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节

他选择现在挑明问题,就是不想等一年之后他回来的时候,看到这姑娘已经弄出一个父不详的孩子来。

“顾姑娘,我知道这有些突然。刚好,我马上就要去关外了,咱们得分开一年左右的时间,你可以认真思考我的提议。一年之后再见面的时候,你再给我答案。”

裴湘认真打量了玉罗刹几眼。

——若是这人作为孩子的生父的话,外貌是没得挑剔的,但是……

“那个,梅公子,一年也挺久的,为了不白白耽搁咱俩的时间,有些问题我想先问明白,然后再决定等不等你回来。”

“……请问。”

“你的身体,嗯,是先天体弱还是后来受到的伤害?影不影响……后代健康?”

“……不影响。”

“你说你没几年可以活了,这个是谁告诉你的?最短几年?最长几年?”

“……一年后,我给你带来白神医的亲笔书函,上面有诊断。”

裴湘点了点头,心想不能怪她专戳人伤疤。

她现在这种情况,就相当于在武侠世界里相亲呀,当然得把对方的身体情况搞清楚了。

她都没问他房子、学历、资产和负债这些问题,已经非常含蓄了。

第116章

倏忽已一载光阴,月夜十五,南海荒石海滩。

剑光似月华匹练,剑气如刺骨寒冰。

裴湘的眼底冷冷映着对手不可置信的恐惧表情,手中的利剑直直刺向一具血肉之躯的胸口,这一瞬间,她的表情庄重而虔诚,仿佛就要完成一件非常神圣的使命。

“噗嗤”一声,利器扎入血肉,剑下之人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裴湘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半步,手腕一转,将铁剑收回。

这时,刚刚在生死边缘徘徊过的南海剑派长老终于反应过来,在最后的一刹那,他的对手硬生生地改变了招式,让刺向胸口的致命一剑偏移了三分,给他留下了一条命。

“你不该手下留情的……”胡天威脸色复杂,语气颓废怅然,“剑客之间的比斗,本来就是生死之战,容不得半分软弱仁慈。”

“你已经败了。”裴湘语气淡漠。

“是啊,老夫败了。”

“那么,后会有期,希望你能再次成为我的对手。”

裴湘转身就走,但是胡天威喊住了她。

“顾女侠,老夫不明白,你刚刚为何要冒着受内伤的风险手下留情?”

“你我无冤无仇,只是较量剑法而已,我何必夺你性命。”

“可你练的是杀人的剑法。”

裴湘抬起手中的铁剑,目光落在剑尖处残余的血痕之上,微微摇头,语气冷淡而坚定:

“不,我并不是为了杀人而练剑,所以,我的剑法也不是杀人的剑法。”

胡天威愣了一下,眉目间有些疑惑不解,但是裴湘并不准备过多解释。

她把铁剑归鞘后,脚尖一蹴,整个人就如同飞鹰般掠起,飘然而去。

胡天威是她来南海后挑战的第九个成名剑客,此战之后,她会养精蓄锐一段时间,之后,便该给叶氏一脉的高手送去约战书了。

裴湘御风飞驰,很快就返回了她现在的住处。

推开小院的门,她呼吸一顿。

高大的木棉树下,离开了一年之久的男人正坐在石桌上独自弈棋,皎洁的月光和琉璃灯盏里的明亮烛火交相辉映,给满树盛开的木棉花和花下之人镀上了一层柔美朦胧的光晕。

玉罗刹的眼中本来是盛满笑意的,不过当裴湘走近后,他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你受伤了。”

“嗯,刚和南海剑派的胡天威比完剑法。最后一剑刺出后,临时改变了招式,使得内劲运行出了些差错。不过问题不大,调养几日就可以了。”

裴湘一边说着话,一边在玉罗刹的对面坐下。

“为何要临时变招?”

“对手已经没有斗志,我不愿随意杀人。”

“你在出招前没有看出来?”

“我在酝酿出招前,忽然把人命看得很轻,不仅看轻别人的命,就连我自己的,那一瞬间都不值一提了,仿佛唯有胜利和杀戮才是最神圣的。但在最后一刻,我及时清醒过来,发现那并不是我真正的想法,所以才临时变招的。所幸还不晚,没有无端增加杀戮。”

玉罗刹并不觉得杀人有错,但杀不杀人得由自己来决定,被牵引着做下的决定确实让人觉得不痛快。

他把手中的棋子扔回藤编的棋篓中,朝着裴湘伸出手:

“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势。”

裴湘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但还是伸出手腕。

“你刚回来吗?找到那位药师了吗?”

玉罗刹探查了一下裴湘的脉象和内息,确认只是轻微的内力反噬,眉头才稍稍舒展。

他收回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和一个小瓷瓶。

“此次去西北,我得到了一种奇药,虽然依旧不能完全治愈我的病情,但可以缓和几分。这瓶子里的药丸有十二粒,是一年的量,之后若是还想继续服药的话,就得我自己收集药材了。”

裴湘点了点头,看向了小瓷瓶旁的信笺。

玉罗刹轻叹一声,把信往裴湘的方向推了推:“白神医的亲笔书信。我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信上都写明白了,你可以仔细读一读。”

尽管玉罗刹的眼神有些凉凉的,但裴湘可不会抹不开面子装客气,她坦然地拿起信函,低头阅读里面的内容。

半晌,裴湘抬头,认真地打量着玉罗刹的面色,怎么也看不出这人只有三五年的寿命。

她想到他的武功才学,心中忍不住升腾起惋惜之情。

不过,惋惜归惋惜,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我无法辨认出这是不是白神医的亲笔书函。”

“顾姑娘还需要梅某做些别的事来证明?”

“不必了,”裴湘摇了摇头,“我现在的状态有些危险,所以,我姑且当你的话都是真的吧。”

玉罗刹一挑眉:“如果我骗你呢?”

裴湘疑惑地歪了歪头:“我想不出你骗我的理由。你看,你长得很好看,而我模样普通,单凭外表,就是你吃亏了。至于其他方面……我肯定不会因为嫁人就变成逆来顺受之人。所以,一旦发现你骗了我,我转身离开便是。这样一想的话,就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提防的了。”

玉罗刹的心情不太顺畅。

虽然裴湘的话几乎已经表明,她答应了他一年前的提议,即同意考虑两人的婚事。但是,这种随时准备离开的潇洒态度,让一向霸道骄傲的玉罗刹暗生沉郁。

他忽然不想这么快成婚了。

他有些烦躁,但又说不清道不明。

“万一……我真的另有所图呢?”

裴湘悄悄打了个哈欠,她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此时有些累了,并不想继续坐在这里讨论一些没有准确答案的话题。

这人是不是别有所图,过几年就知道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你能图什么呢?图我给你生个孩子?可是,那也是我的心愿。”

说到这里,裴湘忽然顿了一下,她倏地瞪圆了眼睛瞅着月光下的病美人,语气稍稍有些迟疑:

“还是说,你其实那个不行,就是,嗯,不能有后代了,但又喜欢我……想骗婚?”

在玉罗刹越来越清凉的目光下,裴湘闭紧了嘴巴。

过了一会儿,裴湘望着空荡荡的对面和月夜中那一树火红木棉,表情有些无奈。

——这一言不合就消失的举动有点任性,并不值得提倡。

——有什么问题不能面对面讲清楚呢?逃避并不能消除误会。

——算了,先去睡觉吧,唔,好困。

初六,吉日,宜婚嫁。

裴湘和玉罗刹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之后就是在鸳鸯锦绣暖香帐,被翻红浪,交颈缠绵。

快到天明时,裴湘有些渴了,玉罗刹掀开床幔,将茶壶茶杯招到手中。

裴湘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水,之后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你真的生病了吗?”带着薄茧的纤细手指划过玉罗刹的胸膛,软软地按了按,“穿衣服的时候看着瘦削,其实都是骗人的。”

玉罗刹喝水的动作一顿,他挑眉看着新婚妻子:

“你之前对我有什么误解?我的伤势在经脉内劲和五脏六腑,和我的外家功夫可没有多少关系,就算是强弩之末,我也是个习武多年的男人。”

裴湘眨了眨眼,心说这就是另类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吗?

玉罗刹现在一看到裴湘露出这种无辜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腹诽他。他低头扣住在胸前作乱的手,一翻身就把裴湘压在了身下。

“霜晴,我觉得……有些误会还是得尽快解开……”

“唔,等一下,我还是觉得不正常,你怎么还这样有精力?是不是因为你吃的那个药……”

新婚第三天,裴湘揉着腰跑去海边练剑。

玉罗刹心情不错地招来下属询问教中之事,顺便整理出姑苏梅氏的产业,准备交给妻子打理。

新婚第五天,两人一起吃午饭。

玉罗刹发现裴湘挺喜欢吃桌子上的一道菜,笑道:“看来,你挺习惯西北那边的口味的。”

裴湘不动声色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惊奇地问道:

“这是西北特色菜肴?我之前没有尝过,图新鲜多吃了两口,不过味道真挺好的,家里新雇了厨子吗?”

玉罗刹摇头:“不是新雇佣的,是我一年前买下的仆人。我在西北的时候就用的这个厨子。我也没有想到,我会更喜欢西北风味。”

“诶,既然你喜欢,怎么前几天的餐桌上都没有看到这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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