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世界中，她就像正常人一样同他面对面，而不是以半透明状态漂浮在半空中。
及肩的浓密长发不再是靓丽炫目的幻彩颜色，而是微曲深邃的黑，长发有些凌乱却恰到好处地没有纠结缠绕。
她没带发卡等饰物，而是挂着一副用途不明的，类似头戴式无线耳机的装置，耳罩部分为哑光的香槟金，装置其他部位埋在浓密的头发里，若隐若现，也是香槟色。
幽灵上身穿着朴素的象牙白衬衣，同色无花纹的立领，外罩墨绿色短外套，七分窄袖款式，下身着紧身款黑色休闲裤，脚上是衬衣同色调的休闲鞋。
她的身量很高，即使不穿高跟鞋同杨森也相差仿佛。
两人虽然熟悉，杨森还没有机会如此细致地打量她。
这种状态下，身材高挑且富有魅力的女生对没有经验的“大男孩”来说是极有压迫感的。
他甚至觉得连手都没处搁了。
哪怕在心中默念：“她不是真人，她不是真的女生...”
效果依旧不大。
强迫自己不要挪开视线。
真的同她那幻彩的眸子对上，又发现没有准备好说辞，不由得尴尬万分。
憋了好一会儿。
只能用非常强硬的语气问道：“什么意思？我以为你要让我好好休息的。”
他不太理解她的行为模式，该不是数字生命体没有睡眠的概念吧。
“改造人不需要深睡眠。”幽灵自然看穿了他的想法，直白地解释道：“电子脑不需要那么长的修整时间。”
下意识地抓了抓头，他带着困惑和些许的不安问她：“也就是说有了电子脑以后，连休息的权利都没了？”
睡觉可以说是身处“地狱”中人们少有的可以逃脱现实的方式。
虽然时常会被惊醒，睡前要担心会不会被袭击之类的事情，但好歹睡眠中死去不会太过痛苦。
有这种想法的不光是杨森，是这个时代挣扎求存的人类间的共识。
他完全没有想过，一旦电子脑化后，连睡觉时间都会被利用起来。
人生唯一的慰藉被夺走。
这种感觉就好像上了一天班，被社会折磨地不成人样的你，在凌晨两点接到老板电话时的感受。
幽灵眨了眨她那漂亮得犯规的大眼睛，好奇、戏谑地上下打量他。
少有的，她思考了一下才给他回应。
“没有深度睡眠不代表永无宁日哦。”
她冲他招了招手。
少年有些胆怯地靠近并伸出手。
白皙的手腕触碰上去滑腻、温润。
他下意识地缩手却不料天旋地转的变化正在发生。
当视线再次清晰起来时，两人已经来到一处满眼碧绿，有着各色花朵点缀的草原上。
少年转头四顾。
碧蓝的天穹下，草原没有尽头。
提鼻能闻到混合着泥土味道的青草的香味，其中还夹杂了丝丝花的芬芳。
一群大鸟鸣叫着从头顶掠过，不时有蜜蜂和蝴蝶在花丛间“舞蹈”。
这是“传说”中的景象，据说是远古人类文明发源行星上的日常。
少年也是从网络资料中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美好的地方。
想不到自己真的能够身在其中。
“傻在那里做什么，过来躺下吧。”少女愉悦的声线把他拉回“现实”。
幽灵半躺在一张素色格子纹路的野餐垫上，她倚在柔软的有着蓝色斜纹布套的靠垫旁，身边摆满了说不上名字的水果。
垫子上还留了一个人的位置，不用问这是为谁准备的。
森踌躇不前。
少女热情的招手邀请，“别害羞，没什么好怕的，这是电子脑能够休息的地方。这里的时间比外界要慢好几倍，你能够在这样平和温馨的地方呆上好几天，完全不用去想残酷的现实。”
少年扬起头，贪婪地把眼前的景象印刻在自己的眼底。
好一会儿他同幽灵对视，摇头道：“不，这里不是我该呆的地方。只有死人或者将死之人才能享受真正的无忧无虑，这里只会削弱我的警惕心。”
少年话音刚落，蓝天、草原、飞鸟、地垫、水果都消失了。
他们又回到血色雾霾包围下的废墟街区。
四周空荡荡地似乎什么都没有，但目力所及之外的黑暗中，不时会传来让人莫名心惊的响动。
两人并肩而立。
幽灵叹了口气：“你啊，已经没有享受幸福的能力了。”
少年侧目。
他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果然还是这种地方适合我，等我快死时再让我体会那个平和的世界吧。”
幽暗，布满鬼蜮的街区飞快地旋转起来。
幽灵的倩影从他身边消散。
睁开眼。
杨森躺在床上。
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
天亮了。
锈迹斑斑的低矮天花板，漏雨又漏风的破洞，以及外边灰蒙蒙的血色天空。
他有些怀念充满青草泥土气味的草原。
拼命地摇了摇头。
双手猛拍脸颊让自己振作起来。
少年坐起身，关节的疼痛以轻微的酸痛形式宣誓着存在感。
电子脑以多媒体的形式在他眼前播放着从当前天气状况到全球新闻的各种情报咨询。
杨森比较关心身体状况。
一张全身状态示意图在他面前展开。
红色光晕覆盖的部位为受伤、黄色部位为亚健康、蓝色部位为状态良好。
另外还有代替脊椎的植入体的运行状态以及电子脑健康状况图示。
当前杨森的身体状况：大关节多是红色向黄色不断动态变化的状态，意味着虽然受伤但是伤势正在好转。脊柱完全由植入体代替，各类复杂的技术参数不断以树状图的方式显现又消失。杨森为自己能够理解每一组参数的意思而惊讶。要知道前天他还是个真正的垃圾仔，只是从简陋的学习芯片和少数的上网经验中学习现代知识，技术基础为零。没想到一天的功夫，已经能够掌握如此繁杂高深的植入体知识，浏览数据指标更是同一台高性能终端没有两样。
电子脑比较复杂。
分为机械部件、植入芯片以及原生脑组织部分。
杨森的电子脑主要完成了芯片植入和脊椎型植入体的对接作业。
大脑外部换上了高性能金属合金的脑壳。
原生脑组织保留了端脑部分，包括灰质、髓质以及大脑深处的基底神经核。
剩下的还有蛋白纤维层也有部分保留。
相比于大脑部分，原生脑的小脑以及脑干结构受到植入体和电子脑改造比较大，很难再区分哪些是原生组织，哪些又是机械和数据回路。
原本的小脑和脑干已成为生物机械的混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