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第17章 火上浇油

京中外京北街有一片湖,为朝花湖,湖中遍满莲花,每到夏夜,清莲盛开,美不胜收。

因景色太美,便时常有人夜泛小舟于湖上采莲,月下美人采莲,后赠与心上人。

因此,在京中,“赠莲”便是表达爱慕之情,若男子收了女子的莲,便是接受了女子的爱慕。

长乐一听到这个事儿便来劲儿了,当天晚上便回了信,言明她邀约了太子殿下。

而烟桃还不嫌事儿大的给周行止也发了邀约——她要踩一个人,就往死里踩,绝不给对方任何爬起来的机会,她一定要让烟楣身败名裂才行。

烟桃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长乐一听到“女子采莲示爱”这几个字,脑子就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想着该如何与她的太子哥哥剖白心意,让她的太子哥哥收下她的莲花。

到了第二日辰时,她特意请了几个手巧的妆娘为她打扮,折腾了整整一个白日,脂粉糊了好几层,将自己打扮成了光彩照人的模样。

她这阵仗特别大,西江候世子便特意来瞧她,正瞧见两个女子一左一右,抓着腰带,费力的将她腰间的肉勒起来、为她束腰。

西江候世子拧眉问她:“打扮成这般是要做什么?”

肠子都要给勒破了吧?

长乐郡主吸着气,艰难的道:“我今晚,约了太子哥哥,要去游湖采莲。”

说话间,长乐公主又气若游丝的挤出来一句:“用力,再给我勒细点。”

女子要纤细些才好看。

西江候世子只拧眉,道:“你何苦费这个力讨好他?太子殿下什么女子没见识过,他要挑好看的遍地都是,但那些女子都是玩物,哪能跟你比呢?你是郡主,背后站着西江候府,只管摆出来未来太子妃的阵仗便可。”

长乐郡主根本不听,她道:“我不管,男人都喜欢好看的,我就要好看。”

西江候世子欲言又止,最后憋回去了,道:“那带本世子一道去吧。”

他虽贪财好色,手段恶心,但对这个妹妹还算疼爱,怕长乐出事,他要亲自跟去看的。

长乐蠢,看不明白,见了男人心都飞了,但他这个当哥哥的心里清楚,那位太子殿下是个冷情暴戾的脾气,得小心伺候。

“随便你。”长乐道:“我们好多同窗都去,你要去,还可以跟他们说说话,拉拢几个人——你不就爱找人当朋友吗?”

西江候世子“啧”了一声,道:“小心说话,你那太子哥哥肯定不爱听你这般口无遮拦。”

长乐便真的不说话了,气得西江候世子牙疼。

还没嫁过去呢,只听个名头,居然就这般听话了!以后季妄言登基,回过头来要弄死他们西江候府,长乐这倒霉催的蠢货肯定帮着下毒!气死他算了。

到了晚间,西江候世子耷拉着脸跟着兴致勃勃的长乐去了城北游湖。

城北的朝花湖算得上大奉第一大湖,烟波浩荡,夜游的船只并不少,长乐为了玩得开,撑面子,还把西江候府的船开去了城北朝花湖内——最开始要宴客的烟桃反而匿迹了,将一切都抛给长乐操持。

长乐没意识到其中问题,还兴致勃勃的带着国子监的同窗一起在船上玩儿,以一副东道主的身份,请各位坐下吃糕点膳食,品酒品茶,诸位同窗坐的也是西江候府的船,自然就将今夜的主人公认成了长乐。

烟桃与烟楣到的时候,西江候府的船上已是一片灯火通明,她们乘坐小舟上船时,就透过大开的东倭式落地推拉木窗,瞧见船上一楼船厅内,一众学子都聚在一起,吟诗作对,好不热闹。

上船之前,烟桃瞥了一眼烟楣。

她筹谋了很久的局,自然不会漏掉烟楣,早早地便邀约了烟楣一起来。

她巧妙地将这次的游湖邀约都推到了长乐郡主的身上,让烟家人和烟楣都以为,这是长乐郡主邀约的宴会,烟楣为长乐郡主的伴读,自然要来。

烟桃看烟楣的时候,烟楣也在看船——她浑然不知,这次的事情也是烟桃暗地里筹谋的,她只是在想上次的事情。

烟楣上次上这艘船的时候,简直是在死里滚过了一遭,她以为自己会怕,会在意,但是真的要到了要上船的时候,她反而想的不是那些恶心人的事情,而是想到船舱里那个潮湿昏暗的角落,与火热坚硬的臂膀。

如果是西江候世子,她会恶心到想吐,不敢上这艘船,但想到季妄言——

烟楣臊红了脸。

最关键的是,今晚,季妄言也在。

想到季妄言,烟楣就真的一点都不怕了。

烟桃眼角余光扫到烟楣那张娇俏妩媚,毫无畏惧的脸,没见到想象中的害怕,她有些莫名羞恼,不由得暗暗咬唇,扭头看向船。

再等等,烟桃想,过了今晚,烟楣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她们俩从小舟一起走上船,在一楼船厅里与一帮姑娘们喝茶吃酒,她们俩来的算晚的,比季妄言还晚——季妄言是与西江候世子一道来的,他们俩这身份才能坐到一起,旁的同窗都有意无意的绕开他们。

一是身份有别,二是季妄言也不爱与旁人多说话,他们便泾渭分明。

不过,在场的学子也没有太过紧张,季妄言出席这种场合,是以与他们同阶的国子监学子的身份出席的,他们又是还没入仕的学子,来此都以同窗身份论,不谈朝中身份,行礼也都只行学子礼,不必行“君臣”礼,所以只要不招惹季妄言就行。

烟楣入船时,一楼船舱四处都是人,但是她还是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了季妄言。

他穿着一身翠玉绸玄色绣金对交领武夫袍,头戴墨色冠玉,靠在角落里,姿态散漫,棱骨分明的手指间捏着一个玉杯,锋锐的剑眉与薄情的唇瓣都隐匿在昏暗中,唯独一双眼,利的像是一头恶狼,烟楣一看他,他便捕捉到烟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远远的钉到了烟楣的身上。

季妄言的手生的好,手指格外长,手掌宽大青筋勃勃,肌理干燥火热,只需要轻轻动两下——

烟楣后背一紧,骤然想起马车上的那半个时辰,她骤然偏过了头,脚步却有些发软。

她这身子,最迟两天,便要荒唐一次,若是不小心想到了什么,那便是火上浇油,片刻都等不了。

故地重游,本就胡思乱想,现下他又那样看着她,她...她受不住的。

第18章 他会让烟楣后悔

季妄言一见她的模样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戏谑勾唇,捻起酒杯,一杯酒下腹,堪堪止渴。

而与此同时,烟楣听到旁边的烟桃道:“烟楣,这边,周公子在此呢。”

烟楣惊讶的看向烟桃指着的方向。

周行止竟然真的坐在一群国子监学子的中间,正在随他们说话。

周行止生的好,他天生肤白,坐在人群之中,月色独落他身,他的衣袖与发冠上都像是朦了一层模糊的华光,他抬眸望向烟楣的时候,烟楣指尖都渗透出冷汗来。

他怎的在此?

“周公子在国子监也素有才名的,虽说平日里书院间常比赛,但我们对周公子的才学也很敬佩的,以前也经常出来一起夜游。”烟桃与烟楣解释,并转而与周行止道:“周公子,许久未见我们阿楣了吧?你这些时日也不来寻我们阿楣,我这个做姐姐的可要替我们阿楣鸣不平啦。”

她说话时声量微微拔高,引来四周不少人来看。

国子监的人早都知道周行止有个未婚妻,也有部分人知道周行止的未婚妻是烟桃的妹妹,但却还是头一次瞧见烟楣与周行止一道出现,便有人在旁道:“当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啊。”

烟楣心口骤紧,只抬眸看向周行止。

她与周行止说过绝情,但还并未进行到解除婚约的那一步,眼下,他们在外人眼里,还算是未婚夫和未婚妻的关系。

但内里早已分崩离析,只有一层皮还扯着。

周行止面色薄凉的坐于原处,半晌,只道:“烟大姑娘,请坐。”

烟桃便拉着烟楣落座到了周行止的那一桌。

烟楣坐下时,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季妄言。

怕他生气,但又想看他生气。

但季妄言没看她,正漫不经心的靠在角落里垂眸饮酒,听西江候世子的吹捧。

烟楣咬唇收回视线。

他们俩这一幕过得快,但早被一旁的烟桃收入眼中。

这正如烟桃所料——像是太子殿下那样的脾气,若是听见烟楣与他人有婚约的事,心下定然恼火,又见烟楣与她未婚夫坐在一起,定会被激起来抢夺欲。

待到一会儿,烟楣若是落了单,太子肯定要去寻烟楣的。

烟桃垂下眼睑,走到席中的长乐郡主身边,道:“郡主,你瞧这湖上的莲多好看,不若,我们下去采一朵?”

长乐郡主飞快的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季妄言,然后扭过头,低咳了一声,道:“好、好呀,咱们姐妹们都下去采一朵吧。”

等她采花上来,就可以把花送给太子殿下啦!

长乐郡主去采花的时候,还有几个其他的姑娘一道跟着她一起去,烟楣自然也要跟着去,但是恰好,一位路过的姑娘无意间将手中的酒倒在了烟楣的身上,弄脏了烟楣的裙子。

烟楣没躲过,抬眸,用一双清澈的杏核眼看着那姑娘,那姑娘立刻道歉。

烟楣不认得那姑娘,且也来不及多想,她的心神都被周行止和季妄言两个人给牵扯住了,被弄脏裙摆之后,下意识地去看长乐。

长乐是东道主,自然要长乐来安排,她一抬头,就瞧见烟桃挽着长乐郡主的手腕,笑眯眯的说道:“阿楣,那你先去二楼换衣裳,我们去采莲,可好?”

长乐也点头,道:“我备下了换用的衣裳,都是新的,我让丫鬟领路,你去用便是。”

烟楣站起身来,道了一声“好”,只是在转身离开的时候,望了一眼角落里的季妄言。

季妄言还是没看她。

烟楣有点说不出的失落,她转过身,踏上了二楼——她上二楼时,心里也有一丝顾虑,但是转瞬间一想,今日船上这么多人,她又没饮酒,估摸着是出不了事。

且,她经过这几日和长乐郡主相处,已经察觉出来了,这长乐郡主之前那次夜游的时候,根本不知道烟桃与西江候世子一起对她下药,长乐郡主后来点她做伴读,也纯粹是因为在京城没有别的人相熟,所以,她更倾向于,今日长乐郡主邀约下宴,就是纯粹让他们来玩儿的,并没有什么过多算计。

她宽心了些,由丫鬟带着,入了上次那间船舱,泼了她一身酒的姑娘姓周,行二,周二姑娘也没去采莲,一直歉意的跟着她,还要在门口守着、等着她换好。

烟楣走的时候,浑然未觉周行止与季妄言都同时抬起眼眸在看她。

季妄言的目光在她被染污的衣裙上停留了片刻,继而又收回视线,目光微凉的看向一旁的西江候世子。

自烟楣进来后,西江候世子就有些魂不守舍了——他上次没拿到烟楣的身子,一直惦记着,见了烟楣就浑身发烫。

这一次烟桃拿长乐郡主做筏子,自然不会与西江候世子言明,所以西江候世子完全不知道这场宴会上即将发生什么,他只以为是他那蠢妹妹要想方设法勾引太子殿下,所以才会设宴请一堆人来,西江候世子更不知道烟楣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所以他并没有避开太子,明目张胆的用贪婪的目光盯着烟楣的背影看。

今日这般多的人,西江候世子自然不会去给自己找麻烦,要办烟楣,也得等没人的时候再办,他今日只是看两眼,解解馋罢了。

季妄言那双漆黑如点墨的丹凤眼掠过西江候世子的脸,在看到西江候世子的眼神的时候,季妄言脸上渐渐浮现出几分冷来。

他在想,今日盯着烟楣的,是西江候世子,还是烟桃,亦或者二者都有。

他的两指晃着杯中酒,目光缓缓地又落到另一侧。

他看的是周行止。

周行止也在看烟楣的背影。

他这一次受邀,其实可以不来,他虽出身贫寒,但已被圣上钦点过,得过隆恩,日后定会飞黄腾达,不需要花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宴会上,但他一想到国子监的人办宴,烟楣也会来,他便也跟来了。

他要将他当初收到的,烟楣给他的玉佩还回去。

他前途一片光明,要不了多久,就能入朝为官,失去他,是烟楣的损失。

他一定会让烟楣后悔的。

一艘船,三个男人同时盯着烟楣,觥筹交错间浊欲翻滚,各种细线交杂成网,对烟楣高笼而下,而烟楣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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