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贾琮的生活起居,邢夫人要时常过问才对。
但她一味讨好贾赦,得知贾琮被厌弃,她也有样学样,完全不把贾琮当回事。
此时见贾琮穿的如此单薄,她理所当然认为是郑氏疏于照料,才让贾琮受冻,便趁机诋毁起郑氏。
这屋里的公子哥,除了贾琮就只有贾宝玉,听邢夫人这么说,众人下意识将两人对比了一番。
但见宝玉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二龙抢珠金抹额,身穿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脚下是一双青缎粉底小朝靴,端的富贵逼人。
而贾琮这边,只穿着一件青色长衫,脚下是一双黑缎面布鞋,跟贾宝玉一比,简直像个乞丐。
“老太太,不是我多嘴,那郑氏……”
邢夫人还在跟贾母数落着郑氏,堂中众人却心思各异。
这荣国府里,邢夫人品性众所周知,她为人贪婪吝啬、待人苛刻,只知道承顺贾赦以自保,家中一应大小事务,皆受贾赦摆布。
别说王夫人这个妯娌,便是刚住进梨香院半年的薛家母女,也对邢夫人的品性了如指掌,更别提掌管荣国府几十年的老太君贾母了。
听她喋喋不休,在亲戚面前丢人,贾母板着脸打断道:
“行了,你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今日要留姨太太用饭,可不能马虎了。”
邢夫人意识到贾母不高兴了,忙闭上嘴,讪讪站起身道:“老太太放心,我这就去盯着,断不会出一点岔子。”
等邢夫人离开,贾琮顺势跟贾母告退。
还不等他出门,就见一丫头进来,禀报道:“二老爷来请老太太安。”
堂中众人都站起身,贾琮也忙躬身让到一边。
贾政应该刚下值,连官服都没换,先问候了贾母,又狠狠瞪了眼埋着头跟鹌鹑似的贾宝玉,这才转头看向贾琮。
“琮哥儿,今日考的如何?”
贾政在上首坐下,接过琥珀递过来的茶,随口问道。
贾琮上前答道:“侄儿幸不辱命,考取了天文生资格。”
“怎么是天文生?”
贾政微微一怔,钦天监衙门就在工部隔壁,他当官十几年,对钦天监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世业生跟天文生有很大区别。
“回二老爷的话,今日考试时出了些意外……”
贾琮从头开始,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众人正无聊呢,听贾琮提起钦天监的事,一个个都来了兴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待听说贾琮因考的太好,却被考官质疑是荣国府买通监官作弊的结果,众人都很生气,连道这考官实在可恶,竟污蔑好人。
不过,当他们听贾琮说用计反将一军,提前一年拿到了天文生资格,而且还是国朝第一人后,众人不由欢喜起来。
这不但证明了贾琮的出色,还替荣国府挽回了面子,令他们都与有荣焉。
高兴过后,贾母不解的问道:“琮哥儿,你可是得罪过那个考官,他怎么专跟你过不去?”
“孙儿只知他是礼部的一个郎中,以前从未见过,不晓得哪里得罪了他。”
贾琮摇头。
“等等,那个礼部郎中可是姓毛名淳?”
坐在一旁的贾政突然问道。
贾琮诧异的看过去:“正是他,二老爷认识此人?”
“咳……”
贾政轻咳一声,略有些尴尬的对贾母道:“老太太,说起来,这毛淳刁难琮哥儿,跟儿子有些关联。”
贾母奇道:“怎么又跟你有关了?”
于是,贾政就跟贾母解释了一下。
原来,当年贾代善去世时,曾上了一道遗折,太上皇体恤旧臣,除了让贾赦袭爵外,还钦赐贾政做了工部主事。
此后九年,贾政连续三次京察,都得了“中等”的考评。
按朝廷规制,若三次考满,且没有下等的考评,起码要加官一级。
但工部一个萝卜一个坑,从五品的官职都已满员,并没有适合贾政的位置。
不过,这并没难到贾家。
也不知当年贾赦是如何操作的,反正京察结束没多久,刚上任的工部员外郎毛淳就被升调到礼部,做了正五品的礼部郎中,而贾政则稀里糊涂的补了工部员外郎这一官缺。
别看这郎中要比员外郎高一级,但礼部是个清水衙门,跟工部的油水天差地别。
当年毛淳花了不少银子,才得了这么个肥缺,被贾政这么一搅和,每年大笔的灰色收入没了,毛淳能不记恨吗?
有了这桩恩怨,毛淳刻意刁难贾琮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原来如此。”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原来贾琮被刁难,是因为当年贾家暗箱操作,抢了毛淳到手的官职。
这次,他这个荣国府公子好端端的突然要进钦天监,毛淳又以为贾家又有什么盘算,所以才故意针对。
后来见贾琮考的太好,让吃过亏的毛淳先入为主,以为贾琮只错半道是因为提前得知了考题,于是便有了后面的一些列操作。
令毛淳始料未及的是,他这个举动反而成全了贾琮,让贾琮轻松获得了天文生资格……
“所幸琮哥儿争气,没让那毛淳难住,要不然咱们贾家可就要沦为笑柄了。”听完后,贾母感慨道。
“老太太说的极是,琮哥儿是个有能为的。”
薛姨妈等人纷纷附和,顺势把贾琮夸了一番。
作为贾家唯一在朝廷有实职的贾政,得知贾琮要入钦天监办差,他便以长辈的身份,认真教了贾琮许多官场规矩,顺带传授了自己为官多年的经验。
洋洋洒洒的说了好大一通。
用一句话概括的话,大概就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听了贾政的为官之道,贾琮啼笑皆非,也终于明白他做官十几年,却依旧在从五品打转的原因。
见贾政说的兴起,贾琮正好请教了一些问题。
两人说话的时候,除了贾母敢出声,其余人皆闭口不言,只能做倾听状。
众人隐隐有种错觉,似乎贾琮已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懦弱少年,而是一个能和贾政平起平坐的官场中人。
将为官经验悉数传给贾琮后,贾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荣庆堂。
儿子走后,贾母忽又改了主意,将贾琮强留下来,让他先跟姊妹们去说话,又对鸳鸯道:“去把凤丫头找来,就说我有事交代。”
贾琮边琢磨贾母的意思,边凑到贾宝玉等人面前,看他们赶围棋。
不料,贾宝玉见他过来,却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怒斥道:
“先前见你也不喜读四书五经,还以为你跟我是一类人,不成想你看那些闲书,竟也是为了仕途经济,你快离我们远些,别让那浊气玷污了姐姐妹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