签字仪式的现场,灯光闪耀。
槐诗从原缘手里接过笔,就在所有记者的疯狂抓拍下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丹波集团的公章。
三方交换合同,一式五份,分别有丹波集团、澳洲绿茵矿业和馆山集团,以及象牙之塔和存续院旗下作为见证者的万古集团代理人保存。
各方战略合作的初步协议。
他终于松了口气。
尘埃落定。
他向着身旁微笑的女人伸手,“格温多琳女士,感谢沙王阁下与您的支持,也希望我们的友谊能够地久天长。”
“各取所需,互相帮助而已,绿茵矿业为由您这样的盟友而感到荣幸。”
格温多琳用力的握了一下他的手,两人在记者的聚光灯下面展露出亲密无间的合作姿态,只是在松手之后,回到后台之后,格温多琳却好像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怎么了?”槐诗好奇的问道,“是对合同条款有什么疑问么,还是我们招待不周?”
“不,只是有一个私人的请求。”
格温多琳思考了一下之后,端详着这个年龄远小与自己的男人,不好意思的问道:“请问,您可不可以……对我再说一次那句话?”
槐诗茫然,“哪句?”
感受到身后原缘微妙起来的视线,不由得有些紧张。
格温多琳的神情顿时有些兴奋,低声提醒:“就是你之前对丹波内圈说过的那句,就是那句……”
说着,她还摆了一个姿势,试图唤醒槐诗的回忆。
槐诗愣了半天,不解的挠头。
“你是说……”他试探性的问,“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格温多琳兴奋的握了一下拳头,握住了他的手,大力摇晃着,眼睛闪闪发光:“我这一次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谢谢,谢谢!
对了,稍后您能给我再签个名么?我买了您限量版的全套卡牌……”
“可,可以……”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没问题!”
合作方的需求,能满足的尽量满足,满足不了的创造条件也要满足。
很快,格温多琳就被助理拉走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安排,临走之前依旧执着的提醒槐诗千万别忘了自己的签名。
目送着她离去之后,槐诗才感觉到冷汗从额头上滴下来。
压力山大。
自己这算不算是转型失败了?怎么还是靠粉丝吃饭的……
当然,这单合作能够谈成,未必有多少偶像光环的加成。
人家格温多琳女士都结婚多少年了,还带了两个娃,是罕见的顾家型的女强人。作为绿茵矿业的执行官,每天晚上再忙都要打电话给老公和孩子讲晚安故事,点可能因为一张好看的脸就大失方寸。
绿茵集团和丹波之间的合作,归根结底还是建立在合则两利的基础之上。
发展规模即将抵达饱和的绿茵集团需要象牙之塔的渠道为自己拓展边境和地狱的销路和影响力。
而沙王也更加看重槐诗所许诺的另一件事。
在新闻中所有人都没当回事儿的关键——无污染的冶炼技术领域。
澳洲的万里荒漠不假,但堪培拉周边的地带已经恢复了绿色和生机,往日的重工业也不可能随意的是排污和破坏环境。
因此,大部分生产基地都有向澳洲内陆的沙漠区迁移的趋势。
但这样下去也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同样会对后续绿地的扩展和绿化工作造成麻烦。
这一位正在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称为‘沃土君主’的老人绝对不会容许自己一生的夙愿因此而被破坏。
这时候他们所需要的,是来自象牙之塔的技术支援。
还有槐诗手中全境独此一份的铸造者工艺。
那种发展到巅峰之后,能够将整个地狱彻底机械化的恐怖技术背后,是无数区别于如今现境技术方式的独有工艺。
根据象牙之塔研究院的学者们计算,象牙之塔的技术能力结合了铸造者的技术之后,大概在三年之内,在常规重工业和金属冶炼中产生的污染能够减少百分之三十。
如果技术能够有所突破的话,最终最低都将稳定在百分之四十三左右——如果不计算性价比的话,甚至达成完全无污染也没有任何问题。
在签字仪式的当天,新型的冶炼技术中心就会在丹波开始建造,由象牙之塔的建筑系施工队负责,一周之内就能够开始工作。
但这已经和槐诗无关了。
后续的事情,可以说除了偶尔需要他签个字点头之外,已经全部跟他无关了。
会有更专业的人去负责,用不着槐诗再瞎操心。
他坐在车里,闭上眼睛,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感受到了一阵深深的疲惫。
短短两三天之内,他为了搞定这件事儿,感觉自己已经快把半辈子的脑子用完了。
如果不是局势所迫,他也不会将原本计划的中后期的事项提前到现在来。
看起来威风八面的结果,背后却是槐诗如履薄冰的谨慎运作。
说穿了根本没什么稀奇的。
只不过是靠着面子一路白嫖而已。
空手套白狼!
先是靠着交情,打通了沙王的门路,有象牙之塔的背景保证,双方得以平等的进行对谈。在保证丹波海运能够搞定矿石运输的物流之后,反手再去找琥珀那个臭妹妹,联合了如今资金充裕到爆表急需消化的馆山集团,将精矿冶炼的大单吃下来。
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去找太清重工,刷脸插队,下了十八艘巨型货轮的订单,然后靠着运输订单和叶雪涯的关系,白嫖了一份东夏边境银行的无息贷款,还拉来了大表哥褚红尘做股东分担风险。
再通过东夏谱系的路子,以及自己在东南亚海洋保护协会的身份和北方航运接触,靠着十八艘巨型货轮和手里的订单得到了加盟的资格。
最终,以象牙之塔的专利在手,再投桃报李,掉头同绿茵矿业第二次进行商谈,完成深度的战略合作,将一整条链条彻底打通。
完成了人脉和底蕴的变现。
人人有钱赚,每个参与者都有肉可吃,甚至隐隐快要形成一个新的行业垄断集团。
只差钱了。
可现在的问题还会是‘钱’么?
现在的丹波内圈,根本不缺钱了!
只要槐诗点头,就会有钱源源不断的送到他面前来!
从原本光明的前景变成行业巨头的崛起,这已经不是稳赚不赔了,而是入伙晚了就血亏!
晚一秒亏一秒,晚一天亏一天。如果搭不上车,手里捏着大把资金的投资人恐怕一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悔恨之气!
就算不去找馆山和绿茵去拆借,不去找银行借贷,槐诗也根本不虚。
只要他拿着这份成绩单去找罗素,一脚踹开办公室门,把合同拍在桌子上,跟他讲老王八快给我钱,难道老头儿会少拿一分出来么?
罗素笑的到现在腿都还没合拢。
都要乐疯了。
光是槐诗超乎所有人预料的表现,就已经得到了教务处全员一致的认可和通过。
并不是靠着杀人放火,而是靠着自己自身的能力证明了罗素的眼光,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换其他任何一个人,难道就能做到他现在的十分之一么?
凭空将百废待兴的丹波内圈盘活,引入了太清重工、澳洲绿茵和光荣航运这样的强援,非但没有失去任何主动性,反而更加巩固了自身在联盟中不可或缺的地位。
并完成了五十多年来象牙之塔多少人的愿望,重返现境的第一步踩的结结实实,简直是空手靠着铁头把象牙之塔的钉子砸进现境的地板之上,拔都拔不出来!
在丹波内圈的这个框里搞定了未来的宏图。
现在,地基已经打好了,只要钱到位,丹波内圈立刻就会变成一个尖端技术开发和旅游业闻名的聚宝盆。
所以,该去取钱了。
槐诗抬起眼睛,听到车门被拉开的声音。
魔金银行的侏儒们毕恭毕敬的站在车外,笑容惊喜又热情,简直一窝蜂的冲上来,抓住他的小手不放松,环绕在四周立体声全方位轰炸:
“槐诗先生,快请进,所有人都到了,就差您签字了!”
“不着急,不着急!”
槐诗在红毯前方站稳,伸手,扶了扶领口,微笑着回答:“就像是望各位所说的那样——”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的说,“我方也觉得,有必要重申一下丹波区的发展前景了。”
“……”
短暂的沉默里,所有面孔僵硬了一下,紧接着又浮现出远胜刚刚十倍的热情和赞同,掌声如雷轰鸣。
等诚通银行的负责人赶到的时候,会议已经结束了。
尘埃落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闯入会议室的中年男人大怒:“排除我们在外就进行商谈会议,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我们要向现境银联检举你们的违规操作!这种事情,我们诚通是绝对不会允许和认可的!”
简直,怒不可遏。
不论是惺惺作态还是纯粹出于愤怒,都必须这样才行,不然的话怎么抓住这个漏洞在以后占据更多的主动权。
可出乎预料的是,其乐融融的氛围中,那些笑容依旧,好像并么有丝毫安抚和退让的意思,只是捧着茶杯,微笑。
“山中先生,您来的正好,这一次会议通过了两个议题,正好可以通知你……”
槐诗手里转着一支签字笔,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在他的五指之间,那一根签字笔灵活的旋转飞跃,好像随时会捅进他的喉咙里一样,让他的眼角狂跳。
僵硬在原地,感受到了一阵不安。
“第一件事,由于工程的增加,这一次丹波区所需要的贷款,好像要比原本还要多一倍左右……”
“这……这……”山中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决定主动后退一步:“经过评估之后,确实是理所当然,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不必商量了。”
槐诗平静的说:“这就是第二件事了。”
他遗憾的摊手,宣布:“由于贷款量的增加和需求的变化,如今银团的构成已经无法再满足丹波内圈的需求了。
因此,为了体谅贵行的难处,避免资金链难以周转产生断裂,我建议,银团结构进行改组和优化。
丹波将不再向诚通申请贷款,这样往后贵方就不必担心有什么风险了。至于空缺出来的位置……就由东夏边境银行替补如何?”
说着,他看了看周围,摊开手:“我的话讲完了,下面可以开始表决了。”
魔金银行的侏儒微笑着抬起手:“附议。”
太古基金的负责人耸肩,也抬起了手:“附议。”
接下来是美洲自由银行、俄联雪山商业银行……
当最后槐诗抬起手的时候,便一锤定音的敲定了最后的结果。
山中眼前一黑,跌坐在地。
后面再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
心里一片冰凉。
“请您一定要听我们解释,槐诗先生!”
当会议结束之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诚通银行的专务终于在停车场找到了槐诗,神情狼狈又不安,饱含着歉疚。
“这都是下面的人肆意妄为!就是这个混账东西,听信了别人的挑拨,想要与您为难!”
不等槐诗说话,那个被推出来背锅的男人狼狈的俯身。
标准的土下座。
略显苍老的专务沉痛的保证,几乎声泪俱下:“我们一直都是将您当做珍贵的朋友的!请您不要这么绝情,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槐诗茫然,分辨着那两张面孔,几乎看不出这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演技,也难以理解瀛洲人的脑回路。
“不必这样,两位。”
他叹息了一声,柔声安慰:“我知道,你们也有你们的难处,怎么可能不体谅呢?我对贵行从来都是充满信任和理解的,不可能因为一丁点小事就记恨于心。”
专务一愣,旋即惊喜。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槐诗遗憾的神情。
“遗憾的是,我的朋友从来很少……你们却并不包含在其中。”
他似笑非笑的抬头,看了一眼远方轿车的窗户后面,脸色阴沉的老人——鹿鸣馆的多多落盛见,忍不住无奈耸肩:“而你又算哪个呢?”
寂静里,无人回应。
槐诗挥手,同邻居微笑着道别,转身走远。
踏着他的大路,回到那一片只属于他的地方去。
这便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