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婳朝秦旭勾勾食指，嘴角又噙着不明好坏的笑意，秦旭被她几番捉弄后渐渐摸出了门道，一旦殷婳露出这种神情，她定是在盘算着拿他寻乐子。
纵然他心知肚明，人还是膝行过去了。
那只抚猫儿的手伸向他下颚，冬夜天冷，冰凉的指腹划过他的侧脸，顺着下颚轮廓下划，贴在他最脆弱的喉结旁边，力道轻缓，却压得他不敢放肆呼吸。
“白日里总盯着我瞧，我就这么耐看吗？”
殷婳捏着秦旭的命脉，凑得很近，说话间吐纳的气息拂到少年脸上，墨黑凤眸晕着温柔细腻的紫芒，犹如黑夜里走出的猫儿，仅仅是一双眼就能摄住人的心魂。
秦旭睁圆了双眼，呆愣愣地与殷婳对视，不知不觉中，他的脸一发不可收拾地红了。
殷婳揉猫儿似的在秦旭脸上又揉又捏，发现他的肌肤越来越烫，手掌全部覆上去，捧着秦旭红彤彤的脸，认真地端详他，“白天偷看我怎么不脸红？嗯？”
秦旭反复揪着衣袍，把衣服料子揪得皱巴巴的，脑子乱嗡嗡一片，听不清殷婳再说什么，他就像一只被拎着后颈皮的狼崽，全身僵着不敢动，唯独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殷婳，水汽朦胧的，似乎在求殷婳饶他一命。
“你说我好看，所以想看，”殷婳卧在美人榻上，身姿窈窕，慵懒得像只高贵的猫咪，她摩挲着少年的脸，轻声细语，“我瞧着你也挺好看，不妨揽镜自照？”
秦旭神情一愣，就见殷婳取来一面小镜子摆在他面前，“小孩子，我也跟你做个交易，这面镜子送你了，拿去好好照，以后别总是动不动就偷看我？嗯？”
秦旭，“.......”
他憋了半天才红着双耳说，“我、我不是小、小孩子。”
“那就是小结巴了。”殷婳不以为意，将镜子塞给他，“你喜欢看漂亮的皮囊，自己不就是么？拿镜子看你自己去，要是再偷看，本殿挖了你的眼睛。”
秦旭捉着镜子手柄，眉宇耷拉着，灰溜溜地垂低脑袋。
殷婳躺回去，双手搂着波斯猫，望向窗外的夜空，想到秦旭红霞遍布的小脸，阴郁的心情舒畅不少，眼中含着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情。
她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说，“萤蛊喜欢血的味道，你身上有伤，它自然黏你。”
秦旭用手背抵了一下脸，躁动的心思平复了，但面上的红晕还未消下去，“南疆，蛊毒，很可怕，吗？”
殷婳此刻的耐心很好，能静静听他把话说完，闻言不禁轻笑一声，转过头看他，“世间万物皆有双面性，只有完全看透它，方知它可不可怕。萤蛊外形酷似银蝶，倘若我不说出它嗜血的本质，旁人便不觉得它可怕。”
“那你们，用毒，打仗，不觉得，卑鄙？”秦旭捏住掌心，鼓足勇气问。
殷婳反问他，“当年鳌山关外，三十万大军围攻我南疆三万秦家军，以多欺少，卑鄙吗？”
秦旭垂眸陷入沉思，仔细想想，好像两边都挺卑鄙的。
殷婳瞧他年纪小，大发好心指点他一二，“兵法有云，古来征战，自有兵不厌诈一说。‘五事’、‘七计’为庙算之道，道天地将法，南疆皇不如顺昭帝，南疆的军队不如北晋剽悍，遂以鳌山关地形、天象为据守筹码。再者，两国之将领平分秋色，而敌军之数远超我方，不得已启用千机蛊牵制敌军。”
殷婳点了下秦旭的眉心，继续说，“兵者，诡道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胜才是王道。若你为顾及君子之道导致战败，成全了你的大仁大义，那你守的山河可就化为泡影了。战场无君子，你可得记住。”
秦旭听得认真，殷婳停下来时还点点头，眼睛亮如明珠，一时没发觉殷婳刚刚戳了他眉心。
“你还小，往后看得多了，经历多了，就会学到更多。”
殷婳伸手探向小案，秦旭连忙起身帮她倒茶，依旧是那张吝啬于露出表情的脸，动作却颇有些讨好的意思了。
“今天受伤了吗？”殷婳接过茶，抿了一口。
秦旭跪回去，“没。”
殷婳转茶碗的动作一收，长睫微微抬起，凤眸讳莫如深，“他叫了两个小太监将你带到僻静地，对你威逼利诱，想着先拿到千机蛊的方子，再来个杀人灭口。只是他们没想到你看着弱不禁风，发起疯来竟连他们三人都摁不住你。康盛又是个贪生怕死的，便被你追着到处找救兵。”
推理得分毫不差，就是用词有些过分了。
什么叫他发起疯来？
秦旭默默抠着掌心，有意见但不敢明说。
殷婳见秦旭没有反驳，自信扬唇，“他好不容易找到禁军制住你，偏偏就遇到了杨文华，一番周旋后又等来了太子近侍郭斌，有太子威望压制，康盛在宫里再得势也得束手就擒。”
秦旭听完殷婳的推测，终于露出一丝表情，难以置信的惊讶，还有掩藏不住的佩服。
“杨文华算得倒是精，只可惜他还是没能把康盛除掉。”殷婳认真寻思着其中的细枝末节，仿佛忘了秦旭还在身边，开始自言自语，“郭斌是太子的人，杨文华定是与太子结盟了，可太子为何要打压康盛呢？康盛是顺昭帝的亲信，难道太子是觉得自己的太子位受到威胁了？”
秦旭睁着黑漆漆的眼睛，静静看着殷婳，事情脉络很复杂，他啥也不知道，啥也不会说，就只能盯着人看了。
“顺昭帝对康盛抱有恻隐之心，想除掉他必先跃过顺昭帝，康盛这些年借着帝王宠信，根基必然深厚，”殷婳渐渐皱起眉头，“朝中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康盛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不好根除。杨文华跟了康盛四年，少说也会知晓康盛的一些秘密，太子在宴会上力保杨文华，定是想从他嘴里探听些消息。”
秦旭动动跪麻了的双膝，“......”
殷婳的眉头越拧越紧，沉默晌久，忽然间豁然开朗，“连太子都敢当成棋子，杨文华果然是个人物。”
烦扰她半夜的死结终于解开，她解开了疑惑，从喃喃自语中回过神来，看到秦旭还跪在榻边，先是一愣，继而缓缓勾起诱惑人心的笑，手托住秦旭的下巴，凑近他说，“本殿会让死人坑现世，为你阿爷阿娘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