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夫妇将文家的掌控权交给儿子之后便归隐了,他们如今所念所盼不过是能抱孙子而已,作为父母这种期盼并不过分,但文渊并不能给他们生个孙子,因为他和‘妻子’谁都不能怀,而他也不会纳妾,所以对于父母的期盼文渊心中是愧疚的。
文渊二人成亲不过三年,文家夫妇并不催他们,所以潜渊对此并无什么感触,依旧忙着照顾爱人并帮忙安插一切事务。
随着日复一日对着俗务锻炼,潜渊发现以前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也渐渐懂了,他学会了对人宽容,也学会了无视那些吃了柠檬一样的人释放的尖酸刻薄,人心易变,哪怕这三年来潜渊二人绞尽脑汁与世家周旋,并且将到手的资源都还给百姓,潜渊也悄悄动用了爹亲听禅的一小部分商会的资源补贴,这才让这片世家盘踞的地界没有发生大的动荡。
可惜,他们终究没有逃过老狐狸们的算计,文家夫妇不知道从何处听闻了潜渊不是钱家小姐的传闻,避开文渊找上了他。
“父亲与母亲相信外人的传言吗?”潜渊看着面前的夫妻俩有些头疼,说真的,他最不想的便是与他们纠缠,若非看在二人是爱人这辈子的父母份上,他们连潜渊一个眼神都不会得到。
文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吾等也不愿相信,但是证据已经放在眼前,由不得吾等不信。”她看着面前气势迫人的‘儿媳妇’,若非那个自称钱家小姐的女人带来了当初她与钱夫人指腹为婚的信物,加上对方身上的胎记,以及钱夫人身边的大侍女指认,她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毕竟比较而言现在的儿媳妇才是她心目中最好的人选,能够扶持她的儿子一辈子,而不是处处拖后腿的存在。
但这些并不能抹去文家与钱家的联姻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利益纠葛,文家的权利与钱家的资本是他们这三年来令世家们敢怒不敢言的根本,一旦两家联姻出现问题,文家不仅会被群起而攻之,连钱家都不能幸免。
对此潜渊知道的很清楚,所以他选择交代了一部分。
“吾是钱家之女,不论父亲与母亲听到什么传闻,在钱家,吾便是钱家真正的嫡出之女。”
见他说的如此笃定,文家夫妇也有些迟疑了。
看他们的模样潜渊就能猜到他们动摇的心,所以他干脆道:“父亲与母亲不妨去钱家问问钱夫人去世的真正缘由,相信答案会令二位满意的。”
潜渊用明谋将二人支使出去,这样他就不必顾忌文家夫妇的存在而有所收敛,三年来陪这群世家子弟打嘴仗已经耗去了潜渊的耐心,加上这三年来得到好处渐渐不知足的一部分百姓,丑恶的嘴脸让潜渊突然明白为何弃天帝会如此厌恶人间,并且一度想毁掉四境。
还好,他有爱人,不至于走到这步。
可人与神终究不同,潜渊不知道自己能忍耐到什么时候,伴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对他憎恨、惧怕、嫉妒、不屑等,体内的造化之力转化的速度比前面两世更快,偏偏这个身体却不能压制多久,哪怕修习冰属的功法也如此。
还好身边有文渊,每次体内力量沸腾的时候闻到他身上的莲香潜渊总能慢慢忍下来,尽管力量还在沸腾,但是心已平静。
文家夫妇被他说服了,第二天便动身去了钱家,这一去便是两个月没有音讯,直到那一天,死讯传来。
“汝再说一遍,发生了……什么?”文渊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满身血迹的侍从,脑袋几欲炸裂:“——父亲和母亲怎么了?!”
“少主,家主与夫人被人截杀,已经——身亡!”侍从满脸悲呛,他的脸色本就白,吼出这最后一句便倒地不起,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而旁边,文渊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脑海中不停的回复着这句宛如噩梦般的话,良久,怒极攻心之下,一口心头血喷出,体内力量彻底失去控制,七窍渗血的模样吓坏了旁边的侍从与侍女们。
等潜渊得到消息赶来,看到的就是昏迷不醒的爱人,还有赶来维持大局的冬蕴。
来的路上潜渊已经听报信的侍从说了事情大概,但是这远远没有看到爱人昏迷不醒来的冲击强烈。
顾不上乱糟糟的局势,潜渊第一时间帮爱人梳理体内的力量,他后悔为何要给对方这么多的力量,导致他心神失守之下伤到自己。
但若再来一次潜渊还是会与爱人双修,在苦境,没有力量便没有话语权,他一样会选择将自己的力量与之共享。
这一梳理便是三天三夜,这三天全靠冬蕴支撑才没有让文家乱成一锅粥,但潜渊也料到了外界的传闻会如何激烈,不论文家夫妻死在谁手上,他都不准备再容忍这群世家子弟了,所以这三天来潜渊将自己最大的权利给了冬蕴,让她全权处置,不用留手。
尽管心思不在外界,但冬蕴雷厉风行之下造成的动荡哪怕潜渊不出门都能感受到,文家的结界被人攻击了不下二十次,冬蕴更是多次来汇报情况的时候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可见她刚刚从战场上下来。
不负当初倾力培养,短短三天,除了文家与钱家,其他的世家几乎都被冬蕴打击到伤筋动骨,若非底蕴还在,这些人怕是要与平民百信别无二致了。
等潜渊疲惫的从房内出来,冬蕴已经直挺挺的跪在门前,她的手中是一份名单,那上面是清点出来的世家大部分资源。
让潜渊注目的并非这些,在这份名单上面,放着一把匕首和另一卷密封的情报。
“这是什么?”潜渊拿起密封的情报看了看,不明白冬蕴为何将之呈上。
冬蕴脸色不变,淡淡道:“这是家主与夫人死因的全部情报,其中包括动手的人与谋划之人。”
潜渊看着冬蕴跪的笔直的脊背,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看了看匕首,刀锋上淬了毒,见血封喉。
拆开情报,潜渊快速的扫过,但随着这份短短的情报的阅读则是他颤抖的手。
情报之中,谋划暗杀文家夫妻之人的罪魁祸首赫然是‘冬蕴’二字!
里面交代了如何策划,如何布局,就连潜渊会让他们转移注意到钱家都算出来了,并且撺掇世家联合捉拿文家夫妻想要威胁文渊与潜渊都写的清清楚楚,最后文家夫妻便是死在这把匕首之下,冬蕴亲自动的手。
看完所有,潜渊咬着牙几乎是把嘴里的字一个个挤出来:“为什么要这么做?”
冬蕴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慢将手中的托盘放下,低下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引颈待戮,无声的告诉了潜渊她的选择。
潜渊的脑袋突突的疼,一个是挚爱之人的血亲父母,一个是花费精力培养的刀。
冬蕴被潜渊一把揪住衣领,那只匕首紧紧贴着她的喉咙,那双眼眸之中怒火翻腾:“吾从未让汝自作主张,父亲和母亲死在汝手中,文渊与吾该如何面对?!”
正是因为知晓爱人重情,所以潜渊才对文家夫妻一再忍让,只是不想让爱人伤心。
冬蕴懂潜渊的意思,甚至可以说处在潜渊的位置,她也会这么做,但可惜,她是对方的刀,潜渊将刀打磨的太好,这把刀如今噬主了。
虽然快要喘不过气来,可冬蕴不在乎,她道出了让潜渊下不去手缘由。
“家主与夫人在出发之前曾找过吾,希望吾成为少主的侍妾,吾不曾同意。”她平静的眼神看着潜渊怔愣在原地,继续道:“少夫人,您还是太过心软,钱家小姐没死,她与世家联合起来想逼迫家主与夫人拿回身份,而钱家家主——早已倒戈。”
看潜渊平静的模样,冬蕴知道他已经猜到这件事了,无声叹了口气,道:“少夫人,这三天来您以男子之身嫁入文家之事已经不是秘密,文家的名声已经毁在了世家手中,想要让他们闭嘴,除了死,别无他法。”最后,冬蕴说出了自己杀文家夫妻的真正缘由:“少夫人,家主与夫人回转之时将那位‘钱小姐’带回来了,想要‘拨乱反正’。”她轻轻的从脖子上取下匕首,声音既轻又震耳欲聋:“他们说,文家的血脉不容玷污。这把刀,原本是用来对付您的。”
“汝说的,都是真的?”
门后,醒来的文渊看着潜渊与冬蕴,那双向来温柔多情的眸子此刻盛满冰霜。
“文渊……吾……”潜渊喉咙仿佛被堵住了,辩解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能说什么呢?该说什么呢?无话可说,无话可辩,残酷的真相将这段感情划开了一道补不了的裂缝。
文渊看着眼前的俩人,恨?恨不了;原谅?更不可能原谅!
三年的夫妻之情与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一个是挚爱,一个是至亲,他该怎么选?他能怎么选?!
“你们走吧。”
潜渊看着痛苦的爱人,声音不再是女子的清澈绵软,而是带着哽咽的男声:“文渊,汝当真要赶吾走?”
对方不说话,他背过身去,握拳的双手与坚定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潜渊心疼的将人从背后抱进怀中:“别赶吾走好不好?”他将头埋在对方肩窝:“说好一生一世,汝不许食言。”
可惜,文渊无法心安理得的与仇人在一起,尽管潜渊不是主谋,可他也等同于从犯,文渊过不了自己那关。
感受到对方坚定扯开自己的双手,潜渊知道,此事难以更改。
“吾不能走,就算不要这个身份,吾也可以用别的身份陪你,动乱刚平,世家残存的势力必然会反扑,吾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
“不要再找借口了!”文渊终于崩溃,他猛地一回头,已然泪流满面,眼眸中带着痛到极致的爱与恨:“吾不想再看到你们!文家也不需要一个声明狼藉的少夫人!”
“吾会好好娶一个妻子,为文家延续血脉,而不是一个披着女装的男人!”
“从今以后,劣者与汝再无干系!”
潜渊心痛欲裂,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腕强迫对方看向自己:“你不可以这样,你答应过我永世只我一人!”他被扰乱了心湖,气势不自觉外放:“如果你敢有别人,有一个我杀一个!”
“那劣者便先杀了你!!!”
杀字刺激了文渊的神经,一把推开潜渊,落在一旁的匕首猛地被他握住,毫无章法的对着又痛又爱的人挥去。
“不要!!!”
‘滴答’一声,血落地的声音如此之轻,却宛如惊雷炸响,一切成为定局。
冬蕴扑上去接住倒下来的潜渊,看着他胸口的匕首手足无措,泪水决堤而出:“匕首上有毒,剧毒!”
此刻,已经太晚了,毒素早已蔓延至整个心脏。
文渊的手也在抖,他竭力捂着不停渗血的伤口,狼狈的跪坐在潜渊身边,像质问他又像问自己一般:“为什么不躲……汝为何不躲……明明可以躲开的……”
感受到生机在消失,潜渊只来得及留下最后遗言:“好好……活着……我在下、下一世……等你……”
“不————!!!”
一夜之间,父母走了,爱人死了,文渊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下葬,带着冬蕴处理了一切事务后,终于归隐山林不再过问世事,当百年过去,百姓只知文渊先生,再无人知晓曾经盛极一时的文家少主与他天人之姿的夫人,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冬蕴一人。
而文渊送走了生命走到尽头的冬蕴,水边的坟茔又多了一个,只留下百年容颜不变的文渊。
也是直到爱人死去之后他才知道那三天对方做了什么。
看着面前刻着‘挚爱潜渊之墓’的墓碑,他终于将迟了百年的话说出口。
“傻子,为何要将所有的功力给吾,连轻轻一推都躲不开,白白送命,吾不值,不值你如此!”
寂静的湖边只留下低泣声与呱鸣。
原来,疗伤的三天潜渊将体内所有的功力都给了文渊,不仅如此,他还将轮回生死双轮之中的死轮给了他,否则也不会因为小小的毒药而送命,为了让文渊融合死轮,他消耗了那个身体近乎全部的神魂之力,还未曾开启死轮五分之一的力量便离开了人世。
但离开的那一刻他是笑着的,他的爱人终于可以不再如飘零的无根浮萍,死轮会带着他轮回,为他补全缺失的命珠,直到潜渊再一次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