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只陨灭之日,失落的星辰,以天空海洋大地的见证,为继承神位者了解它的过去,奉上刻录远古记忆的残页,唯有神之息能与之共鸣,拾起那岁月长河中沉浮许久的故事……
——土石为卒,守我孤城。
寻常宅院,院中有一小池塘,池塘边,摞着一堆泥沙。
“爹爹,你看看,这个像不像娘亲。”小手,脸蛋,就连头发上都沾着泥巴。小女孩大眼睛扑闪扑闪,期待地将捏好的泥人给一旁的父亲看。
“像,太像了,完全就是好吧,来,我们来仔细看看啊。”蹲坐着的石珲将泥人接过,对着不远正修理庭中花草的妻子左比比右划划。
“瘦,瘦了点,你娘哪有这么瘦,胖点好,再胖点就完美了。”
女人耳朵一动,提着手里的剪子,快步走了过来,目光居高临下,问道:“胖?你俩谁说我胖。”
石珲看着身形高大威武,实则也是怕妻的主,躲到女儿身后道:“你听错了,不是胖,是丰满,对,就是丰满。”
“爹爹说得是胖。”
石珲一听女儿这话,胆儿一颤。想我一生好事做尽,有幸生了个小棉袄,可居然是加黑棉的。先溜。
“好啊,我就说,我怎么会听错,浑蛋,站住,别跑。”女子提着大剪刀在后面追。
“汪汪!”小狗以为在玩闹,也加入了追赶的队伍中。
“娘亲追着父亲揍,狗狗也往身前凑,好玩,捏下来。”小女孩来了灵感,左手右手各抓了一把泥巴。
从院子追到厨房,再从厨房追到大堂,于卧室之中,被逼在墙角的石珲放弃抵抗,虚心接受批评教育。
“都是你这个父亲带的好头,你看看你女儿,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天天玩泥巴。”
“这不是挺好的,你看,咱家里,这一个个小泥人摆件,时不时看到,回忆回忆那时候的场景,不也是一种乐趣?”
女子翻了翻白眼,“天天和泥土打交道,这样长大了,哪还嫁得出去,别人家一问,会女红么,不会,会做饭么,不会,那你会啥,会捏泥巴,哎呀,那场景,不敢想,不敢想。”
“捏泥巴怎么了,嫁不出去就不嫁,怎么,我石某人还养不起女儿不成,更别说,这城里,我还没有看上哪个小少年,能配我家绒儿的。”
“汪汪汪!”
被屋外小狗的叫声吸引,余光瞥见,窗外湛蓝天空,突然云霞映血,一道、两道……数十团火球缓慢却也急速坠落。
大地震颤先至,紧接着“轰!”的一声传入耳中,远处,隐隐有哀嚎、啼哭声传来。
预感到不好,“快,愣着干嘛,收拾些水和食物,带上绒儿,躲到地窖中去。”
……
“你去哪?”
“去街上,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别去,可以么?”
“放心,不会有事的。”
看着昏暗的烛光下,妻子牵着女儿,女儿抱着小狗,石珲习惯地回以一切尽在掌控的眼神,再不犹豫地合上了地窖的大门。
街上,早已乱做了一团。
城中,有上百处熊熊燃烧的大火。
士兵一队队赶过去,又一队队赶回来,毫无秩序可言。
石珲喝住一队士兵询问。
领头士兵被强大的气势震慑,听话地叫停身后队伍。
石珲问道:“你们怎么了,城中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会往那边跑,一会又回来,不去救火救人么?”
“救火救人?你知道我带队赶过去救火救人,半路得到什么消息么,这座城都被放弃了,而城主带着他的一千圣武近卫早开溜了,乱了,全乱套了,不说了,再晚了,我们就走不了了,我也劝你,虽然我感觉你很强,但是,逃吧,这会上路,还能赶上出城的大部队。”
这座城要失守了?
城主都弃城逃了?
什么情况,城中可是有十万超凡境的守卫,过千的圣武近卫,加上隐匿于市的修士力量,就算是妖兽围城,也不至于连一战之力都没有。
去看看。
石珲蹲下身子,右手掌心贴地,手心苍黄印记一闪。
仙术·流沙遁!
瞬息百里,高大的城楼上,石珲从土石墙中缓缓走了出来。
城墙上,出乎意料地,还驻守着好些士兵。
他们不愿抛下城中百姓。
他们随时可以斩断铁索关闭城门,截断逃出城的队伍。
但正如他们不听亲友劝说选择留守城中,他们也不想干涉别人逃离此城的选择。
城主都逃了,还有什么理由让别人跟自己一样,傻乎乎地留下来送死。
四面八方,无尽的妖兽群完成合围,连绵如海。
落在逃难队伍末尾的人群,多是些平民百姓,见前方的路已被凶残的妖兽阻断,见它们转头往这边看过来,滴血的嘴里,还咬着破烂铠甲下血肉模糊的断肢。
吓得又逃也似地跌跌撞撞往城门方向跑回来,回来,至少,还有高大的城墙挡着。
“放箭,接他们回来!”
不知谁喊了一句。
城上士兵反应过来,纷纷挽弓,“咻咻咻”一排排利箭尖啸着划过弧线。
在逃难人群的头顶流过一道道寒光,将后头紧紧追咬不放的妖兽一只只钉在了大地上。
等逃难的队伍安然回到城中,城门紧紧关闭。
追至城下的妖兽群,徘徊片刻,便又掉头,回去进食。
放下弓箭,留守的士兵这才注意到了方才下令之人。
此人虽未身着将服,但一身气势让人不自觉服从。
见士兵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一切无需多言,石珲走到前头,动员道:
“它们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进攻,多半是围城吃援,而一旦发现这座城被彻底抛弃,不会来援军,它们就会失去耐心,发起总攻,这样也好,我们有时间准备,当然,是准备好怎么死得更有意义。”
“我不知道你们的姓名,所属队伍,但既然选择留下来,我相信,你们每个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守卫身后这座城。”
“我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我同样不知道围着我们的妖兽是我们的多少倍,十倍百倍千倍,甚至更多,我不知道我们能否撑过它们总攻下的第一天,或者换个说法,在我面前的你们,又有多少人有幸得见第二天的太阳。”
“我更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实力,带大家坚持到最后取得胜利。”
“我唯一知道的是,一旦,我们脚下的城墙被破,身后那片土地,将沦为人间炼狱,我们心爱的人,我们想要守护的人,将在我们眼前被残忍分食,你们,希望看到这一幕么?”
士兵骂道:“它们长得丑,想得美,要进城来?除非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将军,带领我们战吧。”
“将军!”
“战!”
“战!”
……
不安地等待了许久,地窖上方传来了响动。
女子将女孩护在了身后,小狗摇摇尾巴。
刺眼的光亮透了进来,伴随着那令人安心的声音:“没事了暂时。”
……
“家里没菜了。”
“不要上街去了,待家里。”多陪陪我。
“可家里没菜了!自从那天回来,你就变得很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了,就不能跟我说说吗?”
“汪汪!”
……
“咚咚咚”。
女子将院门打开。
见是夫人,一队士兵点头致意,进门直奔半躺着的男子,单膝跪下汇报道:“将军,它们发起总攻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石珲将小泥人还给女儿,起身,正要跟随士兵离开。
“将军?”女子听到这个称呼,愣了片刻,终是反应过来,拦住门,“什么意思,石珲,你跟我说清楚,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叫你将军。”
“时间紧迫,让开。”
女子不肯。
“让开!”一向惧怕妻子的石珲,这一刻气势全放。
还是头一次,女子吓了一跳,拦门的手颤抖着放了下来。
她蹲下哭了:“石珲,浑蛋!你个浑蛋,居然吼我,你又不是一城之主,你为什么要挺身而出,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你。”
许是心疼,石珲迈出院子的脚步一顿,喃喃道:“城墙破溃之日,哪还有完整的家,我守护这座城,也是守护你和我们的绒儿啊,安心躲在地窖中,等我回来。”
……
在妖兽发起总攻的那个黄昏,在石珲登上城墙指挥的那刻,有一只信鸽也落在了他下令放箭的手上,缓缓化作了银光,留下一封信。
信中消息大意:城主带着最后的一百圣武近卫成功逃至隐龙城,附近几座大城见此,也都撤回了来援的军队,不想为了一座城主都放弃坚守的城,而白白派军队来送死,但我不会放弃你的,我的朋友,虽然我很奇怪,以你的修为,带着弟妹和小绒儿突围,是件不算太难的事,等我,如无意外,十天。
……
“这是第几天了,我们还有多少人?”
久战,不知日月轮换。
“将军,第四天了,我们,还有七千人。”
“今天和昨天比,人数怎么没有少,反而还多了。”
“是那些百姓,知道快守不住,自告奋勇补进来的,如果只算当初那些伙伴,只剩……我们这一百号人了。”
“城中,能动员的,还有多少?”
“都在这了,七千人,其他的,都是些老弱妇孺。”
……
第五天,“我们的食物还够么?”
“将军,您说笑了,粮比人多。”
……
第十天,城外妖兽的尸体堆得已同城墙一般高。
后背剧痛,士兵看着从胸膛穿透出来的利爪,反握长刀,毫不犹豫地将刀尖刺入了自己的腹中,一用力,将后方的妖兽一同刺穿,双双滚下城去,化作了一滩泥沙。
哪还有什么可以动员的,哪还有什么真的士兵,隐约记得,是第六天夜里,那一次妖潮冲锋之下,全部阵亡了。
而城上剩下的这些守卫,全都是……
仙术·石兵!
忘记了,我这是第几次施展此仙术?
茫然四顾。
这连绵百里的城墙,人影绰绰,却再无一人能与我说说话。
而城下,妖兽攀着它们同伴的尸体,向这座孤独的城,再一次,发起了冲锋。
“石兵们,随我迎战!”
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