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这个惊人的事实,贾政问贾母道:
“琮哥儿有这等本事,是不是要告诉大哥,他怕是还被蒙在鼓里呢!”
“不行!”
贾母连忙阻止:“暂时不告诉你大哥,你也知道他的为人,灌几两黄汤下肚就口无遮拦,万一传出去,让人知道是琮哥儿害的满朝文武被罚,那岂不是平白给咱们贾家招祸吗?”
“也是。”
贾政意识到这个问题,叹息一声:
“唉,琮哥儿他姨娘去世,估计心里还怪大哥呢,又被冷落了这么多年,怕是心中积怨已深,如今又挨了打,跟大哥就更难亲近了,这样下去,他岂不是要跟我贾家离心离德?”
“谁说不是呢,琮哥儿现在可是今非昔比,连今上都维护他,依我看,不如从琮哥儿这边入手,岂不比大丫头那边更直接?”贾母压低声音道。
“母亲是说……”
贾政顷刻间就明白了贾母的意思。
如今荣国府的富贵,靠的就是先荣国的攒下的军功,而先荣国能立下大功,全靠当年太上皇的赏识器重,所以贾家跟太上皇绑定很深。
但随着太上皇退位日久,影响力日渐衰退,贾家也不得不开始为将来考虑。
在今上李徽继位后,贾家便生出了攀附的心思,以便将来太上皇驾崩,好继续得到天家的恩宠。
当然,因太上皇还健在,贾家转向的意图不敢太明显,所以只是趁着宫中采选的时机,把贾政长女贾元春低调送入宫中,意图和李徽结成姻亲。
这一去就是七八年,贾家贿赂了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不知多少银子,可到现在,贾元春还只是个女史,这让贾家人很焦虑。
如今贾元春这条路暂时走不通,而贾琮却意外的跟皇帝搭上了线,贾母自然又生出了别的心思。
见贾政沉默不语,贾母问道:“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贾政抬起头来,迟疑道:“琮哥儿到底年幼,虽然机缘巧合帮了今上的忙,可日后能走到哪一步还未可知,现在就在他身上下注,未免太过草率吧?”
贾母想想也是,万一贾琮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岂不是在浪费精力?
想了想,贾母做了决断,道: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当务之急是先将琮哥儿笼络住,免得他对咱们贾家心生怨恨,若是反目成仇,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那就依母亲的意思。”
贾政自然没什么意见,贾琮本就是荣国府的公子,现在将他笼络住,万一将来他有所成就,那也是贾家的资源。
商议完此事,贾琮便去了王夫人院里。
东廊三间小正房内,王夫人坐在炕上,和没精打采、正随意摆弄着茶具的贾宝玉说着话。
刚才贾母有事跟贾政说,便故意支开让他们,让姊妹们一起去看挨了打的贾琮。
走到半途,贾宝玉突然说他肚子疼,借故回了王夫人院里。
要是在以往,他少不得要去凑这个热闹,可想到茜雪在贾琮院里当差,他心里有愧,哪好意思去见,只能借故离开。
王夫人正在冲泡茶,见贾宝玉歪在炕上,随口教训道: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要是老爷回来看到,仔细你的皮。”
贾宝玉不情愿的坐正了些,口中抱怨道:
“林妹妹近些日子总是去找琮哥儿,要听什么海里的稀奇玩意儿,也不知道那些胡编乱造的东西有什么意思。”
王夫人抬起头,认真提醒道:
“我的儿,你可切莫跟琮哥儿走的太近,依他这幅性子,日后的好多着呢,你离他远些,也少挨些打。”
贾宝玉还没答话,便听外面伺候的彩霞道:“老爷回来了。”
王夫人赶紧起身,贾宝玉慌的四下张望,在炕桌上取下一本书,翻开拿在手上。
贾政掀起帘子进来,看到贾宝玉也在,不由皱起了眉:
“老太太不是让你去瞧琮哥儿了吗?怎么来这边了?”
“今日在学堂上,先生布置了功课,儿子便想做完了再去瞧琮哥儿。”贾宝玉忙撒了个谎。
王夫人讨好的笑道:“宝玉日渐长大,也知道读书了,老爷来时,他已经看了老半天了。”
听说贾宝玉在看书,贾政的脸色才好转了些。
坐到炕沿上,端起王夫人沏好的茶,贾政正要考教贾宝玉学问,不想转头看去,就见贾宝玉倒拿着书,望着上面的字假装用功。
这一幕,顿时把贾政气炸了,他啪的一下就把茶盏拍在桌上,指着贾宝玉怒骂道:
“好你个混账东西,倒着看书在哄你爹呢,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贾宝玉低头一看,这才知道露馅了。
见贾政四下去找家伙,他忙不迭的朝外跑去。
王夫人死命拉着贾政,口中哀求道:
“老爷,要打你就打我吧,宝玉还是个孩子,老爷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贾政被王夫人拦下,气的浑身发抖,指着王夫人鼻子骂道:
“蠢妇,你就惯着他吧,都十几岁的人了,还一点都不长进,但凡他要是有点出息,也不至于让姑娘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王夫人被骂的脸色涨红,跪在地上垂泪道:
“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何尝又想送姑娘入宫,可怜我那珠儿读书被熬坏了身子,早早的就去了,如今我只有宝玉这么一个儿子陪在身边,老爷忍心他步了珠儿的后尘?”
贾政闻言,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屁股坐在炕上,眼中流出了两行浊泪。
纵观东西二府,年轻一辈中,最出挑的贾家子弟,非贾珠莫属。
从小,贾珠就被寄予厚望,在贾政的严厉督促下用功读书,十几岁就考中了秀才功名,在勋戚中算是独一份儿。
可天不遂人愿,贾珠读书时过分勤勉,以至于熬坏了身子,最终英年早逝,成为整个贾家的遗憾。
每每想起长子,贾政心中就会生出一丝悔恨。
王夫人正是知道这一点,每当贾宝玉要挨打时,她便用这事来扎贾政的心,借机让贾宝玉蒙混过关。
对妻子的心思,贾政心知肚明,可他心中有愧,完全没办法反驳,只能看着宝玉在府中荒废时日。
“先前还觉得琮哥儿不懂事,整天惹是生非,不成想,他竟成了咱们贾家唯二的指望!”
想到东西二府子弟皆是些不堪大用之人,贾政心中就一片悲凉,而贾琮的种种表现,却反倒更符合他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