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城池已经完工,只是和原定的方案有所偏离。
三年前,信秀想要紧挨着末森城,建造一座新的都城。
结果两座城离得太近,共用许多城墙。从结果来看,是他为信行扩建了末森城。
勘十郎不能一直不结婚,信秀也没办法在儿子的城中处理公务。
所以信秀只得将古渡城简单修缮一番,又带领着一众妻妾子女搬了回去。
只有岩室夫人获得特殊对待,被允许留在末森城。
她已经十七岁,出落地十分美丽。
一言一行间都有着别样的娇柔之感,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今早起了很大的风,草木沙石被卷携着撞向门窗,发出嘎嘎的响声。
岩室阿雪抱起受到惊吓的婴孩,温柔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又十郎,你要胆子大一些。人们都说,三郎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从来都不哭呢。”
这话当然只能是白说。
又十郎是织田信秀的第十二个儿子。余下十一个兄弟之中,没有似信长那般出生起就与众不同的。
就在岩室亲昵地吻着又十郎的额头之时,门外传来仆人的报告声。
“主公到此!”
隔扇被粗暴的打开,迈着大步走进来的信秀浑身都散发着酒气。
岩室眉头皱了一下,然后又很快地舒展,没人看见她的不满。
这是她在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里学会的。qula.org 苹果小说网
她之前一直住在斋藤伯父的家中,并且下定决心要侍奉热田的神灵。
不过还没等岩室穿上巫女服,她就穿上嫁衣,成为了信秀大人的侧室。
单纯且古板的阿雪,一直以为织田信长就是心肠最坏的人。
他举止粗暴,行为肆意。
有时候,他会在来的路上一边骑马,一边吃饭团。
和竹千代玩耍的时候,也总是很粗心大意,每次都会让竹千代添几道新伤痕。
“你也知道,长于妇人之手是什么下场吧!”
这样说完之后,他就会把竹千代他们几人领到走廊尽头,脱下裤子撒尿。
信长还会颇为得意地大笑着喊“三之助输了”、“竹千代输了”这种粗野的话。
岩室立刻把又十郎交给信秀身后的妇人,她自己则是为信秀倒了一杯清酒。
宿醉之后需要用酒来解,也是她后来学到的。
信秀喝酒的时候,仍是一脸不悦。
岩室夫人就像侍女一样,在旁边细心侍候着。
“他…还喜欢着你,这可真是一件好事情。”
“大人!”岩室的脸刷一下子就红了,好像很生气。
信秀喝下一口酒,叹气道:“如果我死了,你就搬到那古野城去吧。”
“只是,你必须要带着又十郎。他若是离开了你,一定会夭折的。”
“大人只是有些喘疾,为什么要对我交代后事呢?”
信秀默默地摇头。
他可以说是完全读懂了信长的心思。
织田的内斗变得越发激烈,信行一派的势力十分壮大,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信行和信长共同的母亲土田夫人,站到了信行一方。
信长的家老林秀贞,站到了信行一方。
阿雪所在的岩室家,还是倒向信行一方。
看起来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还是只有信秀和政秀主张要立信长为嗣。
但是反信长的人,实力已经壮大到连信秀都无法完全控制。
“或许我能够为您分忧。”
听到岩室这么说,信秀才终于笑起来。
这个小丫头也未免太过自大。
她在和几个妒妇的较量中,打开了眼界,自认为明白了世道艰难。
可实际上,岩室从来就没有胜过那些愚蠢的女人。
为了保护她,信秀还得把她留在末森城里。
笑完之后,信秀又在心里暗叹一声。
即便这样,也还是会想着要帮助别人,果然是一个本性善良的女子。
他又看了一眼岩室稚嫩的面庞。
“信行又给你写过情书吗?”
奶娘早就带着又十郎离开,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听到信秀大人的提问之后,岩室又咬紧嘴唇低下头去。
这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恼怒。
“没有。”
“没有就好。”
信秀放下了酒杯,岩室赶紧上前收拾桌子。
“他们两人的信我都看过,信行的情书远远不如信长写得好。”
岩室不敢说话,所以信秀只好自言自语。
“信长平日里胡作非为,而信行却谦恭有礼。人们都说,若是信长继位,尾张一定会爆发内乱。”
“可是同样是给你写情书,信长写完情书之后,被人四处宣扬。关于信行却没有半点消息。”
“这说明信长绝不是那么差。”
“再说回到情书。信行只有文采一样可取之处,却连这一项都没能胜过信长。”
信秀撇撇嘴,“之前的情诗真是乏善可陈。”
“信长的诗则是有着明显的进步。三年前那一封,和信行所写的一样,只是在卖弄文墨。最近这一封,却包含了真诚的感情。”
“透过文字,我好像能直接想象到信长失落到哭泣的样子。”
他又看向岩室夫人。
她的脸上见不到一丝微笑,可那双闪亮的眼睛却表明了她很开心。
“所以我觉得你太天真。”信秀心底暗道一声。
倘若将岩室视作成为家督所必须取得之物,那么凭借着两人的情书,就可以断定,信行的决心远不如信长。
在一众家臣的支持下,信行才有了要和信长一分高下的勇气。
假如真的让信行成为家督,尾张一定会和失去松平清康的三河一样,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一旦出现紧急情况,需要家主专权独断之时,信行就会方寸大乱。
可要是让信长成为家督,那么尾张会在顷刻间四分五裂。信长的威望,根本不足以镇压早就心怀不满家臣。
无论选择谁,都会让织田氏陷入到一段时间的混乱之中。
这种悲哀的想法一经出现,便始终盘旋在信秀的脑海里。
“把酒再拿出来吧。”
“大人,您已经喝得足够多了。”
“放肆!莫非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关键人物吗?”
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胸口,让信秀说出了失智的话语。
“你只在外人的面前是我的爱妾,实际上只不过是个侍女,懂吗?”
岩室看到信秀红润的脸和猛烈起伏的胸膛,忽然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大…大人,酒马上来!”
她颤抖着将酒杯和酒瓶又拿出来,倒了半杯酒。
未及她将酒杯递到信秀身前,尾张之虎就像被烹煮的虾一样痛苦地蜷缩起身子。
信秀连续的大声咳嗽,脸也红得吓人。
只听噗地一声,从他口中吐出大蓬鲜血。再之后,他的脸又瞬间变得苍白。
信行从岩室那里拿过半杯血酒,小口啜饮。
“我…我…我要…死了。你只、只通知信长…千万不要告诉信行。”
岩室十分慌张,差点大叫出声,好在她紧紧捂住了嘴巴。
岩室重重地点头,此时她双目中的泪水还在不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