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焰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可以说是,她所见过待过,最烂的地方。
她其实从小到大都没在生活条件上吃过太大的苦头,城市的规章制度其实不错,可以说是平民都能做到路不拾遗,只要安分守己知足常乐,生活质量可以说是很不错的。
但是她现在所看到的就是天为被,地为床,用来遮风挡雨的就是头顶的几块木板,她忍不住懵了,她现在这是在哪?
她想下床走走,但是一动浑身就是犹如被撕裂了一般的疼痛。
不多时君无渊急匆匆赶了过来:“炎炎,你可算醒了!”
“哥哥,”君无焰乖巧地喊了一声,问道,“雅逸呢?”
见她开口就是问辰雅逸,君无渊面色阴沉下来,试探地问:“炎炎,你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雅逸……”突然君无焰的话语就消失了,她霍然睁大眼,直勾勾地盯着头顶。
是啊,她记得。
她冲进了那团雾气中,那团雾气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暗无天日,没有光亮,甚至连空气也没有,但是她看见了辰雅逸。
她看见了辰雅逸,这就够了。
辰雅逸周身泛着淡淡的光亮,这才让她得以看见。
辰雅逸似乎在与什么力量对抗着,那股力量在拼命地把辰雅逸往雾气的深处拉扯着。
君无焰猜测,辰雅逸父亲留给他的魂装的确够强劲,这才保住辰雅逸,延缓了他被吞噬的速度,此刻的辰雅逸距离君无焰只有一步之遥。
这个距离,她可以把辰雅逸拉回来的!
君无焰奋力地伸长了手,去触碰辰雅逸的衣角。
不够,还不够,还差那么一点,君无焰挪动着脚步,尝试前进。
可是她一动便感受到了万箭穿心的痛苦,每一寸肌肤,从里到外都被一股力量撕扯着,阻止着她的前进。
可是她依然在努力的往前挪动,什么都阻止不了她的,她要把辰雅逸带回来啊。
她的指尖触到了辰雅逸的衣角,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却让君无焰感到无尽的振奋。
辰雅逸回了头,看到了她,本来肃杀的神情瞬间柔软下来,眉眼里是君无焰熟悉的温柔。
痛苦让君无焰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她只能用目光恳求着他。
只要辰雅逸握住她的手,他们就可以一起回去,就算身在这团雾气中,他们也一定可以回去的。
辰雅逸溢出一声轻笑,缓缓地抬手握住了君无焰的手,开口对君无焰说了什么,但是君无焰听不见,也不在意,有什么他们都可以回去再说。
然后君无焰感受到了掌心被放入了什么东西。
君无焰浑身的压力一轻,她猜是辰雅逸把什么魂装给了她。
她还没来得及露出轻松的神色,就看见把魂装给她的辰雅逸在眨眼间就被雾气吞噬的一干二净,快到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君无焰终于知道辰雅逸把什么东西给了她,那是他保命的最终手段,却毫不犹豫地给了她。
他刚刚说的,分明是“再见”。
就在辰雅逸被吞噬干净的一瞬,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反弹出了这团雾气之中,她失去了意识。
当君无焰把什么都回想起来的时候,她整个人痉挛起来,不可自抑地抖颤不已,张着嘴,发出“啊,啊,啊”的干嚎。
君无渊见状,出手如闪电,十数根针扎在了君无焰身上,强行压制住君无焰的异状。
君无焰“嗬嗬”地喘着气,目眦欲裂,眼球几乎要突出眼眶。
“别怕,别怕……”君无渊喃喃着安抚着她,握紧了君无焰的手,“炎炎不怕,哥哥在这里啊。”
好一会后,君无焰慢慢地平静下来,“哥哥,”她喊了一声,嗓音嘶哑,带着彻骨的痛楚,“我救不回来他。”
君无渊大痛,他和辰雅逸也是多年的朋友,他心里的悲痛也不轻,可是他的妹妹已经这样了,他万万不能再流露出任何悲痛的情绪刺激到她。
“都是我的错。”君无焰痛苦地说道,脑海中不断回忆着辰雅逸把手递给她的那一幕。
如果辰雅逸没有那么做,他是不是就能依靠着那件魂装逃出来?毕竟他从来都是那么的强大而可靠,自从她认识辰雅逸以来,就没有他不曾做到的事情。
如果没有她……
“是我的错。”这个念头太深,君无焰无法从这个念头中走出,快成魔障。
“是我的错……”
“如果没有我……”
君无渊在君无焰的穴位上扎了一下,逼着君无焰陷入沉睡,然后长叹一口气。
放任君无焰继续持续那个状态下去,她迟早会崩溃。
他起身,让君无焰再睡一会。
看他走了过来,辰楚风微微颔首:“情况怎么样?”
君无渊摇头:“不是太好,雅逸的事对她的刺激太大了。”
辰楚风一副不是很意外的模样,君无焰和辰雅逸之间的相处状态他是看见过的,但这个状态到底不是好事,他沉吟一会道:“等下我去跟她谈谈。”
君无渊看着他,欲言又止,辰楚风的手段向来有些激进,但是他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最后只能道:“别太刺激她。”
“我知道。”
君无焰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守着的是辰楚风。
“楚风阁下。”君无焰开口,嘶哑的嗓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醒了?”辰楚风给君无焰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先喝点水。”
君无焰勉强撑着自己坐了起来:“谢谢。”接过一饮而尽,这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一点。
掌心里有什么东西,君无焰低头,看向自己掌心。
她紧紧地握着一枚扳指,扳指上的纹路刻进手掌的肉里,留下深深的痕迹。
这是辰雅逸最后递给她的那件魂装。
“恨吗?”辰楚风出声打断她痴痴的凝视。
君无焰抬眼,轻声回答:“恨。”
恨暗之公爵,也恨自己。
眼眶被恨意燎烧得通红,偏生一滴眼泪也落不下。
自从姑姑过世以后她就再也哭不出来,即使这么恨,她也哭不出来。
“恨就对了,”辰楚风道,“你记住,你要给他报仇。”
君无焰浑身一震。
是了,她还要给辰雅逸报仇,这是她欠辰雅逸的,也是她唯一能为辰雅逸做的了。
辰楚风不过是说了这两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君无渊迎面向他走来,然后挥出一拳。
面对君无渊迎面一拳,辰楚风动也不动,躲也不躲,硬生生受了。
“我不是让你这样去劝她!”君无渊低声咆哮。
君无焰的确不再陷入自责的魔障当中,可是这样被仇恨束缚着,她以后的日子能快乐吗?君无渊身为君无焰的至亲,他怎么舍得看着自己的妹妹一辈子都生活在仇恨之下。
即使让她陷入这样境地的是他一直尊敬有加的长辈,他也无法忍受。
辰楚风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君无渊这一拳没有带任何的魂力,只是单纯的情绪发泄,对他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伤害,这是他欠君无渊的。
君无渊无法做到的事情他来做,君无渊无法下的狠心他来下,做长辈的不就是这样吗,专门收拾晚辈的烂摊子。
辰楚风说:“进去看看她吧。”
木已成舟,君无渊也无力再去改变什么,只能希望时间能慢慢淡化君无焰的恨意,让她不再被束缚。
被辰楚风这么一刺激,君无焰的状态是好了几分,情绪不再那么激动了,但是君无渊也不知道,她这样把恨意埋藏在心中,真的会比较好吗。
“哥哥,”君无焰看到君无渊,还能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给我找一根链子吧。”
君无渊知道她是要把辰雅逸给她的那件魂装挂到脖子上,那件魂装君无渊也知道,是辰雅逸父亲留给他的最强力的防御性魂装,一次性的,用过后就只是一个废品。
想到辰雅逸在最后一刻把魂装给了君无焰,君无渊喉头也不禁梗塞。
辰雅逸也不敢确定君无焰能够活下来,他在赌,赌暗之公爵吞噬了他后,能够放过君无焰,所以他才那么干脆利落地放弃了自己的生机。
他只要君无焰活着。
君无渊再也说不出劝说君无焰的话。
君无焰本就重情,辰雅逸把生机给了她,她能记一辈子。
她不再陷入自责的魔障中,却一辈子都活在了对辰雅逸的念想之中。
君无渊给她找来一小截金属链子,看她穿过扳指,在脖子后面系了一个结。
“炎炎……”
“哥哥你放心,”君无焰打断君无渊的话,眉宇坚毅,“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我要做什么。”
想为辰雅逸报仇,她的首要任务是提升自己的实力,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太弱才没办法救出辰雅逸。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残酷,实力至上,弱者没有任何的话语权,如果说之前她对这个道理只是停留在字面上的理解的话,这件事之后她有了深入骨髓的领悟。
现实给她上了一课。
血淋淋的一课。
也让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