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被迫和死对头贴贴后》全本免费阅读

一炷香后。

沈玖衣冠整洁,在案前翻阅工部送来的奏章。

内容还得从这年夏日说起,夏日一场暴雨,泗水北岸一带原本快要竣工的皇陵,被雷劈了,后引发火灾。

沈玖知情后勃然大怒,处死了不少工匠,工户二部皆受牵连,就连当年选址和勘测风水的司天监致仕官员也被拉出来砍了脑袋。

沈玖要求重新选址,更换地方。

可修建陵墓并非一朝一夕,舍弃原来的不要,不知又得耗费多少年月,动用多少物力、财力、人力。

不少文士曾联名上书,苦苦劝谏。碍于“仁君”的名声,沈玖将事暂缓,一缓便缓到这年冬日,时至今日也还没给到工部一个准信。

工部此番再三请奏,除问皇陵一事,也还有另一件事——从去年开始就于京都城北修建的一座“王府规格”的府邸,现下已然竣工。

如今大雍三位成年皇子,包括沈玖那一辈的亲王郡王,都有自己的府邸。故而就连樊公公也不清楚,这新修的“王府”是修给谁的,又或帝王准备赐给谁?

在案前坐了许久,沈玖吩咐宫人摆上棋盘。

这才道:“传定远候进来。”

卸下身上折炽刀,丢给一旁禁军,傅湘前踏入殿内,行至御案前俯首:“陛下召臣,何事?”

“过来陪朕下棋。”zusi.org 狐狸小说网

艳阳透过行宫窗柩,在棋盘上泼下光影。

雁南山偶有冬鹰盘旋而过,空灵的鸣叫声掠过头顶殿宇,樊公公手持拂尘侍立一旁,静看君臣二人无声博弈,隐隐能听到雪原赛场不时传来人潮和鼓乐之声。

好半晌。

沈玖选择了先说私事:“鎏宵台时,傅卿曾说有一愿请,私下却为何迟迟没来见朕?”

平静落下一枚棋子,傅湘前头也未抬:“请愿却不得遂愿,意义何在?”

换个人,樊公公和殿内的宫人太监们只怕登时就要心惊胆颤,但于眼前这位,沈玖还算心平气和:

“自古任何律改,变法革新,不是傅卿想的那般简单。”

樊公公一听,就知帝王指的什么。

这位定远侯早先两年,自从被陛下准许在朝堂上公开议律,就曾提出过一些荒谬政改——

譬如准许大雍女子科考、参军、从政;废连坐及株连九族一制;外加修撰婚姻法,废七出休妻之律,改协议和离,即哪怕夫家不允,凡妻子具备正当理由,官府也得按律受理;

诸此如类。

结果当然是被陛下屡屡驳斥,还被内阁和六部痛批诞妄而有违三纲五常。换作旁的任何人,三番五次顶撞帝王,只怕早被贬了再贬,项上人头能否保住都难说。

眼前这位却是个例外。

“至少婚律,陛下。”

傅湘前语气平直:“如不能改,请卸臣下手握六律之权。”

这意思不难理解,不是实权握着没用,人家不要。樊公公因曾见过更夸张的“腥风血雨”,多少有些麻木了。

沈玖胸口却隐有起伏,好半晌才道:“你就没有其他愿请?”

“陛下想臣请愿什么。”

案台上烟云袅袅,沈玖又是好一阵沉默,答非所问道:“执着婚律,为了谁。”

“母亲。”

少年人的答案和从前一样。

沈玖面不改色,指节却微顿。

时至今日,若非已将此子的身家背景调查得十之八九,沈玖或许会信这个答案。

如今却隐隐觉出他在说谎。

棋盘上的黑白两色子,逐渐密密麻麻,呈厮杀胶着之势。再开口时,沈玖转而道了正事:

“今日工部递来折子,问朕修建皇陵一事,傅卿。”帝王悬腕撩袖:“今日的你,可还要同他们一道谏朕。”

傅湘前官职虽为金鳞卫指挥使,但沈玖没有忘记他最初让人记住的是一篇关于大雍时政、军事、民生的策论。故而每每遇上棘手之事,只要他在京,都会私底下召人前来问上几句。

彼时事发后,司天监对雷劈一事测卜不吉,道是会影响国运,也有少数人坚持事乃天灾意外,各有各的说法。

事情可大可小,全看帝王怎么想。

而关于重新选址和重建皇陵,除一些年轻且一腔热血的文士,及个别心系社稷的朝臣,只有傅湘前一人死谏。

官场混久了,没几人能一身正气兼傲骨走到最后,这样的人也通常没有好下场。时下大雍以科举选任官吏人才,多启用寒门,但寒门入仕后爬得高且能左右朝局的,几乎没有。

簪缨世家和名门望族又多以家族兴衰为己任,没几人愿意顶着家族荣华和项上人头,一而再而三地触怒帝王。

只有傅湘前。

孑然一身无后顾,初生牛犊不怕虎。

非但在当年的殿试策文上暗讽皇庭,后来做了帝王身边走狗,依旧初心不改。

这样一个人,下场该是与那些因死谏而被庭杖的官员差不多,怪却怪在帝王屡次震怒,却每每并不降罪于他,反而越发青睐器重。

如此。

傅湘前也曾以为,沈玖瑕不掩瑜。

只是后来渐渐背负满身杀戮,以为斩的该是贪官污吏、大奸大恶,不想作为帝王手中一把刀,脚下一条狗,他斩得更多的是威胁到帝王座下那把龙椅的人。

看到更多的是帝王心术,权力制衡,一如沈玖变着花样挑拨公侯世家——曾经外戚霍允的红颜知己,被以冲喜的名义赐给陷入昏迷的白家小侯爷,便是鲜明例子。

渐渐的,年少的心冷却下来。

此番沉默许久,傅湘前道:“陛下乃天子,万民之君,自当随心所欲。”

“至于禹北九州常年鏖战,时下又逢多地雪灾,重建皇陵一事致使国库虚亏,给不出兵马粮饷,赈不出救灾款项,再加赋税徭役致使民生凋敝,届时禹北军心涣散,民间叛乱四起——”

“臣下自当倾尽全力,为陛下平叛,万死不辞。”

反应过来这位定远侯说了些什么,一旁的樊公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息怒!”

赤裸裸的讽刺,连樊公公都听出来了,何况御座上的沈玖?帝王却是把玩着一枚棋子,似笑非笑道:“傅卿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樊立德,你先出去。”

樊公公战战兢兢,连忙领着小太监躬身退出,偌大的殿中很快只剩君臣二人。

“若朕偏要重建皇陵,并派傅卿去监督此事,你待如何?”

手中棋子轻轻一搁,傅湘前抬眸,对上一双浑浊而犀利的眼睛。

“自任以来,时近三年,臣下不是在出钦差,就是在出钦差的路上。近来时感疲惫,想与陛下告假半年。督建皇陵一事,还请另寻他人。”

若在场有其他臣子,必然会捏上一把冷汗,又或认为这是在玩“辞官”的一套。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一位臣子,胆敢像傅湘前这般“以下犯上”,直视帝王眼睛。

沈玖的关注点却是:“告假半年,所为何事?”

话到这里,无人察觉帝王搭在御座上的手,手背线条隐隐紧绷。

傅湘前道:“下江南,探亲,祭祖。”

四目相峙。

隐隐的暗流又一次于君臣之间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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