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禅一个人再次踏上寻人的路程,这一次没有了拖累他的脚程是之前的十倍,当然,主要还是用在寻人上。
不谈答应过恶鬼要帮他找妻女,只说听禅要记录沿途看到的势力以及从中分析作恶多端的存在,他的压力并不小。
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天灾人祸,最苦的便是百姓,一路走来,听禅见多了麻木的百姓,抛妻弃子,易子而食早已平常,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三教却根本看不到普通人的哀嚎,依旧为了资源为了权利针锋相对。
听禅不是莽撞的人,但他也做不到拯救世界,离开了庇护的港湾,没有了师兄的护犊式教导,没有了缎君衡智计百出的援手,也没有了潜渊真心全意的支持,更重要的是,会包容自己,为自己收拾烂摊子的侠菩提已然不在,听禅早就没有了任性的权利,他直面众生之恶飞速成长,这一次,身后没有师尊韩非池的护航,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若问听禅恨不恨?
他恨的,恨自己没能好好习武,恨自己没有努力充实自己,更恨天意不公。
可同样幸运的是,楼至韦驮教会了听禅宽容与正直,缎君衡教会了他揣测人心,侠菩提唤醒了听禅潜藏的仁爱之心,曾经犹带愤世嫉俗的檀溪最终成为了如今的不昧因果,他懂得收敛自己,也懂得了人生的无可奈何,可他不认命,努力的靠自己与命运抗争,只希望给自己与身边的人一个幸福的结局。
路过那些死气沉沉的村庄与城镇,听禅没有像以前那样漠不关心或者填鸭式救援,他用佛门的经义唤醒了这些人的斗志,铸就了一座希望的灯塔,佛心禅圣之名越传越离谱,甚至还被人塑造了金身供奉在庙宇之中,这是听禅万万没想到的。
一路走来,听禅经过了许多地方,儒道释三教势力的地盘他没有踏足,选择的只是一些边缘地带,这些地方的人生活本就不好,听禅不吝啬自己的知识与粮种,只要这些人愿意学,他便教,但全看各自意愿,给这些在乱世艰难求存的百姓一个活下去的资本。
渐渐的,听禅发现自己身上的功德在慢慢增加,尽管不多,可是这样的增长却极其稳定绵长。
经过三教斗法的地界之时,听禅会避开,但也有避不开的时候,夜路走多了总会被抓到的。
有一次路过儒门与佛门的边界时,听禅被误认为佛门的榜首,同样因为他的气质太像儒门,导致佛门这边的人以为他是儒门派来的奸细,于是听禅被迫承受了双方火力,那一战,风雷瑶琴剑独战群雄,造就了赫赫声名,可惜,不是什么好名声。
这一战让很多人对他避之不及,甚至谣传听禅已经入魔,令世人对他的评价趋于两极分化,幸好此处距离善恶归源很远,不会传到楼至韦驮耳中。
同样,这些人都被听禅一一记录在潜渊送的生死簿副本上,只等轮回开启,拔舌地狱一个都跑不掉。
兜兜转转历练了八十年之久,听禅都快忘记认识过的玉逍遥了,直到这一天……
看着面前的飞信,听禅怔愣良久,这才从记忆之中找到了那个差点被自己认成流氓的青年,那跳脱的性子不知道是不是老样子。
信中所言当年的孩子如今已然成人,虽然身怀鬼气,可是气度学识均乃天骄之列,从玉逍遥的信中欣慰的言语便可窥见一二。
‘好友,如今吾有事脱不开身,奉天亦无法照顾他,如今这孩子要前往德风古道拜学,吾放心不下,只能托好友前往照看一二。’信下面便是一幅路观图。
听禅看完之后随手将之化为灰烬,这个约他决定赴一次。
为何玉逍遥无法照看孩子?为何信中未曾提起玉箫?为何他口中的至交君奉天无法照看?为何他没有拜托云海仙门的同门帮忙照料?为何要找他这么一个外人前往?
听禅不想深究,有些事根本禁不起推敲,如今他亦不想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他人,可现实—终究是现实!
见到名为玉离经的孩子后,听禅觉得对方确实像玉逍遥说的那样优秀,不怪其惦记。
“您是……檀溪伯父?”
“玉逍遥提过吾?”听禅好奇。
面带青涩的青年露出些微不好意思道:“义父提过您,当初若不是伯父您将吾从湍流中救出,义父他们不一定能找到吾,就算是找到也要受大罪。”
看得出这是个乖孩子,听禅的心软了,他拍了拍离经的肩:“当初能救你算意外,或许是缘分所至也未可知。”
“离经明白,但还是要谢谢当初伯父的援手之情。”
离经这孩子看似温软实则极有原则,听禅在短短的几句话便看出端倪,所以对其的道谢安然接受了。
“玉逍遥不放心汝一人前往德风古道,故而来信让吾陪同前往,时间不早,吾等出发吧。”
听禅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玉离经的脸色有瞬间的苍白,他看了看听禅,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将话说出口。
“伯父,吾一人可以前往。”
这么多年过去听禅对于察言观色算是练出了成绩,玉离经那点小心思怎么隐瞒得住?
“吾虽不知为何玉逍遥他们没有陪着汝,但既然其来信要求必有缘由,吾应下此事便不会毁诺。”他眉眼平静的看向局促的青年:“傻孩子,汝在担忧什么?”
“吾……”离经的眼眶微微红了红,不可抑制的想起了曾经也有一位亲人这么看着自己,可惜——
“是不是玉逍遥他们出了事?”
一句话,将离经惊的瞪大双眼看向对方:“伯父怎么知晓?”
“猜出来的。”听禅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们啊不是能瞒住事的人,玉逍遥是,汝也是,他信中提了你,提了君奉天,却一个字都不曾提过玉箫,如此明显吾岂能猜不出?”
没有隐瞒的必要了,离经原本笑得温软的眉眼染上了悲伤,他声音有些哑:“义母七十六年前便……若非吾吵着出门玩,义母便不会为了救吾而丧命。”
坚强被打破,哀伤溢出,在温柔的外表下藏着的心思终究还是被听禅打破了。
“恨吗?”
离经含泪点点头:“恨,无时无刻不恨!”
“想报仇?”听禅了然对方的心思,毫不犹豫的点出来。
“想,做梦都想!”
“那么,玉逍遥他赞同汝报仇吗?”
一句话,让玉离经沉默了。
听禅了然,道:“你的义母是玉逍遥的亲妹妹,他作为兄长本该比你更难过,更恨才对,那么他是怎么要求你的?”
“义父和亚父让吾……不要插手。”玉离经猛地看向听禅:“可是伯父,吾不甘心!义母当着吾的面死去,吾为何不能为她报仇?!”
泪水终究决堤,这个压抑着自己心情的青年终于把这些年的心结展露出来,如此脆弱,亦如此真挚。
就像当初的侠菩提一般,听禅任由离经埋在怀中低泣,无声拍着对方的背安抚着。
“傻离经,在玉逍遥他们看来,汝平平安安的活着才是最好的,玉箫当初牺牲的时候必然也是如此想法,她是云海仙门的弟子,必然知道此事并不怪你,所以就算是为了安玉逍遥他们的心,汝也得开开心心给他们看。”
说着安慰的话,听禅指尖一点绿光从离经脑后窜入识海,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一层封印,对听禅而言这层封印很好解,但他没有动作,而是悄无声息的快速浏览了一遍离经被封印的记忆,终于明白这个封印的意义了。
义母因为自己身死便已经很难接受,若再知晓义母当着自己的面被人打散神魂,推入悬崖,离经会疯的。
知晓了前因后果,听禅只能心中叹息一句世事无常,对于玉逍遥找自己来照看离经的做法心中也有了底。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听禅没有带着离经动身去德风古道,就像当初侠菩提教导自己那样,听禅慢慢开导离经放开心结,尽管不能忘记仇恨,但他也不希望让仇恨主宰这个孩子的一生。
三天时间,听禅带着离经去玉箫坟头上了香,趁着离经说话的空档听禅跑了一趟玉箫身死之处,未曾有收获。
看着空荡荡的悬崖底,听禅猜测玉箫便是留下了残魂也被玉逍遥和君奉天带走,只是不知他们有没有办法让其神魂复原。
索性听禅的这番开解并非无用,等离经踏上德风古道之时,他的心情已然不同,至少在后面观看的君奉天觉得其算得上脱胎换骨。
不再令仇恨占据心神的离经确实惊才绝艳,入门之试令人大呼精彩,当然他也成功的进了德风古道学习。
而就在入门之试即将完结的最后一天,听禅被人堵了门。
“正天地所不正,判黑白所不判,犯人鬼所不犯,破日月所不破。儒法、无情,法儒、无私。”
“檀溪先生,久仰大名!”
听禅本想等离经考完试就离开的,没想会在这里见到不该出现的人。
“若吾猜的没错,阁下是御命丹心君奉天。”
对方没有反驳,反而道:“多谢檀溪先生相助之情,离经的心结困扰了吾等许久。”
听禅笑了:“何须言谢,毕竟有人死皮赖脸的求吾帮忙,总不能真让对方下厨给吾做饭吧?”意有所指道:“他敢下厨,吾还担心厨房会不会炸呢。”
知道听禅说的是谁,君奉天的神情微微松了松,道:“伊费心了。”
对此听禅没说什么,他等君奉天回了神之后率先开口:“吾也好久没见到玉逍遥了,可否告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提到这个君奉天脸色有点黑,对于这个不着调的师兄他真的又爱又恨,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玉逍遥现今所在的路观图给了听禅。
“伊如今算是迫不得已,便是去到此处檀溪先生也见不到他,最多说两句话。”
听禅对君奉天的劝告全然收下:“无妨,吾也只需要说几句话。”
至于说完之后……那就无法预测了。
告别了君奉天,听禅并未等离经道别,他花了将近小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天堂之门所在,其中艰辛难以言喻。
此处如同君奉天所说难以进入,但这对听禅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取出身上的时计,回梦逐光再出,天堂之门的时间开始小范围逆转,很快,一丝空隙便被抓住!
下一刻,一枚翠色的竹叶顺着空隙进入了天堂之门。
而门内,正打瞌睡的玉逍遥陡然脑门一疼:“哎呦!是谁暗算汝天哥哥?!”
突然他反应过来,天堂之门里面除了自己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