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闲进入皇宫,赶到东暖阁,宫中近侍皆已换了百衣。
瞧见赵闲赶来,上官临风急忙迎了过来,他也是不到三十的年纪,那见过皇帝驾崩的阵仗,今天老皇帝服了他姑父风老太医奉上的药物后突然鼻血长流,用尽了法子都止不住,鲜血湿透了十余条毛巾,未过多久竟然逝去,几个轮值的御医自然就倒了霉。
这时见了赵闲,上官临风如见救星,赶忙拿起件丧服迎了过来。
赵闲一边穿戴,一边听他忧心忡忡地道:“赵兄,我姑父已经竭尽所能,这个错不在他身上啊,殿下伤心痛哭半晌了,又不许内侍们靠近,我等空自着急,却想不出得体的方法向太子求情,你大人大量,可千万得救救我啊。”
赵闲见他说的凄苦,大概也猜到了几分,估计是倒霉的御医撞上老皇帝暴毙,被冤枉的拿下了,只要不是故意为之或者失误用错药,后果也没多严重,顶多革去官职略施惩戒罢了。
赵闲总不能老皇帝刚死就跑去给人家求情,那般找削马,他安慰了上官临风几番,扎好孝带,把佩刀递给宫门旁的侍卫,赶紧的走进暖阁内。
太子叶牧跪坐在榻前,仍在默默垂泪,不时的耸耸鼻子,白胖的脸上也没了往日的嬉笑,看来和老皇帝感情还是很深的。
皇后一身缟素,静静跪在榻前,眼中闪着点点泪光,如同带雨的梨花。赵闲近些日子也对宫中有几分了解,这位皇后是当朝大儒萧子渊的长女,前皇后病逝后她被选入宫还不到十年,膝下无子,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着实让人垂怜。
而叶莎也在其中,境况要糟糕的多,双目无神的跪在地上,清瘦的身子摇摇欲坠被一名宫女扶着才不至于倒下,一身华贵宫裙颇为高贵,脸色颜色却不及往日万一,美眸中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只剩下空洞与木然,竟然有一股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
眼角余光看到赵闲,她眸子终于变了几变,变得更加陌生,手中紧紧握着那块玉佩,借着宫女的手站起来,失魂落魄的出了寝殿。
赵闲早上确实有急事没办法去赴约,加上心中烦闷话说重了些,不过你也不用这样看我吧?赵闲有些不好意思,看到叶莎这副摸样他也心中不忍,抬了抬手却没留住她,只能瞧着她离去。
行至殿内,萧皇后急忙摆了摆手,又扭头瞧瞧太子,幽幽叹息一声,起身往殿外行去,示意赵闲跟来。
萧皇后亲自开口把赵闲调往禁军中任职,怎么说也算是有提拔之恩,赵闲对她的印象还不错,没有迟疑便放轻脚步,轻轻走进出了寝殿。
左右宫娥前方引路,大约半刻钟行至一偏殿,殿中陈设幽雅,乡幕罗帏,地铺五彩锦花绒毡,两枝玉瓶,插着几件高大的珊瑚。赵闲也不敢四下扫看,抬头见萧皇后穿着素衣靠在椅上,抢步上前道:“微臣赵闲,拜见皇后娘娘。”
殿中静谧片刻,萧皇后幽幽一叹:“赵卿免礼。”
“是!”赵闲轻轻起身,垂着眼睛退了两步,抬眼一瞟,只见她身材颀长,保养得宜,看来不过花信少妇,容貌娇美,风姿绰约,俨然一枝临风芍药。脸上并未故意做作,却从骨子里十分威严,神情庄重,很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质。
赵闲暗中一叹,老牛吃嫩草也就算了还死这么早,留下一正值如狼似虎年轻的皇后,让人家后半辈子怎么过活?总不能学武则天养几个面首啥的吧?
正暗自想着,萧皇后清咳一声,轻轻扶着香额,幽幽道:“都退下。”
“啊?!”赵闲一阵错愕,把我叫来啥都不说又让退下,开我玩笑是吧?
不过他也不好发作,欠了欠身,便随着宫娥一起往外走去。
“赵闲,你留下,本宫有要事与你相商。”萧皇后抬眼瞄了瞄愤愤然的赵闲,唇边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赵闲身体微微一僵,老皇帝刚刚驾崩,便把自己邀到这偏僻之地商谈要事,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回过身垂首道:“是,不知皇后娘娘有何要事,知会一声微臣立刻去办。”
内侍全部出去,萧皇后才嫣然一笑,刚才的悲伤消散了几分,起身解开了身上的缟素。
我天,她不是要色诱我吧?赵闲一个趔趄,犹豫几下开始寻找退路,虽然这事儿挺刺激的,可老皇帝就在几百米外尸骨未寒,想想都慎得慌。
萧皇后把素衣褪下,露出里面常服,上穿杏黄比甲,下身着荷绿色长裙,显得雍容华美,她没有注意到赵闲怪异的眼神,漫步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宣纸,研墨执笔,头也不抬的道:“赵闲,你可还记得我上次对你说的话?”
赵闲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要脱衣服了,白高兴一场,他抹了抹额头一身孤单,上前恭敬道:“娘娘赐在下一副画,上书:一身孤胆,满腔热血,多加磨炼,终成国之重器,这句话在下深深记在脑子,早中晚各三炷香参拜、观摩,细细参悟其中的含义,时时记得娘娘的教诲。”
“嗤!”萧皇后听他胡说八道,禁不住笑出声来:“我赐给你画,是教导你要虚心上进多多磨练自己,谁让你拿回家当神仙供着。”
赵闲讪讪笑道:“娘娘重用提拔在下,赐给我的画,怎能不重视,那样岂不对不起您的栽培。”
萧皇后颇为满意这句话,拿起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同时道:“记得本宫的栽培便好,新皇即将继位,你想当什么官?本宫趁此机会赐给你。”
萧皇后说的随意,赵闲听得却是惊讶万分,上次把他提拔为御林军左统领,他就在猜测皇后重用自己的目的,他本以为这是老皇帝的意思,要提拔他日后抗衡安家。
可他现在成了安家的继承人,按理来说皇室不应该继续重用他,而是立刻革去他御林军的职务调往外地,可这个皇后怎么突然又冒出来,豪气万千的让他自己挑起了官职,难道萧皇后并不是皇家一派的人?
赵闲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都皇后了怎么可能不是皇家的人,他莫不清楚状况,只能道:“皇后娘娘,卑职年龄尚幼,又无功名在身,岂敢向娘娘讨要官职。”
见赵闲拒绝,萧皇后皱了皱眉,放下纸笔,她走到赵闲跟前,微微仰首瞧着他道:“你莫不是成为了安家的长房长孙后,本宫这点栽培之恩就不放在心上了?安家能给你的东西,本宫都能给你,而安家给不了你的东西,我同样能给你,你可别小看了本宫。”
说到此处,萧皇后似有似无的瞟了他一眼,似乎在等待他表情的变化。
扑面而来一股香风,弄的赵闲耸了耸鼻子,眼睛也不敢乱看,垂首眼观鼻鼻观心,轻声道:“我岂会小看皇后娘娘,只是我当御林军左统领都三天打鱼两天筛网,实在不是当官的材料,未免辜负娘娘的一番好意,还请您收回成命吧。”
“是吗?本宫到觉得你是做官的好料。”萧皇后轻笑了几声,貌美人娇,明丽照人,看来可真是活色生香,凤冠上有数颗珍珠、宝石,这一笑头上凤冠明珠轻微颤动,倒是很有一番别样的风味。
萧皇后认真打量赵闲半晌,忽然微微一笑:“本宫觉得,你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有寻常年轻人不具备的成熟心智以及很大的野心,平时的放荡不羁、不务正业全是装出来的,无可否认的是你装的很像,连我都分辨不出真假来。”
有没有搞错,放荡不羁、不务正业还需要装?明摆着本色出演好吧。赵闲闻言不禁哭笑不得,莫名其妙的道:“不知皇后娘娘从哪个地方看出来的?我怎么没发现?”
萧皇后仔细打量着赵闲的眼睛,略微犹豫片刻,才说道:“本宫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你实在不像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本事大的过分了些,金陵城外孤身逼退北齐名将雷克沙,还能毫发未伤的全身而退,我实在无法想象你是如何做到的。”
金陵的监军宁墨是辅国堂的人,他如实的把金陵城外的事情汇报了上来,萧皇后因此知道了此事,到现在仍然不太相信雷克沙被赵闲一枪扫下马来落荒而逃的事情,在她看来,楚霸王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赵闲摊开双手,无奈的解释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击溃敌军的,或许是那老头子骑马把腰闪了,白让我捡了这一个便宜吧。”
萧皇后半信半疑的点点头,估计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在殿中转了一转,萧皇后脸上多出几丝苦闷,幽幽叹道:“罢了,既然不要本宫的官,你就先退下吧,本宫心情欠佳,需要休息一会儿。”
赵闲点了点头,轻声道:“还请娘娘节哀顺变,在下告辞。”
节哀顺变?萧皇后随意靠坐在香踏上,露出几丝轻笑,看着赵闲离去的背影,暗道:“皇上暴毙,朝中再也无人能压住安家,赵闲接手安家、掌控军权的动作肯定要提前开始,现在不把他拉进辅国堂,日后等他羽翼丰满可就来不及了。”
可是该怎么收服他?解墨大人的计策倒是不错,可惜尚未完善,想要挖出一个能止住赵闲的陷阱谈何容易。
赵闲冒充的是安家的继承人,想要收服他,普通的威胁定然无用,至少是一个可以让他身败名裂,遭满朝文武甚至整个天下人的讨伐笔诛的把柄,才能让他摄像头的的跟着辅国堂,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萧皇后思虑良久,突然有意无意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中突然闪过几丝异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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