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真是个好年景!”舟山主岛上,闵鸿贵正带着一群年轻的学兵参观这里的海产加工基地。在这个面积颇大的加工场内,大群来自广东的疍民正熟练地给大黄鱼、小黄鱼等海产剖腹、刮鳞、码盐,然后将一条条鱼按大小整齐码放在一个个木桶内,准备装船运往外地——主要是目前正闹着严重灾害的山东了。
舟山这个中国最大的渔场,随着东岸人势力的介入,如今几乎成了他们的专属渔场。每年渔汛季节都能捕获超过三千吨各类渔获,创造的经济价值非常巨大,尤其是在这会各地旱灾、蝗灾齐发,粮食产量锐减的时候,舟山渔场这个海上粮仓的作用就更加凸显了起来。
当然了,与当世第一大渔场千岛群岛渔场相比,舟山的量级就显然不够看了,再加上东岸人在库页岛、千岛群岛、虾夷地一带捕鱼多年,熟悉当地渔清,熟练渔民数量众多,捕鱼船也较多,因此每年的渔业产量足足是舟山的好几倍,极大充实了黑水地区的食品储备库——当年莫大帅时代就开始修建的各类地下冰窖前年几乎一度塞满各类咸鱼、冻肉,以至于大泊、黑水、庙街等县的县政府都在筹划冰窖的二期扩建工程,当然现在这些工程都可以停下了,因为冰窖里的存货都已被发往山东,空得可以跑马。qula.org 苹果小说网
“可惜这里的鱼不如黑水那边的冷水鱼,油不够厚,不顶饿,不然倒是能顶不少粮食了呢。但即便这样,这些鱼依然是粮食的重要补充,老天给的鱼,不吃白不吃。”闵鸿贵拍了拍手边的一个木桶,笑着说道:“诸位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材,以后少不得也会有人分配到渔业部门,这舟山群岛的渔业发展,可就要靠你们了哇。”
闵鸿贵如今也算是一个科级干部了,还出使过长沙、南昌,资历不俗,但他依然对这些从本土分配而来的兵团堡毕业学兵们恭敬有加。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都是所谓的“天子门生”,学识丰富、忠心上佳,这升迁之途比起他们这些野路子出身的干部来说要顺遂很多,指不定过个十年八年后职位就超过他闵某人了,故对他们尊敬一些也是应有之意。
或许有人会问舟山渔场不是鲁王的地盘么,为何如今却有这许多东岸人占着这里?呵呵,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鲁王所部如今几乎已夺占温州、台州、处州、衢州四府的大部分地区,虽都是些穷乡僻壤,但到底比当年蜗居的舟山群岛要好上太多了。
因此,在东岸人提出使用舟山群岛捕鱼时,鲁王、张煌言等人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很爽快得便答应了东岸人的请求,因为他们现在心气正盛,压根看不上这个岛了,当然或许也和东岸人赠予他们的百匹良马有关。
因此,在取得名义后,东岸人便把从广东招募来的数千疍民安置到了岛上,然后令其加入南方开拓队辖下的捕鱼队,专门在舟山渔场海域内捕捞各类海产品,以充实食品储备。另外,由于鲁王政权已事实上撤走了舟山的大部分人口(舟山人口在清军南下后暴增,多为明军官员、兵将家属,如今自然都去陆地上过“好日子”了)和官员,因此这会这个群岛的行政也实质上掌握在了东岸人的手中,如果再算上时不时游弋在附近洋面上的东岸海军舰船,这个群岛几乎已与东岸领土无异了。也难怪宁波有干部戏言,朱以海、张煌言二人以一百匹马的代价,将舟山群岛整个售予了东岸人,当然这是玩笑了。
众人参观完毕了这片海产品加工场后,便已来到了码头区,此时这里停泊了两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船。两艘船是五月初从暹罗出发的,载了满满两船陈米,按照协议运到舟山群岛来交货,盖因这里也有东岸人安置的大量山东灾民,他们这会已在政府官员和当地原住民的帮助下,播种了数万亩农田,而且这里还算风调雨顺,等到秋收时就能收获很大一部分粮食了,这应该能解决不少粮食缺口了。
“这些都是荷兰红毛的商船,运了一万余石南洋稻谷,因为是陈米,价钱还算便宜。”看到有些学兵盯着这两艘商船看,闵鸿贵便出言解释:“没办法,现在银钱不足,只能如此了。而且,接下来可能就连陈米都买不大起了,因为开拓队衙门为了买米这两年都将银钱耗光了,就连台湾银行都没有充足的资金采买了。再说现在各地大搞毁桑改粮活动,就连一些边角坡地都种上了豆子什么的杂粮,丝茶棉麻产量锐减,能拿来与荷兰人贸易的商品数量也随之大减,这生意也是没得做了,难,是真难啊!”
其实,闵鸿贵刚才说的也没错,经过去年一整年和今年上半年的粮食疯狂大采购,目前存银基本已经耗尽,更何况黑水、登莱、南方三大藩镇的负担本就很重(养了那么多官员和军队),压根没什么余钱继续采购粮食了,就连被当做现金奶牛的台湾银行也因为贸易规模下降而有些吃不住劲,因此这会大家都已经有些一筹莫展的感觉了,自力更生开荒种粮成了唯一的选择,或许这也可以更好地解释今年以来东岸人为何满世界寻找可以安置灾民垦荒的地盘,实在是因为没钱了啊。
目前,承担了大部分粮食采购任务的南方开拓队(因为他们相对来说最为富裕)队长江志清,已经召集辖区内各县维稳会的会员们(多为地方富商、豪族)开会,打算向他们商借一部分银两,以继续向荷兰人采购粮食,毕竟在粮食收获前还是需要大批粮食填补缺口的(开荒初期也需要大量粮食支撑);同时,继续在三大藩镇范围内寻找合适的地带垦荒种植,如果不行的话就去外面想办法,总之是尽一切可能增大粮食播种面积,因为天知道旱灾、蝗灾还要持续多久,总是花钱买粮也不是个办法。
宁波府一带展开对外贸易多年,参与者多为地方维稳会的会员们,虽然贸易中的相当一部分利润被台湾银行拿走了,但这些会员们手头依然落下了不少银钱,多年积累下来其总数也是相当可观的。因此,这会江志清便把主意打到了他们的头上,即要求这些富商大贾们借“几十万元”给南方开拓队政府,用于向荷兰东印度公司采买粮食,填补今年下半年乃至明年上半年的粮食缺口。
老实说,这种“粗暴”的捞钱方式是很让当地士绅商人们反感的,更何况这数量还是几十万元之巨,这就更让人感到肉痛了。一个县的维稳会才几个人啊,宁波府又才几个县啊,算下来即便是不发达地区(即参与对外贸易的程度较低)的普通维稳会会员,也得出个几千元,更别提鄞县、奉化、定海这些富裕县的豪商们了,几万元是跑不了的,因此这几乎引起了各县头面人物的一致反对。
尤其是去年东岸才刚刚强制推行毁桑改粮行动,并且粗暴地出动军队镇压公然唱反调的士绅,这些维稳会会员们的心里本就积累了很多不满,这次居然还要从他们这里“借”——说是借,其实大家都明白有借无还——几十万元现银,又不给什么说法,这叫大伙如何忍得下去?于是,这次各地士绅们分外团结,四处勾连之下竟然同声出气,除几个胆小怕事或利益纠葛甚深的商人低调借了数万元给南方开拓队政府外,其余人竟然一毛钱也不拔,让江志清有些生气,同时也有些警醒:这宁波府各地的维稳会会员们,是不是太过团结了一些?这对东岸人的统治可不是什么好事啊!△≧miào.*bi(.*)gé△≧,
因此,这次江志清打算将借钱和整顿维稳会两件事一起办了。如果有必要的话,那么上些手段也是在所难免的,毕竟掌握刀把子的可是东岸人,而不是那些士绅!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去年这些士绅商人们已经在毁桑改粮事件中吃过一次亏了,怎么还这么不涨记性呢?难道真的是善财难舍吗?钱财难道比身家性命还重要,还是他们觉得掌握在手头的各县团练局的几百团丁能够和东岸大军抗衡?真真是无法理解!
不过无论如何,借钱之事涉及到山东大量饥民的生死存亡,这不以任何人意志为转移。登莱开拓队队长梁向俭认为“人命关天”,要“尽量救活每一个来到登莱的灾民”,要“尽量保留民族的元气”,对此江志清也是比较认可的——若不是消化能力有限的话,他甚至想派人去同样遭灾的广东潮州、惠州,湖北东部一带收罗灾民——因此这些人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五十万元的现金,一分钱也不能少!
要知道,在远东地区,移民可是政治正确,是国家的最高利益,任何其他东西都无法与之相比,这些士绅富豪们不知道其中利害,也不了解东岸人的决心,那么这次再吃一个大亏,也就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了。说起来,这都是命,他们因东岸主导的对外贸易而迅速发家,然后也因为自己的目光短浅及过于膨胀的内心而迅速毁灭,让人唏嘘不已。
“我在过马六甲的时候听闻,英荷两家东印度公司大打出手,大批荷兰武装商船被牵制。本应一月份出发前往阿姆斯特丹的船只被扣下来起码三分之一,其他一些机动武装力量也被抽调至马拉巴尔海岸、科罗曼德尔海岸、孟加拉湾、东印度群岛封锁、拦截英国人的船只,这荷兰红毛怕是也没多少运力给咱们运粮了吗?虽然现在从南洋采购粮食售往宁波、登莱如今已越来越成为一门大生意。”一名年轻的兵团堡学兵出言说道,“英国东印度公司也不是善茬,近些年从印度进口棉布、硝石、宝石、绸布等各类特产商品赚了个盆满钵满(光棉布一年就能挣二十多万镑),更别提还有利润丰厚的胡椒、丁香和肉豆蔻皮贸易了,他们怎么舍得放弃这个利润丰厚的大金矿?因此,增加在东印度海域的投入,尽全力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周旋,已成了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必然选择。”
“不过估计英国东印度公司最终还是争不过荷兰人。”另外一名身材高大的学兵出言道:“我出发前听在外交部门工作的同学说,两家公司的资本相差实在太大了,()可能有五到十倍的差距。要不是荷兰人铺的摊子太大,有太多岛屿要守(每个岛上还要修城堡,视重要性驻扎上几十到几百不等的德意志雇佣兵),有太多土酋敌人的话,英国东印度公司根本无法有效地与之抗衡。其实如今的形势也已经很明朗了,葡萄牙人和英国人在印度和香料群岛抱团取暖,共同对付财雄势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不然恐怕根本撑不到现在这会,早就被荷兰人赶出那片富饶的海域了。”
“英国佬和葡萄牙人从去年到今年据说已经损失了超过十艘船了,大部分被荷兰人俘虏,少部分被击毁,当然他们也俘虏或击沉了不少荷兰商船。但这么比拼下去的话,我真怀疑葡萄牙人和英国人能撑多久,毕竟拼消耗没人能拼得过荷兰人。”又有人闻言插嘴道,言辞间似乎还很为英国人、葡萄牙人忧虑,大概是他也不希望看到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一家独大,打破局势均衡吧。虽然东岸人现在与他们的合作还算愉快,但并不代表他们希望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势力继续膨胀下去,这对东岸人没甚益处,更何况你怎么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就没有私下里对东岸有什么不利行动呢,比如继续偷摸与满清贸易什么的。
在看到天之骄子们兴高采烈地谈论起了英荷战争的局势后,闵鸿贵只能愣愣地张大了嘴巴,缺乏全球视野是他这类“土鳖官员”的最大软肋,也是他们升官的玻璃天花板,因此这会他十分羡慕地听着这帮学兵们的讨论,思绪也仿佛飞到了炮火连天的北海洋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