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胡老师说话,就像是在闲聊天。
翟丹语气也轻松。
“等我不为钱的事发愁了,就买一套大房子,再单独开辟出一间工作室。就像有人在家里弄个书房,没事看书消遣;有人在家里弄套机器车床,没事时做东西玩。我喜欢玩拼陶瓷,没事就在屋里摆弄陶瓷器,满足我的业余爱好。”
“那你有没有想过来我们博物馆里工作?比如,在这里,你可以一边上班赚钱,一边满足自己的爱好。”
“进博物馆?你们这里的门槛,最低好像也得是大专文凭吧?”
翟丹撇撇嘴。文博这一行,他上辈子干到岗位上的全省最强,却拿不到一个正式的事业编制。这辈子,不想再进博物馆了。
胡老师却不这么认为。
“现在我们馆是高中文凭可以进,以后的趋势应该是要大学文凭。你毕业以后可以考虑进这里,不瞒你说,我们馆的工资待遇还是不错的。”
“胡老师,我现在是高中都还没毕业啊!”
翟丹提醒胡老师。
“你高中毕业以后考大学。大学毕业以后来我们这里。我们这虽然不能让你发财,却重在稳定,能保证你正常生活无忧。好多人为了这里的一个事业编制,都削尖脑袋往博物馆里钻。”
翟丹不敢跟胡老师抬杠,但他心里清楚:2000年之后,事业单位进入门槛最低是大专,几年后又改为本科,接着就是研究生、博士生都来抢,内卷太激烈,再后来,大家还得参加统一的入门公考。
自己现在就是高中毕业后考大专,最低也得五年才能拿到大专证。
比起买房,这个考文凭和进事业编制,自己还没起步,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
胡老师看翟丹似乎若有所思,继续开始他的劝说。
“咱们馆现在招聘,都是报名验过文凭后,由领导们面试定夺。刘副馆长、陈主任,你都认识的,他们都是人事招聘的面试组成员,只要你拿着文凭去应聘,不用我打招呼,他们肯定优先录取你。”
“只要你对我们馆的工作有兴趣,哪怕你只是高中毕业,或者高中不毕业,我们也可以先把你招进来,暂时没有事业编制不要紧,在修复师这个岗位上,可以签合同,给你媲美有编制正式工的工资待遇……”
翟丹心里苦笑:我上辈子在省文保中心,就是这待遇。
拿正式工的工资,一直没有编制,结果老爸老妈一直是满腹遗憾。
没有正式工编制,在东洲老家,连女朋友都不好找,
他不便驳胡老师的面子,只得装作挠头,掩饰自己内心的胡思乱想。
胡老师继续按自己的想法说:“你看我们这里的好多合同工,都是连高中文凭都没有,急急忙忙先进来打个杂,白天在这上班,晚上去读夜大或自考,等文凭考下来再应聘正式编制,赚钱上学两不误……”
自考!
翟丹忽然想起了什么。
在上一世,他为拿文凭,参加过自考。
从专科到专升本,断断续续考了十来年自学考试。
自学考试其实就是发你十来本书,每本书代表一门课程,国家每年组织两次考试。一次最多报考四门课。
考过一门,就算过关一门,十几门全部考完,就能拿到大学毕业证。
自考其实挺难的。学习时间不定,还要一直坚持自律,有时候一门课程,反反复复考了几年都不能过关。
最惨的,翟丹见过有人一门《古代汉语》课程,考了七年都没过关的。
好在作为小镇做题家出身的翟丹有一股韧劲,最后硬是用十二年考下来了中文本科文凭。
现在回想:初中高中曾在学校里学过什么?他全都记不清了。
让他重学高中的课程,翟丹没有任何把握学好。
可中文自考那几本书,他反反复复看了十来年,书上内容锤炼的炉火纯青,要是再重新考起来,过关应该一点都不难。
“胡老师,您别劝我了。我能感觉到:您是想让我早日进博物馆,早日传授我更多的东西。我以后有时间尽量多来学习就是了。至于进博物馆工作,这个以后再说吧!”
翟丹打断了胡老师的劝说。他能感受到这个老人迫切传业授艺的心情,但是进博物馆工作,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人往高处走,自己上一世在省城博物院,怎么说也是比三线小城高大上数倍的地方。
这回重生,要是进了东洲博物馆,不能说越过越好,算不算每况愈下了?
人人都想当世界首富,人人都想成为最杰出的尖子,在博物馆里,是最不出彩的。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甚至翟丹那老实保守的老爸,年轻时都满腔拯救世界的豪情抱负,结果从部队转业时,选错单位,进了效益差的企业,搞的现在手头紧巴巴的,买菜时想多买一两猪肉都舍不得。
翟丹希望自己能选择一个更容易出人头地的行业。
他的第一选择,肯定不是博物馆。
胡老师突然想起什么,他拍着脑门喃喃地自语。
“哎呀!你看我这老头子,只顾自己想法了。你们年轻人前程远大,以后要考大学,要考研究生,考博士,哪能把你们圈在东洲市这小地方。我居然还拿本馆高中没毕业的事给你举例子。我真是老糊涂喽……”
“胡老师,不是这样的。您是为了我们这个行业好,是为了我们这门技艺能传承下去。您没有一点私心,这一点,我佩服您!”
“还是我不好,我只想着把自己的手艺赶紧传下去,不想着你们的家庭还生活困难。”
“我们家最近生活好很多了。”
翟丹由衷的说。
“再好能好哪去?东洲老话说得好:穷东关,富西关,有钱的都住城中山。你们家住东关那里,从清末就是有名的贫民区,东关的穷人们,以前连个新碗都买不起,所以锔碗补盆业以前特别发达。”
“这么说,我姥爷还是很会找目标市场的。”
“别扯远了。孩子,你家里还有什么好的老件儿?都拿来,我会给你算个好价钱。”
“我们家也不是什么文物贩子,没有那么多老件儿。不过,我看报纸上说,咱们博物馆高价悬赏征集柿子山古墓的新闻线索。胡老师,我能不能参加应征?”
“可以啊!你那边有山里古墓的线索吗?如果能提供线索找到传说中的古墓,五万元奖金肯定是少不了你的。”
“我在努力找,好多人看了报纸,也都到那去找了,我只希望我能把这个钱给挣了。”
“孩子,一般来说,博物馆的秘密是不能外泄的,但你是例外,如果我能知道柿子山大墓的位置信息,我绝对可以告诉你。”
“就凭你拉来的那堆古陶瓷碎片,三年之后,价值绝对能升到五万以上,我们馆里只给你几千元的奖金,是有愧于你。可我们考古队找了十年,也没弄清楚清楚那座墓的位置到底在哪里。”
“胡老师,我不要您泄露机密,也不觉得博物馆愧对我什么。我拉碎片来,你们给的价格我接受,一来一往,天经地义。我就想问问您:如果我找到柿子山古墓的位置,奖金能不能立刻给。因为我家等着用钱买房子。”
然后,翟丹又把家里要买工区职工大院宿舍房的事,给胡老师说了一遍。
“按照我们博物馆的习惯,高额悬赏兑现这样的大事,都会压到年底给付,不过如果是你,我可以找馆长说说,尽快支付。”
胡老师毫不含糊。
“那就谢谢您了。”
翟丹说的理所当然,似乎这赏金已经是他囊中之物。
“小伙子别口气这么大。我们博物馆找了快十年,都没有头绪,你不可能那么容易找到的。”
“我肯定能找到。”翟丹微笑道。
“要不要我给你提供一下那座山的地质结构图?说不定会对你有找墓帮助。”
胡老师好心的问。
“不用。要找就堂堂正正找出来。如果胡老师您这里放水,会影响您的名声。”
“好,有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