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您没事吧?”
贾琮突然有些后悔,他就不该把这事告诉外公。
这种颠覆性的认知,对这个时代天文学者的冲击,不亚于“物理学不存在了”这种发现。
好在,徐元思慢慢恢复过来,看着贾琮苦笑道:
“没想到我研究了一辈子天象,竟然在临死的时候,得知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也不知道是不是幸事。”
“这自然是幸事了,恐怕整个大乾,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咱爷俩,这是何等的荣幸。”贾琮宽慰道。
徐元思点点头,不禁长叹道:“不错,这宇宙之大,奥秘无穷,能多窥得一丝真相,便死而无憾了。”
“唉,可惜不能公之于众,要不然我定然名传千古。”贾琮不禁摇头。
“幸好你没泄露出去,否则就要引来杀身之祸了!”徐元思闻言,脸色一变。
“杀身之祸?”
贾琮心里一突,惊讶道:“外公,您这不是吓唬我吧?”
“你刚入衙门当差,不知道此中凶险也正常,听我慢慢给你道来。”
徐元思表情凝重,跟贾琮讲了其中辛秘。
自董仲舒创出“天人感应”学说,发展至今,君权天授的理念早已深入人心。
而各种天象的显现,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君权的象征。
在给君权增添神秘色彩时,天象在人为解读下,也会根据某些政治需求,对君权产生一定约束力。
这套理论,就连前明太祖朱元璋也深信不疑,他曾经在《钦天监令诰》中说:“天地不言,以垂象告之,则人君钦畏之……”
所以,每当发生灾异天象,朱元璋便会修身自省,以此平息上天怒火。
在这套制度下,君臣之间便可维持着一种动态平衡。
大乾开国后,继承了明朝的大部分制度,对朱元璋信奉的这一套,太祖皇帝也悉数采纳。
时至今日,大乾朝廷君臣对天象的重视程度,比前明太祖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这种平衡被打破,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像贾琮这种小人物,恐怕第一个就要遭殃!
说到这里,徐元思刻意压低了声音,对贾琮耳语道:
“如今的钦天监,其实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别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衙门,却是太上皇和今上博弈的关键地点!”
贾琮皱眉道:“这朝廷哪个衙门不比钦天监大,为何要选这里?”
徐元思继续给他讲解。
十年前,太上皇李陵因疾退位,将社稷交到今上李徽手中,准备颐养天年。
太上皇李陵登基数十载,对朝廷掌控极强,当时,满朝文武皆是太上皇心腹,自然还是唯他之命是从。
李徽虽然贵为天子,却没有几个效忠大臣,所以每每遇到大事,朝臣都要先问过太上皇,才能决断。
当年,李徽意气风发,登基后准备大干一场,结果在接连被浇了冷水后,才终于认清了现实,选择了蛰伏隐忍。
这些年,李徽暗地里培植势力,在朝中提拔了许多低级官员,羽翼渐丰。
时至今日,他已不满足做一个提线木偶,开始出手试探,并陆续提出一系列革除旧弊的建议。
但是,太上皇的这些旧臣思想保守,认为李徽的政令激进,容易造成时局动荡,因此强烈反对。
这几年,为了阻止李徽实行新政,这些老臣利用灾异天象做文章,不知把李徽的旨意顶回去了多少次。
李徽虽然恼火,却无可奈何,因为这是祖制,连太祖皇帝都要遵守,他若是不肯听,恐怕太上皇也不答应。
前些天,李徽以内帑不足为由,欲在京郊设两处皇庄。
此事被朝臣得知,便纷纷上书劝谏,这些奏章李徽皆留中不发,执意施行。
这几日,太上皇旧臣和李徽提拔的臣子,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如今,钦天监算出会有日食,恐怕太上皇的旧臣们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必会再次劝谏。
恐怕正是基于此,钦天监才如此重视。
此时贾琮要节外生枝,谁也不想因此被连累,所以,他才被钦天监官生视为仇寇。
“难怪宋彬说我目的不纯,还要让监正审我。”贾琮不由苦笑。
“记住,天象从来不是独立的事件,而是和政事密切相关的。”
徐元思表情严肃的道:
“以后无论做什么事,一定要以自保为第一要务,不要陷入皇权纷争,还有,若监官问你如何得知日食不准的,你就说是在信口胡诌,决不能泄露半点今日所说之事!”
“外公放心,我会烂在肚子里。”贾琮连忙保证。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就先回府吧,我正好歇歇。”
徐元思说了半天话,精神已经疲惫不堪,贾琮扶着他躺下,这才离开了徐家。
……
在贾琮还在徐家的时候,去钦天监接贾琮下值的袁良却扑了空。
左等右等不见贾琮出来,袁良只好问了一个路过的天文生。
对方得知他是贾琮长随,不禁幸灾乐祸的道:
“你还不知道啊,你家主子在监内胡言乱语,触怒了大人们,差点被逐出监去,估计现在已经回府反省去了!”
“这……”
袁良顿时傻眼了。
他之所以来做贾琮的长随,便是因为贾琮去钦天监当值,需要人在路上照应。
可这还没当差几天,贾琮就出了这样的事,他岂不是也前途未卜?
袁良没找到贾琮,只好匆匆回府去,打算禀报给贾府的主子们。
恰巧,马车入院时,刚好遇到下值回府的贾政,袁良便趁机将贾琮被勒令回家反省的事说了。
贾政一听这还得了,忙派人去跟贾赦说了一声。
不料,贾赦听了却没有太大反应,只让人去警告贾琮,让他这几天好好在府里待着。
这倒不是贾赦突然大发慈悲,而是因为他最近在图谋徐家家产,所以在他看来,贾琮犯的这些都是小错,跟自己的谋划比起来,根本不值得大动肝火。
见兄长这般不知轻重,贾政只好又去荣庆堂,跟贾母禀报了此事。
荣庆堂里,贾母和薛姨妈、王夫人、东府的尤氏在抹骨牌。
此时贾母刚赢了牌,心情正佳,突然听说贾琮当值不到两日就得罪了监官,还被赶回家反省,这让她的好心情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贾母脸色黑的像锅底,把骨牌拍在桌上,怒声问道:“可知他是因什么事得罪了监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