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煦点点头,算是对段飞宇父亲的这种保证做出一种接受的态度,然后又问:“按照你方才说的,段飞宇在学校的人际关系,似乎也有点问题?”
段飞宇父亲有点尴尬的点了点头,毕竟承认这种事,并不是很有面子的,但他既然之前已经把话说出去了,现在也就不可能再予以否认,便还是比较坦诚的说:“是,我刚才不是跟你们说我孩子的那个性格了么,他怎么说呢,有点儿孤僻吧,什么都放心里头,有的时候还会莫名其妙的就生气,不高兴,发脾气什么的,我们做父母的说实话,都有点害怕他,更别说外面的那些小同学了,人家嫌我们家飞宇脾气怪里怪气的,不想跟他来往,我们也不能勉强,我们俩也没什么水平,对教育孩子这方面,挺失败的,自己孩子的性格成了这样,也扭不过来,管不了,也不敢管,所以就只能这样了,就盼着他以后说不定能好一些。”
“我冒昧的问一句,希望你别介意,”方圆听到这里,眉头微微皱了皱,开口问段飞宇父亲,“你到底是管不了,还是不敢管?这可是两个概念。”
“这话不就得看怎么说了么。”段飞宇父亲叹了一口气,用他那双有些粗糙的手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看起来神态有些疲惫,“对我来说,我真的是又管不了,又不敢管,不是故意跟你们绕圈子诳你们,我是真的就是这么一种感觉。这话一般我都没跟谁说过,说出去丢人,真的是丢人。这世界上怕爹妈的孩子可能不少,怕孩子的爹妈,能像我们这样的,估计也没几个,我也怕被人知道了,要遭人嗤笑的。但是你说,我们家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孩子。他就那么一个性格,我们又能怎么样呢?管他吧,他也不改。还变本加厉的折腾,你不让他弄伤自己,他就下手更重,这孩子毕竟是当妈的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老婆也看不得他那么弄自己。所以我是真的管不了,管多了反倒给自己添堵。”
“所以,按照你刚才的话,不敢管,就是因为你怕段飞宇,对不对?”戴煦对段飞宇父亲点点头,继续问,“你怕他什么?自残?还是别的?”
段飞宇父亲的脸色变得有点难堪。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并没有立刻开口。垂下眼皮,沉默的注视着自己的双手指尖,方圆和戴煦谁也不开口打扰他,让他慢慢的调整情绪,从方才他提到做父母的怕孩子这很丢人的时候起,段飞宇父亲的情绪就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不再是意味的低沉,而是开始有了一点波动。
三个人就这么相对沉默着,只有时钟的指针发出细微的声响,昭示着时间并没有凝固,还在照常的向前推进。厨房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也渐渐有大变小,最后安静下来,段飞宇母亲一边擦着手一边从厨房里走出来,看丈夫面对着两个警察,垂头丧气,沉默不语,不由的有些紧张,连忙凑上来,瞟了一眼公婆房间的屋门,刻意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了?”
方圆正要开口和她说话,段飞宇父亲先摇了摇头,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折叠凳,示意妻子也坐下来,段飞宇母亲连忙拿了椅子坐下,这才又开口问:“怎么回事儿啊到底是?你怎么这个表情呢?不会是儿子有什么事吧?不是说是咱们儿子同学的事情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说句话啊,你看你这副样子,话也不说,皱着个眉头,你这让我看了以后都担心死了呀!”
“行了,你别说了,我就算是想说,你也得给我时间让我开口不是么?”段飞宇父亲原本估计就是在纠结着,不知道如何去表达,现在又被妻子在一旁没头没脑的追问了半天,心情可就有点不大愉快了,一开口语气就充满了不耐烦。
段飞宇母亲被丈夫这么斥责了几句,倒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悦,只是委屈的抿了抿嘴唇,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开口说:“行行,好好,我不说了,不问了,你们该说什么说什么吧,这人怎么火气这么大呢。”
“我火气大,还不是因为你!”说起自己的儿子的那些事情,段飞宇父亲显然已经是一肚子的窝囊气了,现在面对妻子的息事宁人,他非但没有表现得很开心,反而愈发的火大起来,“孩子从小到大,你对他就是这种态度!你说一句,他不听,顶嘴,你就立刻好好好,行行行,你爱怎样就怎样!你永远是那个对他妥协的人,什么都依着他的人!好啊,到头来我成了那个坏人了吧!我一管他,他就来劲,他一来劲,你就护着,结果你看看后来都成了什么样子了!”
段飞宇母亲的眼圈都红了,可是她却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像是接受了段飞宇父亲的这种指责似的,末了才说:“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又不能把时间倒退回去,重新来一遍,要是能重新来一遍,我倒是愿意狠下心来,咬牙狠下心我也得咬,你以为我不后悔么,问题是现在说这个都没用了。”
“是啊,没用了,咱们俩真是太有出息了,活生生的把一个挺聪明的孩子,硬是给培养的好像小畜生似的。”段飞宇父亲两眼翻红的也跟着叹了口气。
段飞宇母亲对于丈夫把儿子称为小畜生的这个措辞,似乎是有些不大满意的,不过她仿佛一直都是这种忍气吞声的性格似的,最后也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就没精打采的坐在一旁,不打算做开口了。
段飞宇父亲这才又深吸了一口气,对戴煦和方圆说:“实话跟你们说吧。刚才我觉得也挺丢人的,家丑不可外扬,但是想一想。我还是得跟你们把话说清楚一点比较好,我说不敢管我儿子,确实是因为我怕他,之前有一次,我也打定主意不能再让他的性格随便那么发展下去了,所以我就打算狠下心来一次,结果呢……你们估计都想不到。飞宇把我给甩开了,还把我给推到墙上,撞得半边肩膀生疼生疼的。当时那个画面,我真的是有时候做梦都还能梦到,完全就是噩梦,他瞪着俩眼睛。指着我。恶狠狠的说,就算我是他爸,把他惹急了,他也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不瞒你们说,我当时真吓着了,你们根本不可能想象得出来,换成别人也就罢了,他说那话。我真相信,他对自己都那么狠……”
段飞宇母亲的脸也红了。不知道是想起那件事来觉得难过,还是因为丈夫把这件事告诉了外人,所以感到羞愧和尴尬,不过她并没有试图替段飞宇辩解,或者去遮掩丈夫说的话,这也就是说,她应该也是认同丈夫的那一番说法的。
听了段飞宇父亲说这话,方圆也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慨,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或者听说这么棘手的孩子,性格暴戾,有自虐自残的倾向,就连对父母也是一样的暴躁,不服管教,偏偏又热爱学习,自尊心极强,好胜心同样也是非常的强盛。
这个段飞宇,他恐怕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也不是标准的问题学生。
“段飞宇的老师们,知道他自残或者在家里跟你们相处的这些问题么?”戴煦显然也和方圆有着大同小异的观点,所以他开口问段飞宇父母。
段飞宇父母不约而同的摇了头,段飞宇父亲说:“他在学校里肯定是不会自残的,除了偶尔跟同学会有拌嘴的那种情况,基本还可以,因为飞宇学习好,所以老师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去管教他的地方,他跟老师的关系反倒比跟我们还能好一点,在外面还知道收敛一些。他都知道收敛了,我们做爹妈的,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去跟老师面前揭自己孩子的短,所以老师们应该都是不知道的。”
“那你们有没有带段飞宇去医院检查过,或者看看心理医生什么的?”方圆知道这个问题可能会引起段飞宇父母的情绪反弹,但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
好在段飞宇父母的反应似乎还算比较平静,两个人都点了头,这一次说话的是段飞宇母亲,她眼圈有些湿润的说:“我们俩也想过,这孩子不会是有什么精神问题吧,所以就带着他去医院做过检查,为了怕他发现我们俩是怎么想的,再发脾气什么的,我们带他几乎是做了全身的健康检查,最后才去了精神科,但是精神科的医生检查完,觉得他没有直接的精神病,顶多是性格有什么障碍,所以让我们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来着,我们俩当时也是好说歹说,他才同意去的。”
“你们是用什么理由说服的段飞宇?”
“我们跟他说,看了心理医生之后,说不定能把他心结解开,到时候学习起来就更没有杂念,成绩可能会更好,他这才同意的。”
“那你们一共去看过多久的心理医生?效果怎么样?”
段飞宇父亲清了清嗓子,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不瞒你们说,我们一共就带他去过三次,之后孩子就不愿意去了,说觉得那个心理医生就跟他说废话,浪费他时间,他去过以后也没觉得学习会更省力更有效率,而且这三次中间,他又因为什么事,在自己身上割了两刀,去看那个心理医生的费用挺贵的,我们俩觉得本身就有点负担不起,孩子自己又不愿意去,何必呢,别最后一点作用都没有,花了不少钱,反而把飞宇给惹急了,让他又做出什么事来,那可就真赔了。”
“是啊,我听人说,可能是青春期的小男孩儿,就比较容易叛逆,我们家飞宇算是性格比较特别的那种,可能反应就比较大一些,你看他在外面跟在家里,表现多少还是有点不一样的,这就说明他还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段飞宇母亲接着说,“所以我们俩想,说不定等他长大了,年纪大一些,到了二三十岁的时候,就能成熟了,成熟了也就好了,不会做那些傻事情了。”
“这一次段飞宇离家出走,从家里带了多少钱?”戴煦开口问。
段飞宇父亲摇摇头:“这次他没拿家里的钱,因为他有时候住校,有时候不想住了就回家里来,所以我们都是跟住校的学生一样,把生活费都给到他手里,他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回来,在学校里也有生活费有钱花。飞宇学习方面确实从来没让人操过心,不用人管,全靠自觉,这段时间就为了一个什么招生还是什么考试的,他压力特别大,有时候本来说不回来了,结果大半夜骑自行车跑回来,说是嫌寝室里熄灯了不好看书,回家一学学到后半夜三四点,第二天早上早饭都不吃就走,俩眼睛熬得通红通红的,有一天晚上在家里做题做的不顺心,还嗷嗷叫唤,邻居楼上楼下的都被吓着了,我们又挨家给人家道歉去。估计就是这事儿,压力太大了,所以他这回就又离家出走了,身上估么着还有一千多块钱的生活费,我估计,还能坚持个一个礼拜左右,差不多也就该没钱回来了。”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他离家出走,还去学校给他请什么长假呢?”方圆不解的问,如果这一次段飞宇走的不声不响,连家里面的钱都没有拿过,那段飞宇父母是凭什么这么笃定,段飞宇的失踪就一定是离家出走呢?
段飞宇母亲说:“因为我儿子从门缝里给家里塞了一封信啊,给我们的,就是告诉我们一声,他最近不去学校了,也不回家想一个人出去清静清静,我们还去学校看过,飞宇的书包和书本他都带着了,肯定是躲出去学习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