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的小修复室内,胡老师正坐在桌子前整理一件宋代瓷粉盒。
他的修复工作已经进入尾声。
胡老师对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皮肤白皙的女孩子,心不在焉地看着胡老师的修复动作,正走神。
翟丹如同老熟人般,直接推门而入。
门声的响动,惊动了修复室里的两个人。
“大丹,你来了。”
看清不速之客的面孔,胡老师一阵惊喜。
“胡老师,我来了。今天有点事找您。”
“你帮考古队找到主墓的事,我都听说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确定了主墓的位置。”
“那是碰巧,一不小心找到点线索。机缘巧合罢了。”
翟丹谦虚的应承着。
“勘探队那几个快退休的老家伙,昨天晚上回来时,都说你有灵气,争着要收你当徒弟,争吵了半天,我看不下去了,只好站出来对他们说:你们这几个老家伙,别瞎胡想好事了,你早就是我徒弟,谁也别想打我徒弟的主意。连唬带吓,这才把他们逼退。哈哈哈!”
胡老师没有注意到翟丹脸上怎么也笑不出来的模样。
“他们那几个老家伙要是收你当徒弟,你千万别去。野外考古辛苦的要命,你看那几个老头,哪个不是皮肤黝黑、跟常年烈日下的老农民似的。大乔,你说是不是?”
胡老师问坐在他对面的博物馆工作人员。
大乔听到胡老师叫她,抬头笑道:“别吓唬人家小伙子!你就是怕别人把你的徒弟抢走,在这关起门来,拼命说野外考古的坏话。胡老师,别忘了:我大学也是学田野考古专业的。”
胡老师讨好似的对大乔说:“好好好,我不当你面说田野考古的不好了。你看,现在我徒弟来了。我和他单独说会儿话,你别监视我监视的那么紧了,行不行?”
“行——我走没问题,但你得保证:今天不能再去小实验室了。今天馆里规定的实验室使用时间,你已经全部用完。一定要保证绝不再去!”
大乔对胡老师很警惕。
“放心!有我徒弟看着我呢。你先忙你的事去吧!”
大乔转过身来,对着翟丹笑着说道:“小翟,馆里让我看着他的,禁止他今天再去小实验室做实验。现在你来了,任务交给你了。这老头很狡猾,小心不要让他骗了。”
“小实验室是怎么回事?”
翟丹一脸懵逼。
“就是危险品实验室,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道上,在里面呆的时间过长,对身体不好,千万别让胡老师去。馆里对他下了禁足令,其他地方,去哪都可以。”
“哦,我知道了。”
翟丹点头。
等大乔起身离开,翟丹急于解决张婕家被碰瓷的事,便迫不及待拿出了那个掉了一角的瓷水盂,放在修复桌上。
“胡老师,我遇上事了,特地来向您请教一下。”
胡老师戴上眼镜,拿起瓷水盂。
“噢,明朝青瓷水盂。嗯——做工不错,表面细腻,上面还有山水图饰,底部有文字……弘治年间的。不错,不错。真品!”
他一边看,一边赞赏。
“大丹,这要是不破掉一块,在市面上,最少值五六万,甚至可能更高。可惜,碎掉一块,现在就是把碎片粘回去,也是大打折扣了。我们博物馆要收的话,最多不超过一千。”
翟丹站起来,把碎片的茬口递到胡老师面前。
“胡老师,您看看这剖面,这块碎片没有任何人碰,它是自己自动掉下来的。”
胡老师拿起碎片,放在他那碗口大的放大镜底下,细细观看。
一开始,胡老师还是笑嘻嘻的,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翟丹聊天。
说着说着,他似乎发现有什么不对,脸色变得异常严肃。
“你这件东西从哪里得来的?”
“我同学那里,有问题吗?”
胡老师指着瓷水盂破片茬口上的几个红色小字,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闻着这断面上好像有碘的气味,就试着用酒精擦了一下,结果字就显示出来了。”
在瓷器上留字留的这么嚣张,连胡老师都大吃一惊。
胡老师摘下眼镜,揉揉自己的眼睛,很郑重地说道:“你同学家,是不是经营古董、古玩的?”
“是。她家的店就在东洲旧货市场。”
翟丹点头承认。
“这件古董是别人送来寄卖的?”
“是。”
翟丹还是点头。
“送来时是完整的,放了不到三天,这块瓷片儿自动脱落了。”
“对。”
“送来的时候,对方事先约定好,一段时间卖不出去,要完璧无瑕的还回。如有所损坏,老板必须按约定价格赔偿,约定价格非常高昂,而且找不出对方任何漏洞。”
胡老师似乎对这种碰瓷手法非常了解。
翟丹觉得有门儿。
“是的,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都觉得邪了门了,所以我过来请教您……”
“不用说了,我全都明白了,这是件骗子碰瓷用的道具。”
胡老师随手将碎片丢在桌子上。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见到没有?”
胡老师更关心那个碰瓷的骗子。
“我没见过,据我同学说,是个男的,四五十岁,自称姓李。”
“姓李——”
胡老师陷入长长的沉思中。
翟丹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敢打断他的思路,只能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思索半晌,胡老师长叹一声:“大丹,以后遇到这个人,你要绕开走。远远的避开他!”
对这个碰瓷的骗子,胡老师似乎很忌惮。
翟丹惊讶了:“为什么?”
胡老师:“我这是为你好。此人在修复瓷器方面的功力,远远超过你我,而且从手艺上,可以看出性格和人品,敢在碰瓷的东西上留言,专门挑衅瓷器修复师,行事方式表现说明,此人既卑鄙而又极其狂妄自大。如果让他知道你懂修复和锔瓷,肯定会对你不利的。”
想到自己的F4队友都卷了进来,翟丹自己不可能置身事外。
“胡老师,我就没机会怼回去吗?”
翟丹有点不服气。
“掌握了技艺,不要老想着跟人比试。这样会走上邪路的。”
“那要是这个人找上门来了,我该怎么办?”
“不要承认自己会锔瓷术。”
胡老师回答的很简短。
怎么会这样?
翟丹更惊讶了。
“我是您的徒弟,这样逃避,不是给您丢脸了吗?”
“注意避退三舍。以后在外面,不要承认是我徒弟,不要承认跟我学过东西。”
胡老师根本不在乎面子。
翟丹眼睛瞪的贼大,他被惊住了。
“胡老师,您不承认我这个徒弟了?”
想想胡老师前一段时间,还迫不及待的要收自己做徒弟。
这一转眼,反差太大了。
“以后你还可以继续找我来学东西,我也会继续毫无保留的教给你,但从此以后,不得承认学过锔瓷,不得承认跟我学过。你能做到吗?”
胡老师满脸严肃,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看着翟丹惊讶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解释道:“别奇怪,我这是在保护你。”
翟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胡老师,您是不是害怕那个碰瓷的狂妄家伙?”
“我都这把老骨头了,还怕谁?”
翟丹心说:不怕?那你一听说这个人的存在,连徒弟都不敢认了。
看着胡老师奇怪的态度,他猜测这里面一定有事。
“胡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老师似乎看穿了翟丹心里想的事,又发出一声叹息。
他郑重告诉翟丹:“大丹,咱们东洲锔瓷行业,最凶狠的仇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