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上衣的下摆处,勾着的小手越来越用力,将他死死地拽着。

在铺天盖地的雨声里,终于从胸口的位置,传来低低的抽泣。

早已被雨水沾湿的地方,传来一股浅浅的热流。

贺怀吐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指尖一下下地揉着女孩的头发,柔声问:“棉棉是因为妈妈的病,才觉得难过是吗?”

扎在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幅度小小地晃了晃。

贺怀就动作轻柔地在她头顶拍了拍。

“别难过,妈妈那么爱你,她不会抛弃你的。”

“可是……”

文棉冷静了好久,之后才终于颤着声音开口。

说到一半,又哽咽起来,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闷闷的抽噎声,响在漫天的雨里。

像是要哭到地老天荒。

“陈俊说,嗝,说妈妈,快要死,了……”

“妈妈得了癌,症……她,不治,了。”

她努力了好久,才把一句话完整说完。

贺怀手指尖在小姑娘的眼角轻柔擦过,轻轻勾弄着她凌乱贴在前额的刘海,耐心地说:“这件事,师哥和师父师娘他们说过了,他们其实早就知道了。邱香也知道……”

文棉抽噎着抬头,疑惑地问:“邱香姐姐也知道吗?”

贺怀点点头:“邱香的职业……是专门陪一些需要陪同的人。她有一次陪的就是你妈妈。”

在今年九月,文棉的妈妈觉得身体不舒服,就一个人去了医院。

医生一脸凝重,让她再做一次检查。

“可能是肿瘤……不能完全确定。我给你开几项检查,等检查结果出来了,咱们再看。”

当时医生这样说。

文棉的妈妈就失魂落魄地去做了这个检查。

七天之后,结果确定:肿瘤,恶性。

贺怀回忆着,缓缓地和文棉说。

“当时,邱香接到了你妈妈预约的陪同看病。但邱香因为有事,没能履行这一单,所以拜托朋友陪着你妈妈,一起去医院拿的结果。”

所以后来妈妈才又约了邱香,全天陪着文棉。

那个时候,邱香还不知道文棉妈妈的病情。

直到前几天,就是上个周六,文棉在贺怀的办公室做干预。

那一天,邱香说她有事不能陪文棉了,其实是跟着文棉的妈妈去医院做了癌症的定期检查。

“你也早就知道吗……”

文棉轻声问。

贺怀摇头:“邱香要对客户的信息保密。你妈妈不想让我知道,也不想让你知道。所以邱香谁都没告诉。她也很内疚,早上哭了很久,托我给你道歉。”

文棉擦擦眼睛,没有说话。

但情绪总算稳定了很多。

贺怀唇角勾起微微的笑,指尖顺着小姑娘的刘海,一路抚到鬓边,说:

“别信陈俊说的话,陈俊是个骗子。师父师娘已经劝说妈妈重新治疗了。我是来带你回家的。妈妈今天办理的住院手续,师父师娘都在病房陪着,棉棉只要去了医院就能看到妈妈了。”

今天原本是接到警方的消息,告诉他说案件有进展了,通知他下午过去一趟。

他爸妈又在医院为文棉妈妈办理住院手续,又和他谎称不在南京,没办法帮他去一趟警局。

科研室那边又说出现了数据的计算错误。

由于研究人员昨晚操作失误,致使前面的实验功亏一篑。

一大早就被各种负面消息震醒。

又加上昨天晚上……他因为酒精上头,一时冲动,问了文棉那幅画中画的事。

而文棉紧张、逃避的反应,更让他觉得憋闷……

他干脆给鹿小小贺文棉发了条消息,就直接买了最早一班的飞机,飞往南京。

在飞机上的三个小时,他关了手机,强迫自己什么都不看、也不想。

这是他第二次回避一件事,回避的这么彻底。

上一次,还是四年前,小姑娘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却没想到,这一次酿成了更大的错。

因为大众对这一事件的关注度,致使警方压力很大。

他们给文棉的妈妈打了电话,说案件已经侦查结束,幕后的人也已经抓到、证据很全。问能不能在网络公开案件的具体通报。

当时文棉的妈妈马上就要去做全身检查,没有仔细听,只说了句:“都可以,你们看着做就好,谢谢警察同志。”

随后便挂了电话,被推进了检查室。

贺怀下飞机之后,一打开手机,就是铺天盖地的消息。

他的师爷爷、爸、妈,还有邱香,全都在给他发消息,要他看好棉棉,不要让她看手机,也不要看pad。

可是,贺怀早已站在了南京的禄口机场,根本就和文棉没有任何联系。

他急匆匆地给鹿小小发了条短信,就去办理了最近一班飞机的登记手续。

普通经济舱已经没了座位,他就定了商务舱。

从南京禄口机场起飞,到丽江的三义机场降落,又是三个多小时。

等下了飞机,电话打给鹿小小,耳机响起对面东西碎裂的声音,他就知道……太迟了。

接着,就又听到鹿小小撕心裂肺的呼喊。

“棉棉,你去哪啊……”

“棉棉,你回来!”

是他这一辈子听过最疼,也最害怕的话。

比刮骨挖心,还疼。

那一年,失去阮阮……也不过如此。

他叫了出租车,却屡屡因为暴雨太过危险而被拒绝。他干脆自己租了辆车,逆着风、逆着雨,逆着水流,一路走在泥泞的路上,朝着山间开去。

终于在雨里,见到了胳膊和额头都被擦伤、呆呆站在湖边的姑娘。

尽管知道,连自.杀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她,绝不可能是要跳湖。

那一刻,他还是失控了。

没有人知道,把文棉扯进怀里的那一刻,他的心跳有多快。

快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坏停滞。

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师哥……我好冷……”

女孩浅浅的呢喃将贺怀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接着,又捉起他的手,贴上她滚烫的额头:“但是……这里,又好热……”

几乎将人灼烧的温度,让贺怀手指一僵。

他忙把伞送到文棉手上,引着她的手握住。

“你发烧了。”他说,“乖,举好伞。师哥带你回去。”

而后,便曲了双膝,双手把女孩横抱进了怀里。

朝着出口走去。

第三十三章 因为我和你体谅我一样的,……

贺怀一路开车, 把他们三个人载到古城外。

又把人一路抱着,往古城里走。

城里雨小了不少,街上开始遇见三三两两的人。

他们四个淋的和落汤鸡似的, 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再加上贺怀高高俊俊, 怀里还抱着个小姑娘,惹得行人们频频回头看。

没一会, 就遇上了个熟人。

“嗯?贺老师?你们打哪来的这是,怎么全成了落汤鸡?抱着的那个怎么了?”

文棉抬头朝着声音看去,竟然是他们昨天遇见的老板姐姐。

小姐姐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长裙, 显得优雅又贵气。

这才发觉, 原来又到了他们昨天喝酒的地方。

“拉市海暴雨。”贺怀说。

然后, 把她又往上抱了抱:“棉棉着凉, 病了。”

岚姐不由得蹙起眉头, 三两步地过来,把手贴到了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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