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下,灯已掌起。
贾珍的心情,就好比黑下来的天色。
他正骑马离开宁国府,前往忠顺王府。
忠顺王府距离贾府不远,贾珍很快便抵达。
忠顺王府无疑既大又豪华,比荣国府、宁国府都要好。
更重要的是,一座王府就类似于一个小朝廷。
像忠顺王府这样的亲王府,除了长史、散骑郎、典仪等各种家务官,还可配置太监二十五名、护卫二十名、亲兵二百名。
荣国府和宁国府里,除了主子便是下人、清客相公。
此刻,贾珍来到忠顺王府的府门外,将自己的职名递给了守门的亲兵。
片刻后,一名手里掐着数珠儿的太监走到府门口,将贾珍打量了一打量,拿腔作势地问道:“你便是贾珍?”
本就感到屈辱的贾珍,突然更屈辱了。
他可是宁国府的袭爵人,也是贾家的族长,他去郡王的王府,王府的太监对他也会有几分客气,连长史都如此。
眼前这名忠顺王府的太监,对他却没有客气的意思,在贾珍想来,哪怕此人是忠顺王府的首领太监,也不该对他如此态度。
这名太监确实是忠顺王府的首领太监。
贾珍内心屈辱,表面还是堆起了笑:“这位公公,我便是贾珍,我家的狗奴才冒犯了王爷,我特来向王爷赔不是的。”
首领太监板着脸道:“这座亲王府岂是你能随便进的?”
贾珍会意,当即让下人拿来一包银子递上前,首领太监接了,掂了掂,这才道:“你随我进去吧。”
首领太监带着贾珍走进了王府,带到了内宫宫门外,首领太监让贾珍在宫门外候着,他进内宫回禀去了。
又过了片刻,首领太监走回,对贾珍沉声道:“进去吧,见到王爷可别失了礼数!”
“晓得!”贾珍堆着笑。
跟着首领太监,贾珍肃敬步入内宫门,随后躬身步入正殿,只见忠顺亲王戴着簪缨王帽穿着亲王蟒袍坐在王座上。
王座高八尺,广十有一尺,修九尺,座基高尺有五寸,朱髹彩绘五色云龙,座后屏三开,上绘金云龙,均五爪。
贾珍毕恭毕敬对忠顺亲王行起了跪拜大礼:“贾珍拜见王爷,因家里的狗奴才冒犯了王爷,特来给王爷赔不是了。”
忠顺亲王没叫他起来,“哼”了一声道:“好你个贾珍,竟敢指使奴才谋害本王!”
贾珍登时唬怔了:“……”
我……我指使奴才谋害你?
贾珍忙道:“冤枉啊,王爷,我焉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请王爷明鉴,我绝没有指使奴才做此事,且不说我没有这般大的胆子,我和王爷素来无冤无仇,为何要行此事?”
忠顺亲王沉声道:“即便不是你指使,你的狗奴才在街上纵马冲撞本王,企图谋害本王,也是你的大罪!”
贾珍唬得面如土色,这一刻他就好比被猫盯上的耗子。
贾珍忙又道:“王爷,我那个狗奴才也素来跟王爷无冤无仇啊,他也必定没有这般大的胆子。”
贾珍着实被唬怕了,生怕忠顺亲王又说出惊吓到他的话,贾珍随即低声下气道:“我给王爷送来了一千两银子,请王爷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待我将那狗奴才领了回去,定打他个半死,替王爷泄愤。”
忠顺亲王“哼”了一声,沉声道:“你蓄意谋害本王,指使奴才纵马冲撞本王,伤了本王的一名亲兵,若非本王命大福大,岂不就被你得逞了?”
贾珍:“……”
忠顺亲王继续沉声道:“你犯下如此大罪,区区一千两银子就想让本王宽恕了你?”
贾珍会意了:“二千两银子如何?”
忠顺亲王下死眼把贾珍钉了两眼:“拿五千两银子来,此事便罢了,否则本王便去皇上跟前告你一状,说你蓄意谋害本王!”
贾珍:“……”
忠顺亲王喝问:“怎么?你不愿?”
贾珍忙恭声道:“就依了王爷,我这便回府取银子。”
贾珍不仅很屈辱也很心疼了。
宁国府很富裕,绕是如此,五千两银子对贾珍而言也是一笔大数目了。
若是这笔银子花在秦可卿身上,贾珍不会多心疼,可眼下这笔银子算是花在了赖二身上,花了这么多银子不算,这银子还花得如此屈辱。
贾珍又不敢不花这笔银子。
贾珍本就是欺软怕硬、怯大压小的。
何况,忠顺亲王威胁说要在皇帝跟前告贾珍蓄意谋害他了。
连赖二都知道,忠顺亲王不仅身份很尊贵,也是当今皇上勤正帝的心腹,贾珍自然不会不知。
在贾珍想来,设若忠顺亲王把这一状给告了,勤正帝应该不会给他定一个蓄意谋害忠顺亲王的罪名,但轻则会让他让宁国府让贾府在勤正帝心里造成不好的印象,重则会对他有所惩处。
况且,如此一来便算是把忠顺亲王得罪狠了,以后贾珍和贾府便会有这么一个很强大的对手了。
如今的贾府,擅长的是安富尊荣甚至穷奢极欲,可不擅长跟大人物斗争。
贾珍告退,回宁国府取了银子后,再度来到忠顺王府,这回忠顺亲王没再亲自见他,让首领太监收下了五千两银子,将赖二和几个男仆放了。
赖二和几个男仆今日骑的那几匹马,忠顺亲王可不会还了,这几匹马也值几百两银子的。
“老爷!”赖二尴尬地喊道,由于一条腿摔骨折了,他是被两个男仆搀扶到贾珍跟前的。
贾珍瞪了眼赖二,眼下还在王府里,他不好当场发作。
等到贾珍将赖二带回宁国府,他便对赖二兜脸啐了一口,还让男仆狠狠给了赖二一顿好嘴巴子,本来尖嘴猴腮的赖二,被打得脸都肿了起来,凄惨啊!
因为这次的事,贾珍对柳湘莲更反感了,赖二更是恨上了柳湘莲,在他们想来,若非赖二今日去告诫柳湘莲,便不会惹到忠顺亲王。
事实上,柳湘莲倒也不算被冤枉,今日这场灾祸,便是贾珍、赖二惹了他这个祸害而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