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冬。
港城。
鹅毛般的雪花簌簌地从天空中飘落而下,转而又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为大地盖上了一层雪白的棉被。
港城的初雪纷飞,晶莹剔透,闪着寒冷的银光。
将充满着烟火香烛气息的寺庙覆上了一层雪白。
夏黎今日原本是随着父母一起来港城办商业晚宴的。
父母从一大早开始就在酒店忙里忙外地准备着宴会的最终步骤,夏黎觉得这样大好的时间浪费在这些枯燥的事情上实属浪费,于是她便偷偷跑到了离酒店最近的一座寺庙,也是港城颇有名的一间寺庙。
下半年,她就要高考了。
寻思着来寺庙里拜一拜,希望菩萨可以保佑她考上心仪的大学。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港城的这一场初雪来得这么莫名其妙。
刚打开车门,她就感受到零星的雪花飘落在她的脸上。
起初夏黎并没有在意,以为雪不会下得太大。
但当她前脚刚踏入寺庙时,天空中的雪却越下越大,如同柳絮一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夏黎驻足在前庭处,看着面前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心中黯然叹气。
今早从酒店醒来透过偌大的落地窗往外看时,雾气将整个港城都弥漫着。
有猜过港城会下雪,但没想到会在今天下。
早知道她就应该带把伞出来。
前庭距离身后的寺庙还有一段距离,夏黎穿着一件绒质的白色长裙,身上还披着一件米白色的披肩,倒也算不上多冷。
她搓了搓自己放在外面的两只被冻红的手,双手放在嘴边轻轻哈了一口热气,跺了跺脚。
心中犹豫着是该冒雪前行还是选择打的士回酒店呆着。
落雪纷纷间,不远处一辆挂着三地车牌的黑色迈巴赫沿着单行道缓缓行驶至寺庙前庭的门前,停下。
这座寺庙一般是不让普通车辆直接开上寺庙前庭的,除了一些权高位重的人可以打破这条规定。
很显然,这辆迈巴赫的主人,在当地是有一定地位的。
司机打着价值四位数的黑色雨伞绕过车尾,打开后座的车门,恭敬地微微弓身等待着车内的男人下车的动作。
此时夏黎正站在原地给好友楚诗诗发着讯息,说要帮她一起求一求学业。
手机那头的楚诗诗发了一个“爱你哦”可爱猫咪的表情包。
夏黎笑了笑,收回手机抬眸时,不偏不倚看见正从面前那辆迈巴赫上下来的人。
从车内踏出的黑色皮鞋擦得锃亮,夏黎的视线不自主地一路顺着看去,入目便看见一身精致笔挺的黑色西装。
她微愣神,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从车内踏出的男人的目光。
男人的眉弓骨长,鼻梁也很高挺,那双好看的眼眸却漆黑深邃,像是漾着不知名危险的漩涡。
完美到几乎看不出任何瑕疵的脸却透着一股子冷峻与淡漠。
夏黎看着男人从一旁司机的手中接过黑色的雨伞,内搭的白色衬衣袖口因为他撑伞的动作,而露在外面,袖扣折射出清冷的光。
见男人要进去,夏黎下意识地向旁边挪了一步。
男人执着伞走至她的身边,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微侧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略显得有些拘束的夏黎,清洌的嗓音伴着粤语问:
“姑娘,要带你一程吗?”
夏黎虽然不是港城人,但从小爸妈就跟港城来往比较密集,所以基础的港语她还是听得懂一些。
夏黎犹豫了一下,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为了能够顺利的烧香还是点了下头。
她踏入男人的伞间,男人身上带着清洌好闻的乌木沉香,此刻配上寺庙的环境,倒是有着一抹虔诚。
夏黎跟男人并肩走入了前庭。
夏黎注意到,男人似乎是为了方便为她撑伞而特意换了一只手。
握着黑色伞柄的手,骨节分明,稍稍用力便显露出浅浅的筋骨。
而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
等到了屋檐下,夏黎微抿唇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操着一口不算多标准的粤语跟男人道着谢。
“多谢你,先生。”
听着面前女孩说出一口不算标准的粤语,谢鄞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冇事。”
跟男人分别后,夏黎在一旁卖香烛的店里买了一把学业香,见有个阿婆在店门口卖伞,顺带着在阿婆手里买了把伞。
她来到烛火前点燃手中的香,对着佛像认真虔诚地朝着四个方位都拜了拜,这才将手中的香插入了一旁的香炉中。
夏黎回到酒店的时候,夏优明跟苏菁正在着急忙慌的找着她。
“诶哟,黎黎你去哪了呀。”
苏菁看着走进门的夏黎,赶忙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楼上走:
“手怎么这么凉?宴会就快要开始了,你快上楼换身衣服去。”
冰凉的掌心传来阵阵温暖,加上酒店里的暖气,很快夏黎便觉得身上暖乎乎的。
夏黎被苏菁拉得一愣一愣的:“妈妈,我也要参加吗?”
夏黎以为这样的聚会她是不需要参与的,所以回来的路上她也并不着急。
“当然。”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房间门口。
苏菁打开房门,示意夏黎进去,语气有些着急:
“动作快一点,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
夏黎乖巧地点头应了一声:
“知道啦,妈妈。”
夏黎换了一件素净的白色露肩礼服,柔软细腻的缎面错落交叠。
优雅中又带着一丝别样的清冷感。
纯白色的貂毛披肩披在她的身上,微微滑落露出她那圆润洁白的肩膀。
她一向喜欢白色。
相同的,她也爱白玫瑰。
所以这一次夏优明夫妻俩特意提前很久在酒店的后花园中种满了不少的白色玫瑰,甚至还安置了恒温房。
宴会厅里响着优雅的钢琴曲,餐桌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美食。
这次晚宴来的大部分都是港城里的资本大佬,夏黎对这些并不熟悉。
偶尔有几个夏优明的老合作伙伴会上来跟站在甜品台前的夏黎打招呼闲聊两句,剩下更多的时间里,夏黎几乎都是在东张西望着。
对于这样的宴会,她实在觉得无聊透顶。
不远处的夏优明正和一个有些年长的老人交谈着,缓缓朝这里走来。
隐约间,夏黎听见了他们交谈的内容。
似乎是跟一个人有关,但复杂的粤语她着实没听明白,只懵懂地听到一个“谢”字。
至于是什么,恕她听不懂。
夏黎耸了耸肩,从身旁的镶金糕点台上拿过一块小蛋糕。
这时,夏优明带着老人停留在了夏黎的面前。
夏优明介绍道:“黎黎,这位是齐老先生。跟齐爷爷问声好。”
夏黎脸上露出笑容,声音甜美:“齐爷爷好。”
夏黎对面前的老人并没有多深的印象。
只是偶尔听起父母讲起一些以往的故事。
“你好你好,”齐老先生和蔼地看着面前的女孩,转头跟夏优明又用粤语说着,“真的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好看了。”
“是啊。”夏优明也颇有感慨,“上次您见到她的时候才一丁点大,现在再见都快是个大姑娘了。”
齐老爷子笑着点了点头,慈祥的目光落在夏黎的身上。
他抬手抚摸着胡须,虽然苍老但说话仍有力:
“我们家齐渡也跟黎黎差不多大,正好我们家阿渡也一直都在京城长大,有机会啊两个小孩一起沟通交流一下,以后有机会给他们定个婚约,也算是齐夏两家亲咯。”
夏黎站在一旁虽然听不懂齐老爷子说的这一大段是什么意思,但她仍笑着听着两位长辈谈话。
夏优明点了点头:“您说的是。”
三个人聊了好一会,夏优明才带着齐老爷子缓缓向前走去。
感觉自己脸都快要笑僵了的夏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她又在宴会厅里呆了一会,最后实在是觉得太过于无聊,索性来到酒店的后花园中。
站在后花园的廊亭上,放眼望去是一片白色玫瑰。
洁白。
纯净。
是她喜欢的那种感觉。
夏黎沿着廊亭一路踏入笼罩着白玫瑰的玻璃房中。
玻璃房隔绝掉了外面纷纷落下的白雪,站在里边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没有喧闹,只有着一簇簇白色玫瑰的安静世界。
在这些玫瑰花丛的正中央,还摆着一个苏菁专门为她准备的奶油色秋千。
借着洒落进的月光,夏黎缓缓走向秋千。
微微提起裙摆,一只手扶上秋千绳小心地坐了上去。
下着白雪的月夜里,在团团拥簇着的白玫瑰花园中。
女孩穿着白色的礼服,坐在秋千上轻晃着。
夏黎微微仰头望着天上的月光,只觉得今夜港城的月亮格外好看。
不远处。
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庭廊最末端的隐蔽角落里背对着月光打着电话。
他偏侧过头点了支烟,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响声,蹿出的火苗将他的脸照亮。
转瞬即逝间,又再一次灭了下去。
一支烟的时间,谢鄞终于挂断了这通电话。
他转身正打算将手中快要烧尽的烟灭掉,但他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那被玻璃房照着的白玫瑰园中。
谢鄞灭烟的动作一顿。
来之前他便听说了京城夏家为了自家千金斥巨资在酒店后花园中弄了一片白玫瑰园。
先前接电话时他并没有多注意。
而此刻,他视线落在那花园中坐在秋千上的背影。
在朦胧月色的笼罩下,天空中所下的纷飞大雪又或者是那遍地盛开的白色玫瑰。
在此刻,似乎都只是为了衬托坐在秋千上的女孩。
即便是个背影,但谢鄞依然觉得像是月亮女神下凡的那般清纯动人。
谢鄞微微挑眉,一时连带着快烧到手的烟都忘了灭。
直到指尖传来隐约的痛感,他回过神将手里的烟灭掉。
再度抬眸去寻找那抹身影时,视线却落了空。
谢鄞站在庭廊中,望着漫天卷地落下来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罩着玫瑰花的玻璃上。
他微微仰起头看向黑夜中的那抹月光,抬手指尖轻拂过腕上的佛珠。
脑海里浮现出方才所看见的一幕,薄唇微启像是在低声呢喃:
“月色玫瑰衬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