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看到她笨拙的姿势,都会投来难以理解的眼神。
就连鹿小小,也只是在帮过她一次,被她一把推开之后,极其好脾气地说一句:“好好,我不弄了不弄了,你自己弄,好不好?别难过啊,对不起,对不起。”
只有贺怀。
从五年前起,就一直忍受着,也理解着她奇奇怪怪的举动。
会适应她的所有想法,也会最大程度地为她帮忙。
就像现在一样。
文棉把头发数好,默不作声地把这一小撮头发拎起来。
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指,就把剩余的部分拢了回去。
一边结束,又是另一边。
等到两边都弄好了,男人才开始拿起小梳子帮她梳头。
他的动作很轻,能感觉到齿尖磨过皮肤,但力度又很小。有一点痒痒的,一如既往的温柔。
文棉动动手指,连呼吸都开始变得绵长。
鹿小小在一旁看得称奇:“我还是第一回 看见棉棉让人帮她梳头发。”
文棉还没说话,身后响起贺怀噗嗤一声笑。
“你自己不也说了,她是一颗星星,靠近她之后磁场也得跟着变。适应她的磁场,别逆着她走,自然就能相处的好了。”
一旁看着他们的邱香,忍不住一声赞叹:“太需要耐心了,我是不行,还是你厉害。”
贺怀掀了眼皮看她一眼:“刚才不是还说,看着她就觉得很舒服?”
邱香摇头:“那不一样。我这么远远地看着她,是觉得很舒服。但要是让我像你似的这么和她相处,没两天我就得疯了。”
文棉原本垂着脑袋抠裙角,听见这句话,顿时整个人都紧张地绷起来。
坐在身后的人感受到她的变化,安抚地拍拍她肩膀。
“你知道人们为什么喜欢猫吗?”
她听见贺怀说。
邱香看着文棉思考了一会,吞吞吐吐地说:“因为好看……吧?还很治愈?”
贺怀认真地为文棉绑着头发,声音平静地说:“对也不对。主要还是因为猫很悠闲。它们做事没有计划,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在猫身边,时间也会变慢。人们的生活节奏越快,就越喜欢猫。这才是猫治愈的地方。”
他说完,手指灵巧地给文棉系好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然后拍拍文棉的肩,说:“弄好了,看看还满意吗,棉小猫?”
第十二章 你怎么这么多人体写生?……
文棉在贺怀的研究所做过检查之后,就和邱香一起回家去了。
因为鹿小小很忙,还安排了和版权方的会谈。
而贺怀下午还要就她的情况做会诊,所以只送她们到门口,又看着她们上了出租车,就回去了。
到家之后,文棉又继续画要送给山区女校的系列画了。
她的目标是画七幅。
本来想要画十幅的,但鹿小小说太多了。可以先画七幅,如果校长喜欢并且有地方摆放的话,再多画一些。
文棉觉得很对。
她系上满是颜料的围裙,面对着画架开始动笔。
秋天的风从窗外吹来,薄薄的窗帘也跟着摆起波浪的形状。
注意力一旦集中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
前两幅画完成的都很快,但到了最后一幅时,却忽然卡住了。
她画了坐在电脑前写代码的程序员,也画了坐在飞机里的飞行员。
画了站在航母上身穿海军装的女兵,还画了站在□□前,朝着国旗敬礼的礼仪兵。
医生、老师。
证书封面上女孩们的愿望,她才只画了一半。
却已经用了六幅。
剩下的最后一张该画些什么呢?
她望着空白的画纸,陷入了茫然。
想画的太多了,反而觉得无从下手。
正发呆,房里忽然响起闷闷的手机铃声。
文棉着实反应了好一会才起身,终于从包的最底层把手机扒出来,电话已经挂了。
她犹豫着……是要把手机放回去,还是拿在身边等对方再来电。
手机又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她迟疑地按了接听键。
“棉棉?”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文棉立刻就听出来,是贺怀。
“嗯。”她小小地应了一声。
“干什么呢,嗯?wechat好友申请过去半天了,都没通过我。非得打电话才指使的动你了呗。”对面的男声说。
隔着听筒,还能听见男人长长浅浅的呼气声。
应该是又在吸烟。
文棉点开wechat的对话框,果然看见通讯录那里显示着一个“+1”的标志。
点进去之后,果然在申请留言里看到了贺怀的名字。
她按下通过按钮,消息的最顶上就出现了贺怀的名字。
听筒里传来一声带着气音的浅笑,而后便听见对方一声没头没尾的“乖”。
文棉握着手机的指尖,不由得紧了紧。
“我在画画。”她说。
因为喉咙有些发紧,声音带着断断续续的沙哑。
她悄悄地小声咳了一下。
对面立刻传来一句:“喝点水。”
然后,电话就被挂了。紧接着,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文棉一怔,点了接听键,贺怀的脸立刻便出现在了屏幕里。
男人身上还穿着白大褂,这会大概是在吸烟室。
他眼睛懒散地半垂着,指间夹着一颗雪茄。
雪白的雾从唇瓣缓缓散出,看见屏幕里的文棉,下颌一抬,扬起半侧的唇角“啧”了一声。
“去喝水,我监督。”
文棉揉揉头发,乖乖地“哦”了一声,然后穿着鞋拖,“擦擦”地去了厨房。
“滴滴”两声按下解锁和出水键之后,哗啦啦的水声就响在了安静的房间。
文棉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又严丝合缝地放回原来的位置。
屏幕那头又传来贺怀的声音:“小艺术家,又画什么画了?”
文棉舌尖舔舔嘴唇上的水珠,说:“画女孩。”
她想了想,之后又把摄像头打成了后置,拍给贺怀看。
文棉虽然还有些自闭,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经过长期的干预治疗之后,生活还算可以自理。
卧室鲜明的分成了两半。
小小的单人床,铺着浅粉色的床单,一块草绿色的帘布半拉着,堪堪能望见里面整齐叠好的薄被。
一个简单的书桌,书桌的上方还有挂式的书架。
两层,一层放书,另一层上放着大大小小的奖杯。
而剩余所有的空间,则全部都被挂画和画架占得满满当当。
文棉把手机的镜头对准已经完成的几幅,挨个扫过去,说:“女孩。”
“画的丙烯?我看你近期展出的,基本都是风景画。以前也最擅长这类,没想到在人像方面也不错。”
屏幕里的人,目光朝这边认真地望着。
文棉明知道他看的是画,但还是有种错觉,他注视的是自己。
她忍不住偏了目光,小声地回应:“我练习很多。”
屏幕里的人,吹出一口雪白的烟,笑着扬了扬唇角:“比前几年进步大了很多,光影的处理也好了不少。不错,小朋友挺努力。”
文棉轻轻地“嗯”了一声,把镜头又换回了前置。
看着镜头里突然出现的自己,有一点不好意思地揉揉头发,说:“也没有……”
那头的人,已经吸完一支雪茄,正把烟蒂放进熄烟池。
“听阿姨说,你现在还是在做干预治疗?”他说。
文棉点点头:“隔一周做一次,等明年就可以一个月做一次。医生说我已经很接近正常人了,但是后面想要完全恢复,很困难。”
听到这会儿,贺怀不由凝起了眉,问:“医生这么和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