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按照信中所写,多莉丝·格雷小姐应该是打算逃亡欧洲大陆的,她希望她的姐姐珍妮弗·格雷不要过多地担忧她。”

“珍妮弗·格雷?她现在在哪里?会不会是她在庄园外面接应多莉丝·格雷离开?否则的话,我们的人怎么一直没有发现那位小姐的踪迹,这不正常。”

治安官遗憾地摇了摇头:“据我所知,那位珍妮弗·格雷小姐一直生活在伦敦,最近都没有前来肯特郡的行程。

当然,我已经派人前往伦敦珍妮弗·格雷小姐的住处了,若是她和多莉丝·格雷小姐有联系,我的人一定会发现的。”

“这封信可信吗?会不会是格雷小姐故意写出来误导大家的?难道她说打算出国,咱们就认为她真的会偷渡出去吗?”一位老成持重的先生冷静地指出症结。

治安官摸了摸胡子:“这只是一种可能,我当然更信任自己的属下调查出来的结论。

对了,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

哦,格雷小姐半夜去找马夫安德森送信,之后,她不仅没有逃跑,反而返回了卧室。

我想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深更半夜的,她若是骑马或者驾车逃跑,势必会惊动格鲁夫庄园的巡查队,他们的猎犬可不是养着玩的。”

几位先生点头,认同了治安官莫里斯的推论。

莫里斯接着说道:“根据詹姆斯·伯莱的交代,天亮之后,多莉丝格雷小姐再一次走出房门,穿着浅蓝色的裙子,深棕色长外套,拎着一个很大的包裹,说是要去找牧师家的玛利亚小姐,给她送临别礼物。”

一旁的牧师连忙摆手:“我的女儿玛利亚并没有见到多莉丝·格雷小姐,早上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一直在起居室闲谈,玛利亚根本没有出去过。”

治安官已经调查过了,所以他此时非常温和地点了点头:

“我们自然相信玛利亚小姐,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多莉丝·格雷那丫头欺骗伯莱先生的借口而已。

她是那样狡猾善变,谎言张口就来,心善单纯的玛利亚小姐肯定是受到多莉丝·格雷的连累了。”

“您明白就好,愿上帝保佑我无辜的女儿。”牧师低喃了一句。

“同詹姆斯·伯莱先生分开后,格雷小姐先去了马厩,请求驯马师金先生给她挑选了一匹温驯的母马,我猜测,这是格雷小姐准备骑马逃跑了。

但是众所周知,她的骑术并不高明,所以,她后来应该是不得不改变主意了。”

巡查队的霍普队长此时插话补充道:“那匹枣红马已经自己沿路返回庄园了,马鞍上还挂着格雷小姐的裙子,据詹姆斯·伯莱和驯马师金证明,那条裙子就是格雷小姐早上穿出去的那条。”

参与调查的警员跟着附和:“是的,我们在林间山路里发现了格雷小姐的头发,男士的帽子,纽扣,还有被灌木丛中的荆棘刺藤刮扯下来的染血布条。

初步判断,帽子等物品应该是格雷小姐遗落的,它们来自伯莱先生提供给格雷小姐的那套男士衣服。”

“这下,线索就明了了。”

治安官的声音十分具有信服力:

“我们从一系列的调查中确定,今天早上,格雷小姐骑马离开大家的视线后,立刻换上了包裹里藏着的男装,而后准备骑马逃跑。

但是,她的骑术实在差劲儿,先是被树枝刮住了头发和帽子,而后,她又在刺藤生长的地方跌了下来,估计是受了伤,外套的扣子松落了,衬衫也被刮破了。很遗憾,她没有摔断脖子。”

闻言,埃塞克斯勋爵的兄弟低声咒骂了一句。

治安官拍了拍手,让属下呈上收集来的证据,依次展示给在座的绅士们查看。

“看看,即便我们的多莉丝·格雷小姐再狡猾恶毒,但是,她始终是个女人。

她没有男人们矫健的体魄和强大的行动能力,她无法驾驭一匹真正的良驹骏马。

所以,在水流湍急的溪边,她骑着马徘徊了片刻后,最后不得不放弃了代步的坐骑,自己逃跑了。”

这时候,另一位一直没有出声的绅士询问道:

“莫里斯先生,你确定多莉丝·格雷小姐已经逃跑了?而不是隐藏在格鲁夫庄园附近?”

“当然,当然。”

治安官因为被质疑而显得不太高兴,他认为自己刚刚完成了一次出色而周密的推理,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刻,并不喜欢听到反对的论调。

所以,他提高了声音,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总结道:

“我们有追踪经验丰富的探员,还有埃塞克斯勋爵阁下驯养的猎犬,种种迹象表明,多莉丝·格雷小姐在失手杀死勋爵阁下后,就策划了周密的逃跑计划。

她向伯莱先生骗取男装,假装传达勋爵要去巴斯度假的命令,把伯莱先生支开后,她就光明正大地离开了格鲁夫庄园。

若不是骑术不佳,她此刻说不定已经骑马跑到多佛尔海峡了,准备去法国佬的地界儿兴风作浪呢。”

正当治安官慷慨陈词的时候,勋爵夫人的贴身女仆走了进来,她出声打断了绅士们的讨论。

“尊敬的先生们,勋爵夫人已经醒过来了,她请各位到餐厅享用晚餐,晚餐之后,她希望能够亲自聆听调查结果。”

第6章

在勋爵夫人的卧室内,刚刚悲伤激动到晕倒的贵妇人半靠在床上,眉目平和,倒是瞧不出有什么特别伤心的情绪。

“楼下的绅士们讨论出什么结果了吗?”

“夫人,莫里斯先生认为多莉丝·格雷小姐已经逃跑了,非常有可能打算去拉姆斯盖特附近的港口,偷渡去欧洲大陆。”

长脸瘦削的勋爵夫人扯了扯嘴角,眼神复杂晦涩:

“跑了也好,只要没有继续徘徊在格鲁夫庄园附近,就随她去吧,也是个可怜的女孩子。”

勋爵夫人的心腹女仆沉默不语,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早就习惯了勋爵夫妇之间互不干涉的气氛和冷漠至极的关系。

勋爵夫人摆弄了一会儿手腕上的红宝石手链,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凯莉,一会儿晚餐后的聚会我得出席,你去帮我找一件素色的礼服吧,首饰什么的也都挑些简单低调的,最近一段时间,我是不能再佩戴这些璀璨美丽的小东西了。”

女仆凯莉点了点头:“夫人放心,接到报信后,我就立刻吩咐裁缝开始准备了,这几天就能赶制出一套崭新体面的葬礼礼服。”

“谢谢你,凯莉,这些年若是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的日子该多难熬?”

勋爵夫人拍了拍凯莉的手,眼中有一点暖融融的笑意。

“对了凯莉,今年新订做的舞会裙子是不是已经送到了?”

“伦敦那边的新款已经送来了,夫人,巴黎那边要慢一些。”

“诶,我还挺喜欢今年选的那些花边呢,可惜都不能穿了,算了,葬礼结束后,你帮我整理好,悄悄送人吧。要不然等我能穿的时候,这些可爱的新衣服就都过时了。”

凯莉笑着回答:“对于您暂时穿不上的衣服,我都归置到东侧的第二间衣帽间里了,等忙完这阵子,我再去收拾。”

主仆两人闲聊了几句,话题又转到了多莉丝·格雷身上,她们都和那个年轻姑娘相处过,自认还是能看清一个人的性情的,所以,她俩都不认为是她主动勾引的埃塞克斯勋爵。

等到晚餐的时候,勋爵夫人让人传话说,她伤心难捱,没有什么胃口,就不下去作陪了,请客人们尽情享用格鲁夫庄园的招待,千万不要客气。

楼下的先生们再次感慨了一番勋爵夫妇的情深义重。

晚餐结束后,客人们移步到灯火通明的大客厅谈话,没一会儿的功夫,脸色苍白的勋爵夫人就出现了。

她一身黑色素服,步履缓慢,和众人简单地寒暄后,在单人沙发上落座。

“莫里斯先生,能和我说一说案情的进展吗?”

被点名的治安官立刻端正了坐姿,身体微微前倾:“勋爵夫人,愿意为您效劳。”

紧接着,莫里斯先生就和勋爵夫人讲了他的推测,并拿出了裴湘写给女校校长的信函。

勋爵夫人悲伤地蹙了蹙眉:“这么说,已经确定多莉丝·格雷小姐是杀害我丈夫的凶手了?并且,她已经潜逃出格鲁夫庄园了?”

在座的绅士们大都默认了这个结论,唯有一名比较年轻的探员提出疑问:

“那她何必半夜去找马夫安德森送信呢?这样的举动,岂不是更容易暴露她的逃跑企图吗?”

莫里斯先生不悦地发出一声鼻音,显然不喜欢说话的年轻人,他觉得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质疑。

治安官立刻提高了声音,再次强调自己的调查结果:

“先生们,先生们,我们得时刻清醒地意识到,这位多莉丝·格雷小姐即便再狡猾,但她也是刚刚从寄宿学校毕业的年轻姑娘,今年才十八岁哩,她做事,怎么能和冷静缜密的绅士们相媲美。

而且,正是因为她的这封信,让我更相信她是打算逃亡国外的,年轻人啊,尤其是蒙受了某种冤屈或者被信任的人欺骗了的年轻人,很少能够忍气吞声的。

请你们读一读她写给玛格丽特夫人的信,看看她是多么气愤于那位校长女士的欺骗!

那样理直气壮的指责措辞,还有她列举出的详实例子,可不是一时半刻可以随意编撰的,所以,我由此推断,这封信的内容是具有非常高的可信度的。”

治安官先生的一番话,让客厅里的氛围冷清了下来,因为,若是信笺内容万分可信的话,那么,多莉丝·格雷就真的有可能是为了自救,才失手杀害埃塞克斯勋爵的。

这是妥妥的丑闻!

勋爵夫人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她靠在沙发上,单手扶额,看起来摇摇欲坠。

埃塞克斯勋爵的堂弟面露怒色:“莫里斯先生,你要慎言……”

“行了,艾瑞克,不要再争执了。”勋爵夫人沙哑出声。

“孰是孰非,我们现在也辩解不清楚,不过,我相信清者自清,相信我的丈夫,等将来……找到了格雷小姐,真相就会大白了。现在,不必争论这些了。”

勋爵夫人打断了一场即将爆发的争吵,不是她不重视亡夫的名誉,而是这种事情越摆在台面上争吵,就越让她这个做妻子的难堪,丈夫死在别的女人的床上,是很荣耀的事情吗?

在抓到多莉丝·格雷之前,什么都不是定论,流言蜚语也只是猜测而已,若是哪一天多莉丝·格雷落网了,他们自有办法让一个孤女永远地闭嘴。

她现在只想尽快把事情按压下去,给勋爵办一场体面的葬礼,然后就接收产业并专心抚育后代,等时过境迁了,再从从容容地重新返回社交圈。

勋爵夫人收敛了悲伤的表情,她转头望向庄园巡查队的队长,语气严厉地下达命令:

“霍普先生,我和勋爵阁下一直非常信赖你,而你管理的巡查队也不曾让我们失望,除了这次的意外!”

队长霍普立刻露出羞愧的表情。

勋爵夫人继续说道:“当然,你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就是仔细排查格鲁夫庄园四周,不能放过任何可疑的人物,可疑的地点,我怀疑,格雷小姐非常有可能藏在这附近。

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们和一个杀人犯生活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希望你能体谅一位母亲的脆弱心情。”

“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会抓住多莉丝·格雷的,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

“好吧,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勋爵夫人转头看向治安官,微微缓和了语气,还算耐心地解释说:

“莫里斯先生的推测,我十分信服,我相信多莉丝·格雷是准备离开英格兰的,因为,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可是,我和她相处了三个月之久,还算了解她,她是个娇弱的年轻女人,没有马车,她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离开这个教区,所以,我想她一定还藏在附近的村落里,甚至是镇子上。

莫里斯先生,庄园和佃户这边由霍普先生的巡查队负责搜查,镇子那边,就拜托您和您的属下了。”

勋爵夫人的话安抚了治安官莫里斯,他连连保证,一定日夜不眠,为勋爵夫人效劳。

眼见着勋爵夫人不动声色地占据了这场谈话的上风,毫不犹豫地压制住了霍普和莫里斯这两位颇有才干的先生,在场的其他男士则心情各异。

有事不关己暗自评估的,也有非常失望的,比如埃塞克斯勋爵的亲人们,他们中的几位男士,之前未尝没有代替孤儿寡母管理格鲁夫庄园及其产业的打算。

等到吃完夜宵,众人散去的时候,就有诙谐精明的绅士同朋友低声讨论今晚的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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