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团长请坐!”
杨威跪坐在一张简朴的方形茶几前,笑着抬手指向他右边那打着补丁的旧软垫,表情宽和大气。
顾雷也笑着依言跪坐下来,内心却在暗暗思索着:
杨威为什么这时候突然找我?
顾雷可不认为真是因为什么仰慕自己,这从杨威眼底深藏的深深不屑就能看出。
那么,他为什么要找他呢?
顾雷想:
无非就是试探吧!
而试探什么呢?
试探黑袍的事?
又或者……
如此简单推理一番,顾雷就明白:
当前情况已是相当危险!
他发现的,杨威的另一个秘密,不止能让杨威万劫不复,也能让他自己,万劫不复。
死生大事面前,别说国会拦不住,就是吴家乃至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杨威他扼杀隐患。
偏偏他的贪狼正在整修中,别说好像实力有射心境八九阶的杨威,就是刚刚杨威那两个初入射心的手下,他也万难对付。
可以说,在顾雷发现杨威背地里偷偷制贩雪罂粟且杨威也开始怀疑顾雷发现了这个秘密的一瞬间,顾雷就不得不走上一条一面峭壁、一面万丈悬崖的临渊窄道。
是的,杨威的另一个秘密正是雪罂粟,而制贩雪罂粟在各国都是最严重的罪行之一。
在卡缪拉,按往日来讲,走私、贩卖、运输、制造雪罂粟超过35克,就可处以死刑!
因此,这时顾雷只要有一个不小心,只要一个眼神或表情不对,杨威就会毫不犹豫地把顾雷一巴掌拍入万丈深渊,拍成肉泥。
但一开始,杨威还是笑吟吟地给顾雷,貌似亲切和蔼地倒了杯茶。
“寒舍简陋,远不能和雪镜小姐的宫殿相提并论,请顾团长务必不要见怪!”
只不过,他眼底的不屑,却已徒然被一种刀锋般锐利的明显杀意取代,正明晃晃地扎向顾雷。
这种半真半假、真假难辨的杀意,便是杨威的第一波试探。
而顾雷波澜不惊地笑着接过茶后,
一边在心底感慨着:
诶,底区真是危险。我一个国家公职人员,一不小心,居然就闯入了贩毒团伙的制毒窝点!
一边竟是有点不知死活地回道:
“哪有?杨城主贵为一城之主,却如此一心为民、大公无私、两袖清风,只余一袭黑袍裹身,顾某实在是佩服得紧呀!”
他嘴上夸得勤快,表情却明显揶揄,竟是针尖对麦芒地直接嘲讽杨威虚伪腐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犹有甚之的是,他还接着有点阴狠毒辣地威胁道:
“只不知,吴小姐是否知道您窘迫?若不知,顾某可代为禀报。在下实不忍见杨城主这样清廉正气的青天大老爷受一丁点委屈的!”
此刻,顾雷知道,自己绝不能露出哪怕一点的怯意,倒不如主动出击,以攻代守。
而果然,杨威不仅笑眯眯的一点也不见怪,连眼底最深处的真正寒意,实际上都稍减几分。
“顾团长过爱了,就不牢您和吴小姐挂心了。另外,方才舍弟多有得罪,都是我管教无方的错,请您务必不要怪罪他,怪罪我就好,这10万贾比便是在下的一点歉意!”
说着,杨威居然马上就给顾雷掏出一张银行卡,用食指,轻轻推到顾雷眉眼皮底下。
顾雷顿时沉默下来。
而发现顾雷眉毛微微颤了颤,杨威眼底寒意渐消,悠然地继续说道:
“一件衣服而已,只是个人的一点业余爱好。”
“那您的爱好可相当别致呢!”
“呵呵,有件事,顾团长想必是不知的吧?”
“什么事?”
“哈哈,我大学其实是读得历史专业,就喜欢考古和收集一些历史文物什么的。”
“……”
“这点吴小姐也知道的。因此……”
“……”
“那区区一件黑袍,根本就说明不了什么!”
顾雷再说不出话来。
他之前之所以没直接和吴雪镜挑明那件事,本来就是觉得证据还不够充分。
他低下头,假装犹豫一阵,才若无其事地把银行卡收下,并转而一下露出如鲜花般灿烂的表情,分外真诚。
之后,顾雷和杨威东说一句西聊一句地瞎扯,看起来相谈甚欢,气氛比他和吴雪镜聊天时还热烈。
其间,狡猾的杨威仍出其不意地多次出言试探,可都被顾雷既警惕又自然地一一化解。
最后,顾雷一直忍到贪狼改造完成的消息传来,才故作开心地起身告辞。
杨威则依依不舍地搂着他肩膀,亲密地他把亲自送到门口。
还不够的是,顾雷一步三回头,杨威也一直微笑挥手。二人状若宾主尽欢、相识恨晚。
不过,顾雷才一走远就冷下脸。
而杨威也是骤然表情一冷,一言不发地低头走回房内。
他站在房间中央站定思索,浑身萦绕着一种寒意未消的危险气息。
之前拦下顾雷的随从之一立马走过来,抱拳道:
“城主,要不要我……”
杨威漠然转过头,那人当即目光凶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杨威默默走回主座半躺下来,挥了挥手:
“你先下去吧!”
他仍无法确定顾雷到底有没有发现那个他绝不能暴露给吴雪镜的秘密,更不想冒得罪国会的风险。
“是!”
随从抱拳告退。
接着,女仆们就熟练地把所有破旧的家具拉走,顶住杨威懒洋洋的背给他换上一张绣工精巧、色彩光亮的黑色带靠背软垫。
下一秒,室内就升腾起袅袅烟气。
轻柔甘醇的沉香味慢慢充斥整个房间,令人闻之心醉。
杨威转眼便被侍女换上一身威严的黑色龙袍,像帝皇一样慵懒霸气地半躺在软塌上。
他旁边,足有三个侍女在同时伺候。
一个给他捶肩,一个给他揉腿,还有一个正给他剥葡萄皮。
真就像个不愿早朝的君王般!
杨威眯着眼吞下侍女递过来的晶莹剔透的果仁,看似昏昏欲睡,实则脑内依旧思维如电。
是的,他依旧在犹豫,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杀顾雷。
不过,他突然痛苦地猛扒开胸前衣裳,不停地用力抓挠胸口。
他看起来真是奇痒难耐,直把胸口抓得鲜血淋漓还不肯停手。
而侍女们也像知道什么一样,都装作没看见,只一身明明都很宽松的云裳却都隐隐可见颤抖。
更可怕的是,从他胸口破开的皮肤流出的,竟是五颜六色、发着诡异光芒的血水。
过一阵,杨威停止抓挠,喘息着安静躺在靠背上。可侍女们的脸色却反而是愈发苍白。
再过一阵,杨威忽地睁开一双杀意凛然的虎眼:
“还等什么啊?还不给孤擦干净!”
直到杨威目露凶光地怒喝出声,那个轮到的、原负责捶肩的侍女,才在另外两个侍女的一再催促下站出来,小心翼翼地掏出手帕擦干他胸前五颜六色的诡异血迹。
后等把杨威的指甲也清理干净,她才敢逃命似地奔出房间,前往隔离室。
至于剩下的两个侍女则专心地低头继续伺候杨威。
但紧跟着,杨威却马上赶走她们。
杨迅恰巧走来了。
杨迅一见杨威胸口衣裳大开的模样,就慌忙大叫着跑了过来。
“哥——,你怎么了?”
他手足无措地要跑过来,一生鱼鳞甲“哐当”作响。
“你,你,你又发病啦!”
杨威赶紧抬手,大声喝止:
“停下——,怎么还那么毛毛躁躁的?要是把你也传染了怎么办!?我杨家岂不是从此就绝了香火!”
没错,杨威患了很严重的传染病,正是一种微生物异常综合症。
那是他在雪怀城建立初期,因公患上的。
这病平时还好,一发病就痛苦难耐,流出的污血还可能具有传染性。
他身边的侍女早整整换了二十批。
实际上,离岛“帝心”外面的那两重环形山可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
那两重环形山正是新城建立时为抵挡狂潮般的自爆狂鬼而建立起来的。
那些狂鬼要命也不要命,最麻烦的是赶之不尽、杀之不绝,连帝国政府都深觉棘手,才让几个化焰境的军官出手,直接让底层高高隆起,造出“帝心”外的两重环形山,还故意连锁引发一系列的地质灾害以为震慑。
可惜杨威他们当初不仅没那实力,钱也不够买地形改造器,只能咬牙选中脚下这片原污染严重、寸草不生的恶臭沼泽。
那样,他们若从中心开始填土造陆,就能以外围的毒沼为天然的护城之河。
而正是为向民工们证明毒沼没那么可怕,杨威才身先士卒地跳入污臭的淤泥毒水,和民工们一起搬运土石、挖走毒泥。
后他才发现,毒沼的可怕实际上远超他预期。
参与填土的3万云梦工人,工程结束后不久就足足死了两万多人。
且剩下的那不到1万人,还大多和他一样,患上了无法治愈的微生物异常综合症。
并连那患病的七八千人,到今天,业已大半病发惨死。
另外,正是为治愈那让他饱受痛苦恐惧折磨的微生物异常综合症,杨威才会和一个来自黑暗世界的强大势力多次接洽,慢慢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哦,哦,好的!”
杨迅有点害怕地远远站住,低头看着脚尖。
而杨威见他那般懦弱,先是不喜地转了下头,后回头恰好看他包着白布的右手,又忍不住有点心疼地柔声问道:
“弟,怎么样,手还疼吗?”
杨迅连忙抬头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左手捂着右手,夸张地说道:
“哥,你不知道,真是疼死我了!那顾雷真是太蛮不讲理、太可恶了!一点不给我面子,更不给您面子,简直罪该万死啊!”
杨威自然知道他是装的。
“哼,你这点痛苦算什么呀?这就觉得受不了啊!想我当年……”
“是,是,是,您说得对!您说得都对。”
杨威既感慨又自豪地回忆一阵往昔,而杨迅自然诺诺点头。
但往后,杨威还是冷哼道:
“哼,不过他顾雷算什么玩意?连我杨威的弟弟也敢打!还下手那么狠。”
杨威眼里再次凶光闪烁。
“我迟早要他好看。”
“是,是,您一定得让他知道一下咱们杨家的厉害!”
“哼,还有那维护顾雷的小丫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杨迅听完,刚又要点头叫好,反应过来后,当即抬头目瞪口呆地大喊道:
“哥,你说什么傻话呀?你怎么能那么说雪镜小姐!会,会,会遭殃的呀!”
看着杨迅一脸慌乱无措,杨威愈发不满地骂道:
“没用的东西,一个小丫头就让你怕成这样!”
杨迅却难得地硬气起来,既是气得也是急得,慌忙地大声反驳道:
“那可不是什么小丫头啊,那是贵族,那是龙人,那是吴家的人,那就是我们云梦人的公主呀!哥,你可千万不能在外面也这么乱说话啊!会没命的——”
但杨威却一下红了眼,眼里血光四射、充满扭曲至极的恨意,破口大骂道:
“什么贵族和平民不是一个人种,什么龙人天生更高贵、更优秀,全是一派胡言!‘龙人’这个词也就糊弄一下你们这些不懂历史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