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离开之后,葬礼还在继续。
事实上,因为信长的无礼行为,整个葬礼才开始变得越发沉重。
信秀一生纵横驰骋,手持大刀收服众人,建立起圣幡织田的家业。
一个分家竟能够将宗家压到喘不过气来。
所有的家臣都对信秀十分尊敬,就连敌人也只敢趁着他生病才来尾张掳掠。
他还有数位娇妻美妾,享尽福气。
这位酷似董卓的雄主,死后竟然被儿子用香灰抛向牌位。
生死之间的巨大差距,不禁让人心生感慨。
“下一位,土田夫人!”
信长的生母土田夫人怀中抱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孩,手中牵着三岁的阿市。
直到跪在信秀的牌位之前,她才明白自己在经历什么。
“父亲,他……死了?”
漂亮如瓷娃娃一样的阿市,瞪大了天真的眼睛,发出这样的疑问。
顿时让身为织田老臣的平手政秀垂泪。
信长抓起香灰,狠狠地朝信秀灵位扔去的样子,深深地刻入了他的脑海。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政秀就好似在承受锥心之痛。
没有人站起来指责他管教无方,更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
大家好像已经默认,政秀是一个无能之辈,没办法让信长走上正途。
“中务大辅,到你了。”
亲族上香完毕之后,轮到他们这些家臣。qula.org 苹果小说网
第一个肯定是深受信任,作为表率的平手政秀。
倘若继位的还是信长,他就会像是孔明一样,辅佐父子两代人。
只是政秀神情恍惚,根本没有听到叫他的名字。
还是林秀贞推了一下,政秀才反应过来。
“主公,我…我…我愧对您的恩宠。”
上香的时候,政秀又一次忍不住老泪纵横。
“或许,吉法师有难言的隐情。总之,这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如果平手公你因此引咎自裁,导致尾张分裂,才是真的对不起已逝的弹正。”
看到政秀如此悲痛,始终保持沉默的大云和尚主动出声开导。
“大师,您莫非…”
政秀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大云和尚,但是大云禅师却只是微笑不语。
家臣与来客都上香吊唁过后,葬礼才算是真正结束了。
不过,对于信长的讨论,才刚刚开始。
烧香的时候,把香灰扔向父亲的牌位,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人人得而诛之。
信行与信长两相对比,支持信行公子明显是正确的决定。
“他为什么要把香灰洒向信秀大人的牌位呢?”
“那当然是因为他对信秀大人心怀不满。”
“可我记得他一开始是十分恭敬地上香啊!”
“你应该是记错了吧。那个家伙先是把香灰抛向父亲的牌位,然后又在佛祖面前亮出了武器。”
“这的确也是事实…”
“所以他肯定是对先主抱有怨恨。要我说,这大概是因为三年前,主公娶了爱慕着他的岩室夫人。”
这种八卦消息立刻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不管怎么说,信长的做法都令人生厌。”
家臣和客人们议论着离开了,很快就会把这一奇闻传播到各种地方。
而信秀的正室土田夫人,却留了下来。
所有人都散去之后,大云禅师在客殿接待了她。
土田夫人心里有话,根本等不及禅师派人上茶。
“大师,您似乎对政秀说了些什么。”
“我只是劝他不要太过伤心,节哀保重。”
土田夫人点头称是,随后央求道:“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帮织田家一个忙。”
提到织田家,必然是有关废立信长的事情。
大云禅师眼底闪过一丝无奈,随后将前来侍奉茶水的沙弥打发出去。
“您请讲吧。只是,我已经出家,是方外之人,请不要再提织田家。”
“这…”
土田夫人立刻有些泄气。
经此一事,支持信行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原本处于观望状态的人,例如信光和胜家等,迟早也会同意驱逐信长。
大云禅师是织田一族中的尊贵之人,如果他也说出要换嗣,那么信行一定能够当上家督。
“您不觉得,比起信长,信行更适合当家督吗?”
“何以见得?”
织田一门中,有不少美男子。
信秀虽然后来发福严重,但也是身长貌伟,行步有威。
信长身着邋遢似浪人,信行端庄稳重如君子,都有各自的风度。
大云禅师须发皆白,两道长眉伸展到眼窝,说不出的仙风道骨。
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问出愚蠢的问题。
土田夫人焦急道:“他可是在葬礼上,干出了那种恶行的人。织田氏怎么可以让那种人当家督呢?”
“非凡之人,或许连表达悲痛的方式都与众不同。”
大云禅师端起茶杯,感叹道:“也许信长是一个和庄子一样长歌当哭的人物。外在表现十分疯癫,只是凡夫俗子无法理解罢了。”
土田夫人这时才发现,大云禅师支持信长的态度竟然如此坚定。
在信长迟到时,他让僧侣多念两遍经文拖延时间。
信长做出恶劣的事情之后,大云禅师还称他为非凡之人。
“如果您认为信长能够当好家督,可真是大错特错。柴田、佐久间、林秀贞、土田家、岩室家,甚至于犬山城的信清、清洲城的彦五郎,大家都深深厌恶着信长。”
“您能够同意劝信长把家督之位让给信行,就会立下大功德。”
“否则,信行与信长两人必定会围绕家督之位展开争夺。”
“兄弟阋墙,引发尾张分裂,对于百姓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
“那我是不是可以劝一劝您,不要再坚持让信行继任家督呢?”
大云禅师回想起自己看到的画面,不由得会心一笑。
能够亲手将信秀赠与的一缕分灵打碎,证明信长有着比信秀还要伟大的志向。
如此麒麟儿要是能够成为织田家的总领,必定会建立下难以想象的成就。
对比一下其他的兄弟们,这种差别更加明显。
他甚至觉得,信长也许是命定之人,只是借了土田夫人的肚子出世而已。
土田夫人笃定道:“您选择相信信长,绝对会是一个错误。”
“哈哈哈。”禅师笑得十分畅快。
“他是会成为东瀛王者,还是死于凡人之手,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窗外变得通红一片,象征着吉兆的晚霞布满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