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樱花绽放的早春时刻,离岛惊闻海祇叛乱。

海祇岛之于稻妻,一向是个鸡肋一样的存在。要说资源吧,它比其他诸岛更加匮乏,可耕种土地面积也加狭小,除了海祇珍珠与散落在海底平原的珊瑚外几乎没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特产。而且海祇岛民的信仰与稻妻本岛也不一样,他们世代信奉的魔神于八酝岛为雷神所斩落,正是如今被称为“祟神”的所在。

无想刃狭间,雷神就在那里一刀将被稻妻人广泛称为远吕羽氏的蛇形魔神奥罗巴斯斩作数段,连带着雷元素污染与祟神怨念混杂交错,据说那个地方现在已经完全不能住人。

再者海祇岛比起鸣神岛更加靠近璃月,当鸣神岛不能给予足够生存补贴嗛控制力逐年下降时,岛民们的立场自然而然会向能够大量输出物资的璃月倾斜。无论璃月有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事实是海祇岛无论在信仰还是生活习惯方面都已经与稻妻本岛不是那么相似了。

随着眼狩令与锁国令一步步强化,大量神之眼持有者都在朝海祇岛方向逃亡。大量逃亡者引起了天领奉行的注意,奉行大人蛮横要求海祇岛无条件将所有神之眼持有者捕捉遣送回鸣神岛,无论是逃过去的还是本地人都一样。又有勘定奉行声称受限于税收缩水,财政方面近来颇有些捉襟见肘的意思,不但大幅削减了对海祇岛的民生补贴,而且还要针对海祇珍珠等特产征收重税。

——素有旧怨,生存威胁,再加上本就不是一条心,随便什么理由都能成为捅爆1炸1药1桶的引1信。

这叛旗举得一点也不让人感到意外。

消息是多摩带给二百的,他去拜访了一圈老友,只用了预计时间的三分之一。

因为很多人都已经不在了……与世长辞的那种“不在”。

“她到底想要什么?她想要我们做什么?她为什么不说?”

青年浑身狼狈的躺在海边草丛里,举着酒壶一口一口就跟喝水一样往下灌:“我原以为先生的事只是个例,不想如今已经连个正经罪名也不给了,只要说些不中听的话就会成为满门死绝的理由。”

女士回到离岛的这段日子里,二百很老实的待在至冬使领馆内没有满稻妻的乱跑。待在愚人众控制的范围内安全倒是安全,对外界的感知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落到历史最低。

她不知道过去的十几天内鸣神岛上天领奉行的刀一举起就没停下过,流出的鲜血浸透了天守阁下的空地。为了杜绝再有人一头撞死在大门上鸣冤丢人现眼,这回九条家主下令只要是高过车轮的孩子统统跟随父母长辈一并处死。

效果非常的好,鸣神岛人人闭口不言,非要说话也只说些风月香艳的小段子,绝口不提任何可能给自己招来祸患的字眼。

多摩喝着喝着开始大哭,哭得又难听又难看,没有眼泪,只有喑哑的哀鸣。

“我要去问问她……我得去,嗝!”他看着淡紫色的天空喃喃自语,二百没听清楚,皱着眉问:“你在说什么?”

“没有……”多摩用胳膊盖住眼睛,他收起悲泣改换成欢欣雀跃的语调:“我在说几天没见小二百竟然长成大姑娘了,就是你这穿衣服的风格有点愁人呐!”

他那件红披风上的补丁又多了几个,却还振振有词指点别人振袖绔裤该怎么搭配颜色。

“别说了,多摩。”二百不想他强打精神哄自己,“找个地方停下来休养一段时间吧,情况总会变好的。我和璃月的北斗船长有点儿小交情,船票可以打八折,船上提供水和食物。如果留下打工,折扣还能更低,带着那个枫原小少爷你们两个去璃月散散心再回来。”

原本她是打算借由柊慎介或是柊千里觐见鸣神时靠近目标,现在看来跟在至冬执行官身边接触到鸣神的机会反倒能增加好几成,也算是不必忧心时机问题了。而且放在天目冶锻屋的刀也已经打造得七七八八,她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普通人杀死魔神的可能微乎其微,但绝对不会是零。二百不认为自己有那个一刀捅死鸣神的能力,但是所有的变革,想要不流血就成功是不可能的。

以三奉行为首的世家贵族把持着稻妻的管理权轮流坐庄,整个国家的走向与其说由鸣神意志决定不如说由世家家主说了算。他们不会低下头去看那些被扒皮抽筋还要嫌弃骨头太硬不好榨油的普通人,他们更在意能不能买到更多土地,能不能占有更多矿藏。

那么……如果没有鸣神了呢?哪怕只是“鸣神”的概念不在具有铁一般的权威呢?

如果那个让他们得以理直气壮掌控稻妻的魔神不复存在,头上不再有雷云威胁的世家就会脱下文雅的外衣亮出爪子和牙齿斗个你死我活。

以稻妻大区优秀的匹配机制看,多半是不分伯仲争不出个高下。不再占据所谓的“大义”,风水轮流转谁都想坐庄,底层的人谁不想往上走呢,世家这个阶层必然衰落。

这些道理并不是二百自己想出来的,而是由几个被驱逐的蒙德学者讲的,她觉得很通达。干掉那个雷神,总要有人去试,总要有人流血,二百认为自己可以。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等多摩再一走就完全不担心有人会被连累。

青年转过身去躺着,用屁股冲着她。他安静了一会儿,翻腾着转回来:“劳你订两张票吧,我还好说,万叶不能继续留在稻妻了。雷电五传的事还没有完全过去,再加上眼狩令……天领奉行不会放过他。”

他想的是大不了把二百打昏了扔船上由璃月船长带她和万叶走,二百想的是还好这家伙不放心老雇主家的遗孤,不然真不好把他忽悠走。

两人各自算了一笔账,都觉得十拿九稳。

多摩拿定主意,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他一骨碌从草窝子里爬起来,顺带着伸手把坐在旁边的二百也给拽起来:“走,我请你吃寿司去。既然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总得尝尝人生的滋味知道自己的量在哪里。将来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别喝到十成十让人给拐去当小媳妇。”

两人就在离岛找了家寿司店,海鱼都是现捕现送来的,席间还有男旦举着扇子咿咿呀呀的唱着离愁别绪。稻妻绝大多数人家室内都还在用蜡烛或是油灯,昏暗的光线下说唱艺人们为了让表情更富有感染力总会把脸刷得惨白惨白,效果相当惊悚。

一进门青年就捡着什么贵点什么,把二百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是不打算过日子了么?!”她抢走餐单把它抱在怀里不给多摩看,后者笑嘻嘻的全不在意:“没事儿,我就想着马上分别在即,今后再要请你吃东西估计也不一定还能见面了,总要一回吃个过瘾。”

“不行,璃月港东西肯定特别贵,你们身无分文的过去难道还就地讨饭不成?我不缺这口鱼。”二百当然不愿意,说什么也不肯交餐单。

多摩试了好几回,他那武艺水平确实有些普通,干脆放弃抢夺直接对笑着等待的侍应道:“我刚才点的全都要,加两盒酒,另外再上只松针蟹,谢谢!”

开春的螃蟹肉不多,晚熟品种的松针蟹算是个例外。个大肉饱,运气好还会开出蟹黄。

离岛上谁也不会拿次等货糊弄二百哥,尤其她现在背靠勘定奉行和至冬人两座大山,侍应点头哈腰的小跑着传菜去了。前后也就半个小时,他领着上菜的女服务员重新弯腰出现在隔间外,每上一道都要鞠躬道歉然后又道谢,介绍菜品以及向客人表达欢迎的“表演”花去的时间比厨师出餐还久。

“好了好了,就这一次,点都已经点了,退回去大概会被老板暗地里骂上整整一辈子吧!”多摩谢过侍应和女服务员,等人都走了便相当狗腿的从长颈瓷瓶里斟酒出来劝饮:“尝一下,这家的酒是用大米自酿的,度数在全稻妻所有酒类里属于中等偏上水平。你喝到头晕就不要再喝了,记住这个数,今后多为自己操些心。”

“啊对了,喝酒前要先吃饱,不要空着肚子喝哦~”他专门等二百灌了一口下去才提醒,龇牙咧嘴的女孩咬着鲭鱼寿司一边瞪他一边奋力嚼嚼嚼。

被至冬使领馆厨房喂大的胃口让她的气色看上去不再那样可怜,脸颊上生出血肉的年轻姑娘自然而然眉目如画。酒液让她多了抹苹果红似的艳色,多摩抿嘴笑着拱火起哄:“嚯!一口就干了啊?啧啧啧!比枫原家的小少爷有出息!”

“哼!”二百抬起下巴翘起鼻尖。

兜在他衣襟里的小白冒出毛茸茸的脑袋,盯着桌子上做装饰用的鱼尾巴一瞬不瞬。

青年乐呵呵夹起鱼尾用纸巾兜好放在隔间门口的地板上,猫咪跳过去埋头苦吃——真希望此刻能永远停驻啊,时间不要再向前走了,前方是已经决定好了的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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