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黎没想过再遇到谢鄞会是在医院里。
这段日子里,夏优明和苏菁两人为了公司忙得晕头转向。
这天碰巧两人都出差在外,在家画稿子的夏黎心血来潮地跟网上学起了煲汤。
煲汤的时候夏黎听见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可又仔细看了看放在灶台上的砂锅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汤煲好后,夏黎正准备将灶台上的砂锅端起,但手中砂锅却猝不及防地裂开。
当场把夏黎吓得直接愣在原地,连手上被滚烫的汤汁烫伤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手腕烫伤的疼痛感蔓延至她的全身,她才渐渐地从刚才砂锅破裂的余韵中回过神来。
在煲汤之前,夏黎为了安全起见还特意将砂锅检查了一遍,却没想到砂锅竟然会在最后时刻真的破裂。
白费了她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煲得汤。
手臂上传来的灼热感慢慢地渗透入她的肌肤,就好像是有一把被高温灼烧过的刀在她的手臂上轻轻割破。
她忍着手腕手上剧烈的疼痛,动作迅速地将厨房收拾好,又赶忙在洗手池边用冷水缓解了好些时间。
直到那灼热被略微缓解,夏黎这才急匆匆地拿着手机赶往了医院。
夏黎在大厅自助挂号机上取了号码牌,转身时余光瞥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缓缓地踏入医院。
她的视线稍顿了几秒,目光鬼使神差般不听使唤地从男人手中拿着的花束一点一点缓缓地移到他的脸上。
医院外的阳光透过玻璃门照射在他的身上,将他笼上了一层深浅不一的阴影。
西装革履的男人背光而站,但却依然不影响夏黎认出了那张五官分明又极具有辨识度的脸。
不知怎的,不远处的男人脚步顿了顿。
谢鄞察觉到从自己进门开始就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男人的眉头下意识地蹙起,整个人都变得警惕了起来。
他神色微冷地停下脚步。
谢鄞这人性冷多疑,无论周围的环境如何,他都会时刻提防着。
毕竟,对他手中的权利虎视眈眈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搞不好某天他就被人在暗中摆了一道。
所以,在他察觉到那道视线的瞬间,他的脑海里就已经闪过了无数阴谋诡计。
谢鄞目光警惕地循着视线看去,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不远处女孩清透明亮的双眼。
男人的身子冷不丁地愣了一下。
下一秒,男人深邃如墨的目光落在了夏黎那只被烫伤的手臂上。
女孩只穿了一件白色短t配牛仔裤。
那只被烫伤的手露在外面格外显眼,原本白嫩光滑的肌肤上红肿成了一片。
察觉到男人的视线,夏黎的眼睫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两下,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地垂下了脑袋。
医院大厅的人很多,也很吵闹。
嘈杂的人声中伴随着偶尔传来机械的叫号声,络绎不绝地在耳边响起。
可却在此刻,这些嘈杂的声音就好似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次元中,在她的耳中变得模糊不清。
夏黎的耳中只听得见男人朝着自己逐渐靠近的皮鞋声,细微的声响令她的心中塌陷。
夏黎的耳根有些发烫,她低着脑袋站在原地。
直到那双被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熟悉的乌木沉香伴随着医院中的消毒水味一并传入她的鼻间。
夏黎这才慢慢地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这一次男人没有像那晚一般带着眼镜。
没了金丝框架眼镜的遮挡,男人那双沉静却又像是暗暗漾着漩涡般的眼眸更让人不由得生出一股敬畏感。
夏黎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算不上多自然,细看起来似乎还带着些慌乱和不知所措。
“谢......谢先生,好巧啊。”
谢鄞敛起眸中浅浅的意外神情,淡淡地应了一声:
“是挺巧。”
确实巧,也让他觉得很意外。
“你这是烫伤了?”
谢鄞的目光从夏黎脸上不算自然的笑容移到她受伤的那只手上。
“嗯......”夏黎见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只烫红了的手上,下意识地将手藏在自己的身后。
她垂下眼,小声地解释着:
“煲汤的时候,不小心被烫了。”
男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夏黎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撩起眼时目光从男人手中拿着的花上滑过。
余光却瞥见谢鄞的手上除了佛珠外,并没有戴自己送的那块腕表。
夏黎若无其事地将视线从男人的手腕上挪开,抬眸问道:
“谢先生来医院看望病人?”
谢鄞低低的“嗯”了一声:
“过来看望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此时医院大厅里响起叫号的机械女声,夏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号。
正巧叫到了她的号。
“谢先生,叫到我了,”她略带歉意地看向他,“我先去找医生了。”
眼前的男人轻点了下头:
“好,回见。”
“回见。”
谢鄞看着女孩离开的身影直到消失在拐角处,他才走到楼梯边的电梯前。
电梯门缓缓打开,男人拿着花束踏入电梯,修长的指尖按下了二十二楼。
“来了?”
病床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在见到谢鄞时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谢鄞走到他的床头边,将拿了一路的花放在了老人的床头。
“江教授。”
谢鄞拉开病床边的座椅坐下:
“最近感觉怎么样?”
江昀白咳嗽了几声,颤抖着将瘦骨嶙峋的手微微举在空中摆了摆,声音虚弱。
“好些了。”
谢鄞拿过床头的苹果,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一旁的小刀认真地削起苹果:
“大致的情况医生已经跟我说了,我已经联系了国外的医生尽快赶来.....”
“谢鄞。”
江昀白示意谢鄞将自己扶起来,谢鄞停下手中的动作弯下腰将病床摇起了些。
“谢鄞,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也不必操心我。”
江昀白又咳嗽了几声:
“倒是你,也老大不小了.....”
“你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学生,我啊现在也没什么希望不希望的,要是真要说,就是最希望的是你能够找个女朋友,有个安稳的家。”
江昀白是金融系的教授,在金融系里也有着一席地位。
而谢鄞,便是他手下最出色的学生。
记得以往每当江昀白与别人提起谢鄞时,眼神中充满的尽是骄傲与自豪。
谢鄞有些无奈,用着开玩笑的语气对着江昀白说:
“我哪有闲工夫去找女朋友?”
谢鄞记得刚掌管谢家时,那时候的局势要比现在更为动荡不安。
他几乎是在连轴转,到后来身体实在扛不住在医院里调养了好长一段日子。
好不容易在港城安稳了一段日子,谢家也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谢北潇却又突然回国。
即便现在谢北潇没有动作,但并不代表谢鄞就可以松懈下来。
谢鄞知道不仅仅是谢北潇,其实暗地里不服他的人还有很多,而他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都服。
“知道你没功夫也没心思去找女朋友。”
江昀白扯了扯苍白的唇角,毫无血色的脸上勉为其难地挤出了一个笑:
“正好我家的小侄女与你差不多大,读的也是金融专业,叫江馨,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谢鄞拿过刚才削到一半的苹果,语气平淡:
“我现在没有精力去想这些。”
一方面是这个阶段的他更多的精力都放在谢家上。
至于另一方面,他承认自己存在那么一点私心。
至于私心是什么.....
谢鄞拿着水果刀的手微微一顿,连着的苹果皮被他切断掉落在了脚边的垃圾桶中。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江昀白笑着摆了摆手,无神的目光望向窗外照射进来的明媚阳光。
最后他虚弱地叹了口气,声音小到谢鄞根本听不清:
“也不知道你成家的时候我还在不在......”
夏黎从药房拿完药,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想起谢鄞的那一句“回见”。
夏黎只当作是一句客套话。
没成想当她提着药走到医院大厅时却看见男人背对着站在门外抽烟的身影。
男人背对着她,穿着得体的黑色高定西服,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天生的高贵气息。
刺眼的阳光倾泻而下,给男人镶嵌上了一层层浅浅的光晕。
纤细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偶尔微侧过头时夏黎能够看见他那微蹙起的眉,似乎是在为了什么事情而烦恼。
夏黎屏住呼吸,迈开步伐朝着男人的方向走去。
每走一步,她都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漏拍。
不得不说谢鄞抽烟的姿势很优雅,拿着烟递到唇边深深吸上一口,像是在细细品味一般,久久才将烟雾缓缓地吐出。
烟雾缭绕间,他蹙着眉转身,目光停留在了正朝着自己方向走来的夏黎。
夏黎走到男人的面前,四目相对间,她的脸上扬起了笑意。
“真的好巧啊谢先生,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谢鄞侧身将手中的香烟扔入身旁的灭烟桶中,这才重新将目光放在夏黎的身上。
略带燥热的微风吹拂过,夏黎下意识地抬手去整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
这时,男人那低沉好听的嗓音蔓延着酥麻的电流在她的耳边轻轻荡漾。
“不巧。”
夏黎的心徒然漏了一拍。
没等她出声,男人低磁醇厚的嗓音就好像是被砂纸碾磨过一般再度在她的耳畔响起。
“我是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