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粮的搜查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结束。大将军新的号令到达之后,街上被处死的人明显减少。但是,被鞭笞惨叫的,以及死者家属悲哀哭泣的,此起彼伏。
这一夜,满城都是哭泣声,让人听着凄凄惨惨,悲悲切切。
第二天一大早,左少阳从梦里醒来,便听见隔壁留诊病房里已经传来隐隐的做木匠活的声音。却原来李大壮宵禁一解除,天不亮就来做活了。那块大将军亲笔题词的牌匾要尽快雕刻好挂上。这可是细活,着急不得,所以一大早就来了。
白芷寒换了宽松的衣服自己穿了,又帮左少阳穿好衣服。左少阳出到门外,打开药铺门,昨夜并没有下雪,街上的无头尸体和鲜血已经都不见了踪影,仿佛街上没有发生过惨绝的打屠杀一般。如果细看,却能分辨出地上留下来铲雪的痕迹。
却原来是兵士们搜查完毕,撤回兵营之前,根据号令做了打扫。尸体有人认领的就领走了,全家被杀而又没有人认领的,便用推车集中起来,推到城外乱坟岗埋了。
敌军兵没有乘机攻城,甚至没有在城楼附近出现,没有人来干扰他们掩埋尸体。
虽然征粮已经结束,但禁售令还在执行。庞火长带兵负责这一代的稽查,街上还有官军的巡逻队,各个街口还有官军岗哨,盘查过往可疑行人,严查粮食买卖。一旦发现有人卖粮,抓住了仍然要处死的。
不过大规模征粮已经结束,就可疑开始放粥赈灾了,一家人商量立即开始熬粥,施舍放粥。
找来庞火长商议,让他带兵维持秩序,庞火长自然是点头哈腰听从吩咐。但末了提了个小要求,能否也给维持秩序的兵士一人一碗粥。这些兄弟一天只有一个馍,也是俄得没力气了。
左少阳答应给他们每人一碗稀的那种粥,强调了是药材为主熬得,可能不好喝,庞火长说这时候能活命就行,哪里还管是不是药材熬得,当下感激不已。
上次放粥切的药材已经磨好的还剩下很多没用,所以决定先用完这些在说。不过,因为不能看到米粒,所以米也要磨成粉。不敢加太多,只加了小半勺,混合磨成粉的药材一起熬粥。
熬好之后,先给庞火长的兵士们每人舀了一碗。这些兵士都饿得眼放绿光了,接过来咕咚咚就是几大口。
可是,很快兵士就不喝了,端着半碗粥皱着眉道:“这什么玩意啊?苦死了!”
庞火长本来是先让弟兄们喝粥,自己后面再喝的,听了这话,忙舀了一勺喝了一口,马上吐了出来,眉头都要皱道一起:“左公子,你这是什么粥啊?”
“药粥啊。”左少阳笑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以食用中药为主,加一点粮食熬成了。“”怎么这么苦啊?““药材其实就是山上的各种野菜,野菜都那么苦,药材能不苦吗?””可这也太苦了吧,而且米粒都不见一颗。“左少阳苦笑道:”很抱歉,傅队正说了,不能多加粮食,也不能见到米粒。所以不敢多加。更主要的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粮食家药铺只有药材。“庞火长讪讪将勺子放下,对那些兵士道:”喝吧!想喝的都喝吧!不愿意喝的不要浪费,倒回桶里去。“兵士们大都讪讪地把碗里的稀粥倒回了锅里,除了几个饿极了又吃惯苦的年纪比较大的兵士之外。
左少阳让兵士们帮着将用木桶盛了放在门口,庞火长下令兵士们布置好警戒线。
左贵敲着木桶一嚷放粥,饥民们都惊喜地涌来了。很快吧贵芝堂门前的街道挤得满满的,一个个焦急地等着。
这一次有兵士维持秩序,而且从开始就让列队排队,不听就用鞭子抽,所以秩序还不错,一个个排队上前领粥。
可是事情的发展让人很尴尬,前面的饥民领粥之后吃了好多都只喝了一两口就不愿意再喝,还偷偷倒了,后面排队的见状吧前面不愿意喝的饥民的粥接过来尝,结果连队都懒得牌就走了。
左少阳很是奇怪,拦住一个老人问道:”老人家,你们怎么不喝这粥?\”
老人小心地陪笑道:“多谢你们的好心,不过,你们当真是药铺施舍的粥,都是药材,跟野菜有什么区别啊?现在城里很多地方都够找到野菜,叛军也不来攻打,官军也允许人出城采摘野菜,还是新鲜的,不比你这味道好吗?你们要真心施舍,就给点粮食吧!”
左少阳苦笑,上一次他们第一次熬得粥,粮食和药材各占一半,而且米都没有磨碎,能看得见里面有米,特别是救命的小桶粥,更是米占了大多。饥民自然趋之若鹜。而现在大将军不准他们施舍粮食,以这药材粥里绝大部分都是药材,也就是野菜粥,真正的粮食只加了一点。粮食味道还被药味给掩住了。分辨不出来,又看不见米粒,饥民以为是纯药材粥,现在能采到新鲜野菜,自然不愿意喝这种干药材粉熬的苦粥。
左少阳一家望着饥民们急切地欢欢喜喜来了,大失所望摇着头走了,排队等粥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没人排队都走了,而粥却还哟一小半桶,一家人都泄了气,相视苦笑。
左少阳道:“现在城外山上都还有野菜,所以饥民不吃这种药材粥,等到山上的野菜都吃光了,没得吃了,自然会来吃的。”
左贵老爹也捋着胡须道:“是啊,咱们希望饥民能都还有的吃,那是最好不过的,咱们放粥赈济饥民也是这个目的。”
左少阳道:“现在满城十数万人,军队现在都每天只有一顿饭,每人只有一个馍,显然粮食块吃光了,而老百姓手里有粮的,最多也就一人一斗,坚持不了多久。等到山上的野菜都采摘光了,只怕咱们的药材就成了抢手货了。”
既然饥民现在都不愿意吃药材粥,也就没必要继续熬了。
收拾停当之后,梁氏准备了一个小提篮,盖着一小块蓝布。
左少阳好奇地问道:“娘,你要出去吗?”
“嗯,我上龙泉寺去烧香还原去。”
虽然自家后巷就有个清风寺,但是由于寺庙里的和尚很古怪,对前去烧香的施主从来都是不理不睬,寺庙也是破破烂烂的,所以城里几乎每人去这个寺庙里烧香礼佛。城北还有一座大寺庙,名叫“龙泉寺”,那个寺庙的方丈很懂礼数,带人也热诚,里面的和尚也很友善,寺庙也干净整洁,所以城里人烧香许愿都到那里去。
左少阳道:“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我已经跟你苗伯母说好了,我们一起去。让苗姑娘陪我们一起去。“听说苗佩兰陪着去,左少阳这才放心。
这时,左贵也起床了,梁氏照例给他跑了一大缸调了盐和调料的浓茶。左贵洗漱好了之后,便在长条几案后面坐下,开始喝茶。
苗佩兰喝母亲过来了,喝左少阳他们打过招呼,拎着篮子,陪着梁氏出门走了,这种热闹几个孩子是不会放过的,也跟这一起往北城龙泉寺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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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泉寺不远处的小巷里。
草儿这几天一直噬魂实行,这天夜里,她昏昏沉沉醒了,睁开眼,见奶奶爷爷和母亲三人卷缩着身子躺在身边,一动不动,而父亲却烧了一口锅,咕嘟嘟冒着热气好像在煮什么,有一股肉香飘来。这让草儿头脑更清醒了一些,她孱弱的声音叫道:”爹……!“那男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送到嘴里使劲咬了一口,正咀嚼着,听到草儿的声音,有些意外,扭头过来,煮东西的柴火红光跳跃摇曳这照在他的脸上,嘴角挂着黄色的挂着泡沫口涎,滴滴答答往下掉,显得十分的狰狞。
男人笑道:”你还没死啊?我以为你也死了呢?没死就起来吃东西!很香的!——给你一块!“说着,男人从锅里捞了一块肉,仍道了草儿面前的草地上。
草儿挣扎着慢慢抬手,想去拿那块肉,手刚碰到那肉,全身一震,——那煮得白森森的散发着诡异香味的肉,却是一条小小的胳膊!手臂断口处,由于煮熟的肉收缩,而露出了一小截断骨,尖尖的。
草儿目光落在了这条胳膊的手腕上,哪里,赫然便缠着一根红线!
草儿啊的一声惊叫,猛地坐了起来,立即张煌四顾,嘶声喊着弟弟的名字:”狗儿!狗儿你在哪里?狗儿!“声音带着哭腔。”别叫了,在锅里呢!听人家说,这人肉很香,他妈的老子现在算知道了,早知道,老子早就把狗儿拿来煮吃了,还等现在?反正他们都死了,天一亮,衙门的人便会来吧他们晕倒城外乱坟岗仍了,老鼠也会啃吃的,他们吃还不如老子吃。嘿嘿,有了这几个死人,现在不愁了,把尸体藏起来慢慢吃!先从狗儿吃起。吃完狗儿,再吃你娘,吃完了你娘,在吃你爷爷奶奶,——呸!这两老不死的肉太老了,没狗儿的嫩,老子还是去偷几个死孩子回来吃的好。孩子肉嫩……“咣当!
一大块冰砸过来,把铁锅砸翻了,倒扣在火堆里,噗的一声,火熄了,白烟窜起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