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莫有个习惯,他一旦笑眯眯地难为情,不想被峒流注视面部时,便露出刺眼白牙。峒流总觉得,他能从自己的眼神中看出一些心理活动。
“噢,你死了,海魔号上那两个女人的性命便有危险,你没必要为此感激。”
峒流收起先前的和蔼,满脸冰冷地说。
“噢!不,您别这样想,我虽是杰森约迪手下的兵,但为人胜过他,这些感激在他眼里,或许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可我不这么认为,所以,我真心想帮助您。”
杜莫说的很认真,峒流淡淡哦了一声,便不再搭话。
他这一番情感沸腾,是不是一场表演,峒流无从探知,但峒流知道,他能预感到我潜意识里有杀他的念头,所以,他希望加深彼此的好感,削减这种念头,至少,关键时刻会竭尽全力保护他。
既便如此,看到眼前这个盘膝而坐不时傻笑的杜莫,峒流内心深处,仍要保留宰他的可能性。
因为,杜莫城府太深,他充满求生欲望没有错,但峒流和灵溪的计划,会让他没得选择。
火球一样炙热的太阳,终于从垂直的头顶沉入大海尽头,骆驼刺树丛中伪装的耳鸟,开始睁亮眼睛咕咕起飞。
峒流和杜莫在小船的阴凉下,美美休息了四五个小时,此刻心情都舒畅许多。
令峒流忧心的是,子弹数量并不充足,一旦冲突起来,需要一比一的射杀机率。
杜莫枪法并不弱,与峒流配合着对付些持枪民兵,不会多困难。
射杀军阀武装时,只要多注意着点,也是可以挺过弹药匮乏期。
趁着傍晚最后一丝即将隐下海面的余光,峒流从怀里掏出命中水给过的地图,预先熟悉登岸后会有哪些地貌。
“峒流先生,您这张精美袖珍的地图,一定是在码头附近的流浪摊上买的吧,这下咱们就不会像感冒的蝙蝠一样,在路途上乱撞啦,嘿嘿嘿……”杜莫说完又傻傻地笑起来。
“杜莫,从咱们的大木箱拿出伪装网衣,栓挂满绿色布条披在身上。”
杜莫哦了一声,兴冲冲地按峒流的要求做。
科亚马岛左侧的临岸陆地,由于近海的原因,气候湿度稍重,飘来的暖气团降下淡水,促使山谷长满葱郁的热带植物。
峒流现在还看不到具体地貌,只能根据小地图上显示的一条墨绿曲线,大概推测了一下。
住在贝鲁酒店时,峒流和杜莫外出购物过一次,除了一些食用品,还特意到那些住在沿街帐篷内卖军需的小店转了转。
杜莫从木箱掏出一个油绿色背包,开始挑拣他木箱里的物品。峒流将地图揣入怀中,也趁着黄昏余光开始了物品整顿。
海上蒸腾起几丝凉爽的风,浪花渐渐从小岛根部的岩石激撞上来,些许水点弹到斜扣的小木船底部,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
峒流寄希望给灵溪,只要她能够在和命中水和峒流自己撕破脸之前没有被发现,峒流就有把握靠着灵溪和自己,从海魔号上把那两个女孩运作回来。
峒流将一件荒漠迷彩及匹配的伪装垫在背包底部,中部塞满塑封的固体食物。
七八个芒果和柚子,滚落进背包内的缝隙,五瓶子明亮的矿泉水,平铺在背包封口处。
“峒流先生,木箱里的草药和几瓶白酒怎么办?”杜莫勒紧背包封口上的绳子,转过脸来问峒流。
他已经换好绿色迷彩装,一只长长的M25狙击步枪,挎在他浑圆厚实的背上。
“找些石块儿,把木箱坠入海底,箱盖一定关好,别让里面的干药材和酒瓶浮上来。”
说完,峒流把双手奋力一拉,胸前像口袋一样站立的鼓鼓背包,便被封口绳子系上活结。
“哗哗,咚咚!”杜莫和峒流将各自的木箱推入大海,接着一起翻动斜扣的小木船下水。
此时的光线极尽暗红,湛蓝的海岛西侧,一轮红透的落日淹没了口鼻,只剩一双隽永的眼睛注视这两个为了生存而奔波的男人。
小木船像着水的鱼儿,驾着冲击岸石的波浪鼓荡,栓船的绳子。
被单膝跪地的杜莫踩在靴子下,他拔出铮亮的匕首,横在眼前代替镜子,往黑亮的脸蛋上涂油。
“你把左眼圈涂绿,右眼圈空着就可以了,记住,我是两只绿眼圈。”杜莫像胖女人化妆似的,一边用黑亮的手指勾描眼角,一边嘿嘿笑了几声。
“在野外的晚上,我的肤色是最好的伪装。”杜莫调侃了几句,仍认真地画着伪装,他明白峒流的用意。
假如上了海岸,置身绿林或翠山之中,彼此可以通过脸上的迷彩特征辨认。
沿途遭遇的敌人,不会只有一个,在这之前必须考虑周全,随机变换着战术。
万一夹击敌人时,杜莫心态过于紧张,将峒流绿花花的面孔与敌人混淆,死在乌龙子弹下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峒流先生,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总觉的它要撑破散落一地。”
杜莫俯身站立,如拉满货物的水牛,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裹,随他故意摇晃的屁股颠簸了几下。
峒流正跪在地上检查一把阿卡步枪的弹夹,看到杜莫一脸质疑,便语气平淡地回答。
“行,这种帆布背包比牛皮还结实,除了弹头和匕首破坏,你屁股再怎么摇也颠不烂它。心理作用。”
“嘿嘿,那就好,我总觉得这包质量太次,承受不住三十公斤的重力。”杜莫说完,又使劲摇晃了一下屁股,仿佛要证明给自己的潜意识,打消心理作用。
他黑胖的脸蛋儿,完全涂满迷彩油,极似一只刚打过架的熊猫,披在身上的迷彩伪装网。
将他的身体维度扩大一圈,现在看来,他更像一个抱拐棍儿的拾荒者。
峒流弯腰站起,把那些碎树枝和木杆踢下水,然后耸一下肩膀,使背带滑落到身体最舒适的角度,与杜莫上了小木船。
此时的天色,犹如一张挡在眼前的黑幕,杜莫在摇晃的小船上坐下身子,推掉背上的包裹,开始划桨驾驭小船。
眼前一片乌漆,只闻得岛鸟和拨水声。
峒流斜靠在小船尾部,仰在鼓鼓的背包上,这个姿势很舒服,远比躺在坚硬的岩石上惬意。
膝前横着一捆儿阿卡步枪,凭借听觉和手感,峒流继续挑选着武器。
“咔嚓!”枪栓的回复声很脆,杜莫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
“这把步枪给你,另附两个饱满的弹夹。”说着,峒流把一只阿卡武器立在他背包旁。
“咚咚,咚咚咚”其余五把阿卡步枪,被峒流拆卸了弹夹,把枪械拆开成多个部分,然后统统丢进水里。
一轮酷似大白灯笼的圆月,从小岛丛集的尖峰冒上来,渐渐照亮广阔的水域。
“哈哈,峒流先生,第一次看到非洲大月亮吧,您看它多像只乒乓球拍儿,大得可以拍翻咱们的小船。”
杜莫一边说笑,一边谨慎小心地划着木船。
有了足够的光线,峒流和杜莫的小木船很快游离了群岛中央,进入畅通无阻的浮荡海面。
满天繁星亮的出奇,仿佛刚擦拭过一般,杜莫哼起非洲部落里的小调儿,乐悠悠朝岸边靠去。
距离海岸一公里时,峒流掏出望远镜,向绵长曲折的岸线上侦查,出了一片高低起伏的树林轮廓和一根早已破旧废弃的灯塔,看不到任何人影。
“杜莫,抓紧时间,加速前进”峒流端着望远镜,以鼓励的语气命令杜莫。
“好来,坐稳喽!”这个肥壮的科多兽,像套在海面拉纤的水牛,再度鼓起蛮力,朝卷涌着白色浪朵的岸线直奔过去。
“到了,到了,我杜莫回来了,哈哈”杜莫小声呼喊着,内心想象着自由的奔跑与欢呼。
杜莫挽起裤腿儿,踩着绵软沙滩拖拉木船,将其拽入一片高高的椰树林。
“放心吧,峒流先生,这会儿不会有人注意到咱们,你看两侧的海岸线,除了礁石和潮水,也就咱俩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瞎溜达。”
杜莫满腹兴奋的说着,微凉的海风徐徐吹来,撩起峒流额前凌乱的长发,他的喜悦感染了这个渴望自由的男人一瞬间,内心却已浮上积重的牵挂。
杜莫拉着绳子,将小木船往椰林深处又拖了一段距离,找到一个长满野草的坑洼地势,才将木船反扣到里面,仔仔细细掩盖一番。
“杜莫,我们从这个方向直线穿越,直到布阿莱河畔。”
杜莫背起鼓胀的行李,顺着峒流手指的方向开始前进。
月光很白很亮,虽然是夜晚,峒流和杜莫也不敢绕到椰林稀疏的地方行走,生怕给分区占领的军阀察觉,惹上致命的麻烦。
狙击步枪竖绑在了背包上,峒流抱着阿卡步枪,抓紧时间往前走。
杜莫奋力挥砍着匕首,割断那些缠绕在两棵树木之间阻碍通行的藤类植物。
身后冲刷海岸的浪潮声渐渐稀薄,除了几只受惊乱窜的林鸟,只剩杜莫与峒流两个男人沉重的呼吸。
“嗒,唰,嗒嗒,唰……”杜莫砍削着挡路的植物,随着脚下不断吃力,峒流总是感觉到自己在往高处走。
看来,椰林从高处生长到海岸边,只有继续往高处走,找个视野良好的位置,才能看清四周的环境,仅凭一张地图想象会差别很大。
“峒,峒流先生,咱们脚下踩的是山还是谷?”走在前面的杜莫,越来越感觉吃力,不由问起了问题。
“不知道,希望是谷或者林坡,这里没有歇脚的位置,咱们得看清周围的地貌,才能休息一会儿,你还坚持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