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泰四年伊始,京都的新年气象笼罩着一层阴影。
整个京都戒严盘查,御侦卫和刑部两个衙门最是忙碌。
为了彻底铲除谢氏一族还隐藏在京都的势力,凡是与谢氏联姻的姻亲,全部在严查名单中。
许多谢氏出嫁女受此牵连,在夫家失去了原有地位。
这次谢氏一族暗中图谋的翻身仗,彻底把谢氏族人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慕玄月对如此谋算永世流传的家族,再无半点容忍之心。
大年初三,她才有空以卫家妇的身份祭拜卫家祖宗。
这几天镇北侯府的人都提着心关注皇宫里的事。
得知皇后差点遭受谢家布局谋害后,大家都后背冒冷汗。
这么凶险的事,大雍立朝以来都没有过。
谢氏一族可真是胆大包天。
对公主驸马大过年连续三天三夜不着家没有半句闲话。
卫家甚至为了他们夫妻俩,在大年初三才进行真正的团聚家宴。
这一日,外嫁的卫家女也才带着姑爷和子女们回来拜年走亲 。
不可避免的席间有人问起了苏氏的近况,卫家几个妯娌都支应了过去。
阳哥儿和曦姐儿虽然心里难受,但也学会了隐藏。
装作无事的跟别人说,他们会定时去探望一心礼佛清修的母亲。
苏氏青灯古佛的接替卫老太君为家人祈福,让来拜年的亲戚敬赞不已。
这样的盛赞,知道真相的大人们且听得都要调整好心态才能镇定应对。
年纪尚小的曦姐儿却避免不了心虚尴尬,慕玄月把他们兄妹俩招了过去。
“曦姐儿,来与四婶坐一起。阳哥儿,你去看着你四叔,别让他喝太多酒。”
“好的四婶,我一定看好四叔。”阳哥儿似得了圣旨般,紧忙去做了四叔的跟屁虫。
夫妻俩一人带一个,为他们兄妹俩挡去所有不好回答的话题。
跟着四婶的曦姐儿,也不用再跟那些表姐表妹艰难解释自己母亲的事。
因为表姐表妹们慑于身份,不太敢到明嘉公主面前说话。
镇北侯夫人看到小儿媳亲自庇护大房这两个孩子,欣慰之余也感慨在心。
儿媳妇之间差得太远,真的没法做到一碗水端平。
没有明嘉公主前,苏氏的所作所为尽管不合心,但她还能隐忍不发。
有了明嘉公主做自己小儿媳,就算还没入门时她都见天的欢喜。
这跟大儿子娶大儿媳时的心境完全不一样。
苏氏可能就是看到她的态度不同,才会心里不平衡的暴露其越来越恶劣的一面。
但她越暴露其不堪的本性,就越不得人心。
人的喜恶由心而发,做为婆母,她对儿媳做不到表里不一。
看看现在明嘉公主对大房子女的关爱,谁看了不心里欣慰。
换是苏氏,定然是冷漠到装看不见。
还会明里暗里的去打压。
这样的人品差距,有那个婆母能做到一视同仁去端平那碗水。
镇北侯夫人自我宽解了自己,感觉又能多活好几年。
她不但要看着阳哥儿娶媳妇执掌卫家,还要看着小儿子一家子女双全。
席散,送走客人后,慕玄月把曦姐儿带回了冠云居。
一直以来她都很忙,能关注到家中小辈们的时间很少。
今日看到曦姐儿神色不对,才知道有些疏忽不能再持续下去。
她把曦姐儿带到冠云居的西角,这里有卫离尘特意打造的一座暗香亭。
专门用来欣赏几棵寒梅美景。
“这几棵寒梅是你四叔所种,正好开了花,可闻到花香味儿?”
神色有些拘谨的曦姐儿,微微偏头吸鼻子,然后老实回答:“好像没有闻到。”
寒梅开得不多,只有稀稀落落的花朵儿。
大概是因为移植时间不长,都还没长好。
看到这侄女还真抽鼻子去闻,慕玄月有些失笑,“寒梅暗香,无意胜有意。来,陪四婶喝茶赏梅。”
亭子里已经燃了炭炉煮茶,烟雨在现场做热饮。
曦姐儿好奇的看着,原来四婶的婢女会做独味楼的饮品,好厉害!
不过想到独味楼本来就是公主名下产业,也就了悟在心。
她有些不安的接过香喷喷的热饮,小心翼翼的喝着,不知四婶把自己带来要说什么话。
自从母亲被休出家门后,她再难开怀。
祖母担心她跟母亲一样心性,这段时日都把她带在身边教导。
感知到家人暗中对自己的审视判断后,她就不爱说话了。
就如现在,不管心里多忐忑不安,她也不会主动寻求化解。
但慕玄月并没有对她说教,而是直接告诉她:“你父亲是大雍英雄,是卫家出色儿郎。身为卫离镜的儿女,你与阳哥儿该抬起胸膛做人,你母亲的事与你们无关,不必因她就觉得自己不如人。”
这话让曦姐儿身心一震。
虽然类似的话祖母也说过,但明嘉公主说出这话分量却不一样。
明嘉公主的话代表着皇家的态度。
知道其中意义的曦姐儿眼圈儿一红,她该高兴,而不是难过。
可眼泪还是似断了线般的掉落。
“我们会把你母亲的事压在可控范围内,你不必忧心会被人发现,可以完全当做是她真的去了寺庙清修,我相信你和你哥哥都能做到这点。”
卫家没有断他们兄妹与亲娘的关系,他们每年都可以去探望一次。
如此世人也不会有怀疑。
曦姐儿抽了下鼻子,鼓起勇气问出一句:“我母亲是不是过几年就会离世?”
一个再也见不了光的人,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让其彻底消失掉。
卫家姑娘虽然秉持心正立世的处事法则,但有些事可以不做却不能不懂。
识计才能应对阴谋,这是卫家女子都会受教的一课。
曦姐儿能问出这句话,慕玄月并不意外。
已经十三岁的阳哥儿,在公公和驸马的教导下,已经具备一定的大局观。
想来对这个妹妹有过推心置腹的劝诫,没让妹妹因为母亲被休而对家人心生暗怨。
而是接受现实。
她当即给以回答:“你母亲罪不至死。”
尽管很多大家族都会用这样的办法来全名声,但卫家不会。
得到明嘉公主如此明确的答复,曦姐儿激动捂脸,泪水顺着手指流到了手腕。
虽然母亲做出了种种错事,但她总归是自己的母亲,她不希望她被人为处理掉。
那样太残酷了。
“所以,现在你该知道自己怎么做了吗?”
“知,知道了。”曦姐儿哽咽着回应:“就当我娘出家为尼再也不会回来。”
慕玄月微挑了眉头,这么想也没错。
“嗯,从此以后,除了定时探望不必多牵挂,槛外之人不要让她成为你的负担。”
这个家,不但曦姐儿的未来不能因为苏氏而受影响。
其他卫家未嫁女也不能。
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给予侄女必要的开导后,慕玄月让人把她送回她的院子。
已经回来的卫离尘这才走出来陪着妻子赏寒梅。
“辛苦你了,回到家还得为小辈们操心。”他有些愧疚,却不知自己一脸疲惫也让公主看着心疼。
“你也辛苦了。”慕玄月笑笑,拉着人偎依一起。
她在宫里连续守护皇后三天三夜,驸马何尝不是在外为凤栖宫的事日夜不停歇的彻查。
没有他的努力,哪能那么快知道事情真相。
当时她让查的可不止宋太妃一人。
能迅速确定嫌疑人,全靠御侦卫日益庞大的情报网。
两人能放松身心歇一会的时光不多,喝了一杯热饮就回书房继续忙活了。
要把谢氏一族潜藏的所有关系网整理出来调查,可不是易事。
哪些人员与之有关联的能用,哪些不能用,都需要调查分析判断。
因着江南大清洗而震荡过的朝堂,再次面临风雨欲来。
当天子收到京中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已经是大年初十。
收到这封厚得史无前例的信,慕玄度拆开时都有些手抖。
他怕,怕里头有什么自己难以接受的消息。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如此胆小过。
胆小到连看封信都害怕。
信一展开,开头第一句“皇后产子,母子性命无忧”让他心头大石顿时一落。
“呼!” 一口长气呼出来了,可把他吓得。
天子咧了嘴坐了下来,打算细读这封厚信。
结果屁股刚坐下又立马站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还越来越难看。
直至最后怒气冲天的一脚把跟前的案桌踢飞出大帐。
案头的笔墨文书各种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