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经年累月,她吃了那么多药,无论如何调养身体都没好,待到今岁,已是有些油灯枯竭。
早年的时候,她以为是自己良心不安,愧疚和恐惧啃噬她的心,所以才会寝食难安,会彻夜难寐。
现在才知道,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魑魅魍魉,鬼只在人心里。
只有人才会愧疚。
太子妃长嘆一声:「没用的,我原以为只有药里加了乌头,所以才会越吃越孱弱,这些时候偷偷倒了药,却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却未曾想到,太子爷亲自命人为我调制的香里,却有雷公藤。」
两相叠加,她又吃又闻多年,这才体弱多病,药食难救。
太子妃突然笑了。
她撑着手坐起身,靠在床畔边看方几上的博山炉。
因她常年需要燃香,太子给她赏赐了各种各样的香露,名贵的、精緻的,甚至就连孝慈皇后的一件遗物,也都给了她。
她曾以为这是最好的爱,却没想到,是最狠的毒。
郑姑姑见她面容恍惚,不由低声劝:「娘娘,或许这是外人所为,毕竟这宫里也并非殿下一家之言。」
原来这长信宫并非李锦昶一人,太子妃挣扎多年,对自己的病症很是疑惑,才慢慢开始调查。
这一查,才查出那补养的药里有极为微量的乌头。
乌头是剧毒,但这么少的量,无论如何也吃不死人。qula.org 苹果小说网
可若是常年吃呢?
年年月月,日日不断,多微末的毒都能杀人。
不过是快和慢的区别罢了。
陈轻稚低头看向郑姑姑,看到了她脸上难得泪痕,也看到了她眼尾的心疼。
到头来,还是有人全心全意为她,为了让她好过,竟说些谎话哄骗她。
陈轻稚道:「原来我当真以为是旁人,毕竟那时候东宫位置不稳,那么多娘娘高居主位,太子殿下随时会成为阶下囚,若要害,当然是害我这个太子妃。」
「可现在呢?」
现在宫中可是太子一家独大,整个宫中,就连德妃淑妃都要退避三舍,难道还有人会专门去害她。
图什么,为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若是此时暴露马脚,岂不是给太子送把柄,还嫌九皇子在诏狱不够惨?想要去陪他?
郑姑姑刚刚确实是在安慰太子妃,见她虽病痛却依旧清醒,心疼地嘆了口气。
「娘娘,既然如此,那细眉那边可还要查?」
太子妃便笑了。
「细眉的命是我救,我原以为她对我忠心耿耿,但香有没有换过,她能查不出?」
自从皇帝昏迷后,她的病就愈发重了。
她心里起疑,总觉得她所用之药或者所闻之香出了差错。
也是那时,她才让细眉进出尚宫局,调查藏香之事。
若是香被换过,或者被人做了手脚,细眉这样的老手不会看不出来。
但每一次,细眉都回来禀报说并无差错。
并无差错,可她的病却越发重了。
郑姑姑道:「坊间药师皆言新换的安神香中雷公藤的药量更重一些,所以娘娘身体不适,才会突然心悸,身体越发难以支撑。此事也是臣之过,细眉是臣选的人,臣万万没想到,她竟会恩将仇报,枉顾娘娘对她的一片慈心。」
「娘娘,可要换个人?」
太子妃垂下眼眸,缓缓摇了摇头:「不了,就还用她吧,反正咱们也知道究竟是什么害得我中毒颇深。」
光凭香中的雷公藤,只能让她体弱头疼,但若叠加药中乌头,她才会越发孱弱,日夜难安,夜不能寐。
若非如此,这东宫后殿的宫女姑姑,岂不是都要病弱而亡?
且只有她,只有她才会如此。
太子妃幽幽说道:「这安神香到底没有安神,那养神药也终究没有养神。」
「如今他皇位将得,马上便要千秋万代,我这样替他做过那么多脏事的人,又如何要留着呢?」
「所有见过他不堪的人,他都不会留。」
郑姑姑膝行上前,紧紧握住太子妃的手:「娘娘,舅爷对您可是一片慈爱,他绝不会任由您病逝,此事臣一定禀报舅爷,待他理清思路,再来看如何救治您的病症。」
陈轻稚低下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我听你的。」
郑姑姑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略勾起一个笑:「娘娘,之后的事要如何操办?」
陈轻稚道:「他想要卸磨杀驴,可也要看看驴还能不能任由他差遣。」
太子一生所愿就是君临天下,其余任何人事,于他皆无用处。
陈轻稚轻声笑笑:「原来我一叶障目,看不清是非,如今倒是清醒了。」
「咱们就送他一个盛大的登基大典。」
主僕两人刚说到这里,外面就传来小鸳的声音:「娘娘,殿下到了。」
郑姑姑立即起身,把香炉摆在床榻边,又取了个橘子站在那剥。
李锦昶进来的时候,太子妃正低头咳嗽。
她面容秀美娟丽,若是健康,那定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可如今却面色苍白,嘴唇无色,就连眼眸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苍茫而灰败。
李锦昶面上顿时泛起一股说不出的心疼。
「枣娘,你怎么又昏倒了?」
他快步来到陈轻稚面前,直接坐在她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