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所以,你一言不合就把我和哥哥坐了千万年的那张椅子劈成两半?!只是为了测试‘幻境中枢人物’和防御阵的触发条件?

我死死瞪着这位夏洛特家族次子,怒气飙升到最高值之后反而冷静下来,于是缓声问道,“阿巴特皇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即使不是为了我和哥哥的那张椅子,单就目前来说,仅仅针对这位次子,夏洛特.卡塔库栗的破坏行动,我也应该有所表示。

毕竟,我现在可是‘和他们的妹妹斯慕吉一样尚未清醒’啊~

所以人设必须不能崩。

至于他究竟是在测试,亦或者根本是怀疑了我进而在试探什么,他说的那些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哟~

…………

话音落下后,见对方神色平静丝毫不为所动,我笑了笑,随后将语调放得更轻些,“所以,你也知道自己将为此付出什么代价了,是吗?”

暗藏威胁的话语,却是他的弟弟,夏洛特.大福先一步做出反应,“你想对卡塔库栗做什么?”

“我警告你——”年轻海贼原本极特殊的声线刻意压低时,音色就会显得格外残忍,这也使得他那后一句话当中省略的未尽之意血腥味十足。

言语间,他甚至不自觉放松力道,我被打横抱着悬空的身体,微不可察往下沉了沉————我怀疑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很想松手让我掉在地上?

只是顷刻又重新抱稳,或许是临时记起什么,例如,他想起此时此刻不该和我这样脑子不太清醒的家伙较真?

之后间隔片刻,年轻海贼似是不情不愿的强自压下怒气,彷如垂死挣扎般的哧哼,“你这女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快点醒过来啊!”

“这种性格偏差真让人头疼!”话里的嫌弃意味简直溢于言表。

我回过脸,视线抬高几分,用‘困惑中带着少许怀疑’的目光,细细打量了他半晌,“哥哥你果然不对劲——”

↑↑↑无论他说什么,妥协也好嫌弃也好,不认账就是不会认账。

尤其是他们家次子提及那个猜想——‘童话岛的幻境’——现在,我一定以及肯定必须装傻到底,至少,在他们找出办法让我和他们的妹妹真正‘醒来’之前。

不然,我会直接死在这里了吧?被发现我耍他们的话,估计会被大卸八块呢~

并且绝对是次子夏洛特.卡塔库栗和他,两人联手行凶。

…………

我与年轻海贼夏洛特.大福,两人面面相觑。

或许是我的表现太过无懈可击?又沉默一会,他啧了声,象是终于认输了那样,有气无力的开口,“真是败给你了。”

他瞪着我就象瞪着一个罪魁祸首,而他则是承受过许多次非人折磨后身心俱疲的受害者。

之后,又仿佛是忽然患上不知名绝症,导致他头疼牙疼胃疼浑身都疼,神色扭曲变化一阵,深呼吸数次,方才艰难的抚平几乎移位的五官,接下去对我说道,“既然你都说我是你哥哥,那你就给我认真做一个乖乖听话的妹妹啊!”

语毕随即火速调开视线,简直象是多看我一眼他就会少活一年,为了保命他将目光投向他哥哥那里,“接下来该怎么办?”

“卡塔库栗,这家伙如果不是在演戏——”

“那——”

年轻海贼话说得语焉不详,奇怪的是,他哥哥,次子夏洛特.卡塔库栗竟象是很好领悟了其中的深意————眼帘垂低,飞快瞥了我一眼————目光交汇的瞬间,那双暗红的眼睛如同猛兽狩食猎物时那般缓缓眯起。

视线一错而过,藏着诡异情绪的眼睛随即转开,重新看向年轻海贼的次子,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也不知他们两人在打什么哑谜,然而很明显,这两兄弟,夏洛特.卡塔库栗和夏洛特.大福,在这一瞬间达成了某种微妙共识。

并且,他们很快将之付诸行动:

次子,夏洛特.卡塔库栗转身,迈开步伐,带着他们的妹妹,昏迷不醒的斯慕吉小姑娘。

接着是年轻海贼,他就象进入迷你城内城时那样带着我,甚至在我试图开口之前,以一种严厉而凶狠的眼神无声制止,随后一言不发跟上他哥哥的脚步。

…………

接下来,一路无话。

行进间的气氛显得沉闷,两位夏洛特前行时鞋底碾过碎石砂砾发出的窸窣细响在空气里回荡,听上去有种诡异的失真。

他们不疾不徐在废墟内穿行,朝着殿厅入口方向。

嗯~没有所谓殿厅入口了,那个方向是彻底损毁的残垣断墙,并且,我们此时经过的连废墟都称不上,而是垃圾堆。

不久前这两位夏洛特之间兄弟阋墙的激烈战斗,以及,次子那不知名恐怖力量的爆发,最后导致殿厅消失了四分之三。

以被留在身后那张王座的防御为界,防御阵之外所有的承重梁柱,甚至脚下坚硬平整的玄武岩地砖都无一幸免。

繁复艳丽绒毯与层层叠叠绸幔纱帘被撕成无数细小碎片,埋在碎石砂砾间半隐半现…

整片穹顶同样不知所踪,悬在高处那些水晶吊灯炸裂砸落在地,倾倒的羊脂蜡烛火光熄灭,偶尔有一缕细黑烟气在空气中挣扎扭动…

看着视线之内满地那些种种,无法名状的不可回收垃圾,被禁止发言同时更被代步工具牢牢禁锢在怀里的我,默默在心里运气。

虽然只是精神图景具现化带来的幻境,摧毁到如此程度,也还是…

令人极度不愉快啊!

然而打不过,想想更生气!

…………

再之后…

花费不算太长时间穿过破烂不堪的殿厅残骸,抵达此行目的地,前行的两人,夏洛特.卡塔库栗与夏洛特.大福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前方,十几米距离外是蜂巢般密布的无数个分岔道,它们并未在动荡中损毁而是完好的矗立在那,依旧连接着后方的殿厅与前方更深处的迷宫。

寂静中,我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这里,整个幻境是经由精神图景与噩梦之种相互作用而重现,那么,也同样只有走出迷宫,才能真正离开。

只不过,哪怕是在地狱,那片与殿厅相连的迷宫自建成那天开始,我也一步都不曾踏入。

我只知道,那个庞大而陈旧的牢笼,由数不清的地窖回廊与死亡陷阱构建,经年累月不见光线的黑暗中白骨累累。

正确的离开路线只有哥哥知道,不,确切的说应该是,那座囚/禁/我的迷宫牢笼,是由哥哥的力量具现化。

是哥哥囚/禁/了我,所以,我怎么可能离开?

然而此时,两位夏洛特却同样沉默的看着那片入口,包括被赋予‘哥哥’身份的年轻海贼都丝毫没有进入的意思。

他们止步不前的原因,或许…

眼角余光分别瞥了站在原地的两位夏洛特一眼,我想了想,电光火石间又忽的恍悟——不久前,年轻海贼夏洛特.大福的语焉不详,次子夏洛特.卡塔库栗的心领神会,以及他们两人达成的共识——这些种种的答案。

…………

顷刻间恍然大悟,下一秒,我就听见耳畔传来声音:

“告诉我该怎么走出这该死的迷宫。”

是年轻海贼,夏洛特.大福恰如我几秒钟前预知的那个答案,他出言寻求帮助。

开口的同时松开双臂力道,待我落地站稳他又探过一手扶着我的肩膀,把我限制在他身边,“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把这个给你——”

空着的另一支手抬高,指间拈着的雪白信封中央,猩红如血的火漆封印露出一角————将它在我眼前晃了晃,在我看清的瞬间就飞快收起。

随后他整个人俯低过来,凑近了盯着我的眼睛,“你想要它吧?之前就一直想从我手上偷走。”

“现在告诉我怎么安全离开,我就把它给你。”

极特殊的声线恢复了一贯的慵懒随性,慢吞吞说话,语气态度接近诱哄,那双冷金色的眼睛,深处却有尖锐的寒意。

那是戒备与审视,以及,来源不明的愤怒。

静默中等待片刻,或许是等不到我的回答,这年轻海贼再次开口,“我懒得计较你究竟是演戏还是真的没醒,反正虚假记忆里,你不可能反抗我。”

“你不会反抗我,对吗?”他这样问。

说到这里再次变得沉默,他静静的盯着我看,须臾不离的目光中过于尖利的情绪渐渐褪淡,被更加幽暗而危险的神采一点一点取而代之。

缓缓的,轻轻的,空茫迷离的音调,噩梦呓语般的说:

“将你囚/禁在宫殿深处,处死所有效忠于你的侍从下属,断绝你与外界联系的一切渠道,毁掉你曾经存在过的全部痕迹。”

“为了确保你不会见到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甚至,哪怕是无意间靠近你的生物都无一例外被斩下头颅——”

“可即使是这样,你也不会忤逆你的哥哥,不是吗?”

…………

最后这句话,年轻海贼的语气依稀仿佛是疑问,微微挑高几分的唇角边,那抹浅薄笑意,却流露出截然相反的意味————是无比笃定与若有似无的讥诮。

笃定我的必然顺从,与,对我因维持人设而导致骑虎难下的嘲讽。

正如我恍悟的那样,当时他的语焉不详,与次子的心领神会,为的是现在。

既然‘我是幻境中枢’,既然‘我不是演戏’,那么,以次子夏洛特.卡塔库栗经历过的童话岛事件为前例,他们轻易就能做出推测:作为中枢,我的任何决定都是影响这片幻境的关键。

所以,年轻海贼才会说,‘我懒得计较你究竟是演戏还是真的没醒’,因为他被赋予的虚假记忆里,我不能违逆哥哥,而这同样是设定的‘规则’。

当然,他也确实能如愿。

我很快给出他要的答案,“可是,该怎么走出迷宫,只有哥哥知道呀~”

“这座宫殿是你亲手设计的,只有你才对它所有的秘密了若指掌。”

“也是哥哥你让我乖乖呆在宫殿里哪也不准去,哥哥说,不听话的孩子会被抓走吃掉哦~”

这一刻,回望着这年轻海贼的目光,就如同每一个旧日里,我看着镜中倒影,“那么,现在,哥哥要离开这里,要离开我吗?”

我重新出生那天开始,在神性界在地狱,漫长的时间里,我和哥哥始终这样隔着镜子两两相望…

此时此刻,我却只能从咫尺间这双通透明澈的冷金色/眼睛里,看见任务委托人露玖的脸,藏在年轻海贼瞳孔中的那张脸,平静表相之下盘踞着熟悉的,诡谲混乱与压抑疯狂。

心神恍惚一瞬,不由自主伸出手去,食指指腹轻轻擦过面前这男人的眼角,我忽然记起,我死去之后那一幕里,哥哥死寂如灰的眼神,眼角无声无息淌落血泪…

如果,我能为他拭去该有多好啊~

…………

指尖一触即逝的触感告诉我,这不是哥哥,可…没所谓了。

轻轻叹了口气,停在年轻海贼眼角的食指收回时中途转向,将它放到自己嘴里,舔了舔,品尝一瞬带着海洋的潮湿与烽火硝烟气息的味道。

随即也再懒得继续理会象中了石化魔咒姿态僵硬的男人,视线调转,目光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缓声说道,“那么,去吧~”

看着十几米距离外那片蜂巢密布的分岔道,旧年里堆积的所有痛苦嗔怨憎恨愤怒,在心尖如海潮激烈翻涌一瞬刹那间又归于平静,我将道别传递给虚无尽头,无限时间的另一边:

“你自由了,哥哥——”

那座囚/禁/了我的牢笼,千万年来你又何尝不是同样困守其中呢?

只有我死去,哥哥…你…也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吧?

所以我放过你了。

我们放过彼此了,所以你自由了,哥哥。

…………

…………

不适合时宜的伤感,理所当然不能存在太久。

寂静被打破,终于回过神来的年轻海贼,夏洛特.大福立刻以他的行动,深刻的阐述了‘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这样一个真理。

“你这混蛋!”

猛地探过手来,一把掐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扳回去,紧接着又把他自己的脸怼到近前,“又在乱七八糟的说什么鬼话!”

“我是命令你带我们走出去!听不懂吗?!”

横眉竖目暴跳如雷的冲着我大吼大叫,因为距离太近鲨鱼牙嘴张得太大,以至于我能都看清楚他的扁桃腺,还险些喷我一脸口水。

我简直是用尽洪荒之力才忍住冲动,没有抬脚赏这个严重打扰别人伤春悲秋,十分之不感性的男人一记撩阴腿。

心累,真的。

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这种不带脑子出门的家伙没救了,埋了吧!

…………

“大福——”

最后,开口拯救了我岌岌可危理智的,是带着他们的妹妹斯慕吉站在不远不近距离外,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的次子,夏洛特.卡塔库栗。

他已经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从殿厅那里出发前直至一路上,由始至终一言不发,直到此时————

话音落下,人也跟着走到近前,伸出手扣住他弟弟掐着我下巴的那支手手腕,随即以不容置疑的态度扯开它。

出手制止了弟弟的粗鲁行径,这位次子,夏洛特.卡塔库栗显得冷静平和,“她已经告诉你了。”

“什么?”然而他弟弟,年轻海贼夏洛特.大福显然什么都不明白,因为被哥哥阻止反而怒火更盛,斜觑我的眼神蓦然冰冷,有丝戾气时隐时现。

察觉到这年轻海贼似是不肯善罢甘休,我往后退了一步,却在此时,另外那人,次子的视线微不可察偏移,深深看了我一眼。

视线在我脸上转过一圈就飞快收回,他重新看着他弟弟,时隔片刻,又依稀仿佛叹了口气才说道,“你是白痴吗?”

藏在毛绒围巾后方的声音显得沉闷,语气却能听出是无奈,“她一开始就把答案告诉你了。”

“丢开那些不该有的情绪,用脑子冷静想一想——”

也或许是他弟弟年轻海贼面上茫然太过明显,等不到弟弟幡然醒悟,再次开口时他的态度就变得很严厉,“我之前就说过,让你克制点,不要被私人情绪影响自己的判断。”

“现在,我再说一次,不要执着被强制赋予那个身份对她的感情,你昏了头吗?!”

…………

次子夏洛特.卡塔库栗毫不留情的严厉斥责,一时间导致气氛变得尴尬又诡谲。

而被训斥的年轻海贼,夏洛特.大福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反驳,只是不知怎么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站在原地看了他哥哥半晌,忽又飞快瞥了我一眼…

顷刻间他又若无其事的将视线转向另一侧,然而几秒钟前那一瞥之间让我看清,那双冷金色的眼睛里,藏着细微的狼狈,与,恶欲贪婪。

…………

之后,又时隔良久…

仍旧是他们夏洛特家族次子打破僵硬的沉寂,伸出手攥住我的一边胳膊,力道不轻不重却不容反抗。

他说,“走了——”

语毕,也不管丢在原地的弟弟,率先朝着十几米外那片岔道入口迈开步伐。

我被不由自主带着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头也不回的这个男人,对转眼间抢上前来与他并肩而行的年轻海贼说道,“她说,只有你才能真正走出去。”

“既然是‘哥哥’亲手设计了这座宫殿,只有‘哥哥’才对所有秘密了若指掌,那么,有那个身份的你即使闭上眼睛随意乱走,最后也一定能走出迷宫。”

“这就是答案。”

耐心给出解释后,行进间的步伐若有似无停顿一瞬,我察觉到附在手臂的力道微微收紧,而这种潜意识反应,同样体现在他徒然变得冷肃的音色间:

“制造幻境的精神系能力者,或许同时也拥有能够支配他人情绪的能力,甚至在更早之前,进入迷你城时,我们所有人就受到对方的操纵了。”

“是个非常棘手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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