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急信到京,只比捷报晚了一天。
慕玄月看到弟弟隐瞒受伤的消息,刚放松下来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跟着火气就上来了。
千防万防的,还是出了事。
近卫保护不力,天子刚愎大意,都让她生气,脑子好一阵不能冷静。
努力平复了一会,她才吩咐人多准备些伤药补药火速送去义坤州。
眼看就要入冬,弟弟受伤恐怕不能按计划回来。
即使回来也不能带伤成亲,终归是要到明年再说了。
她让倚琴去禀告太皇太后,天子亲事延迟,不急召见待选贵女入宫考察。
弟弟伤势不明朗,这些事押后再说,她没心思张罗了。
三日后,再次接到急报,知道昏迷的弟弟已经醒转,并能正常进食后,慕玄月才放下悬了几日的心。
绷紧神经担忧了几天几夜,一松弛下来,身体问题爆发了。
不过一夜醒来,慕玄月就觉得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到吞咽喉痛,嘴巴里还长了三个火泡。
“哎哟哟!这是有多上火,怎就被火毒成了这样。”
青嬷嬷一看到公主憔悴的病容,就急上了。
“公主您歇一两日吧,自陛下出征以来,您已经日夜操劳了大半年,身体受不住才会这般发作,您得悠着点啊!”
青嬷嬷劝她今日别上朝了。
慕玄月咳了几声,揉揉发沉的脑袋,撑起身子嗓音发涩的道:“ 今日要廷议各地预防雪灾事宜,本宫不可缺席。”
每年年底,朝廷都要拨款设立寒冬救济点,防止百姓被冻死饿死。
这关乎民生的大事,她得有所决断,不能让朝臣糊弄过去。
别看他们设立了不少或明或暗的监督机构,但仍然无法杜绝贪污这等腐化事。
水至清则无鱼,上位者不可放纵,也不可姑息。
尺度,全在他们姐弟俩手里,哪能歇着不上朝。
看到主子抱病也要坚持上朝,青嬷嬷只得让倚琴伺候公主起床。
烟雨匆匆熬了碗驱寒汤药出来,慕玄月没什么胃口,吃了碗燕窝粥就咽不下了。
汤药一灌,皱着眉眼就出了门。
青嬷嬷站在宫殿门口目送,心里疼惜不已。
天子不在朝,所有事都压在公主身上,真真是辛苦。
公主脸带病容的出现在朝堂上,没眼瞎的朝臣都纷纷出言慰问。
明嘉公主轻咳了几声,摆摆手催促议事,闲话莫聊。
一个女子,撑起大雍朝廷大半年,在大雍双边开战的情况下,都能镇定应对不出乱子。
如今还抱病上朝。
不是为了权势威严,而是为了大雍的民生而勤政不息。
曾经对明嘉公主监国有些微言的官员,不得不垂头自愧。
官员生病告假是常事,这大半年来明嘉公主可是一天也没有缺席过早朝。
无论是体力还是毅力,许多男子都要自愧不如。
若是还狭隘的指她牝鸡司晨,着实有抹杀其功绩之嫌。
今日和大儿媳一同去苏家喝百日酒的镇北侯夫人,在席上听到明嘉公主身体抱恙的消息,心里担忧了。
她与苏氏说道:“我吃了席就得走了,趁早入宫去看看公主。你若是想在你娘家待久些,就晚点再回去。”
今日自己小弟媳生的孩子过百日,婆母竟然吃个席就走人,苏氏觉得婆母有点不给她娘家面子。
虽说是去看明嘉公主,可明嘉公主又不是生什么大病,都能上朝说明没大碍,婆母却急吼吼的要去看她。
人还没过门,就紧张成这样。
日后过了门,卫家怕是连她站立的地儿都没了。
这些心底牢骚苏氏只敢藏着,并没有胆子说出来。
只是脸色有些不好,到底泄露出她对婆母提早离开有些不高兴。
急于进宫的镇北侯夫人可不会管大儿媳高不高兴。
来苏家吃席她面子里子都给足了,礼节尽到,大儿媳的心胸若是不够,她无所谓。
没有要她一个婆母迁就迎合儿媳的道理。
当然,明嘉公主身份不同另当别论。
苏氏不甘不愿的把婆母送出门,回来脸都耷拉了下来。
苏母看到女儿这么明显的不高兴,连忙把她扯进了内间。
“你怎么回事,为何摆着一张别人欠了你银子的臭脸?”
女儿能嫁入镇北候府纯属幸运,虽然女婿不在了,但后继有人就是女儿和他们苏家的福气。
要是她们婆媳闹不和,能落什么好。
他们苏家还指望着镇北候府多给提携呢!
母亲责问,苏氏不高兴的撇了嘴:“这不是欠银子的事,这是欠公平。”
“你婆母对你怎么不公平了?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今日她可是送了你小侄子一副这么大的足金长命锁,比你弟岳家送的还有分量,你可别在光杆子上挑刺。”
苏母知道自己女儿心眼子小,性子不够阔朗。
嫁进镇北候府都不止十年了,还没大长进,她看着都恼火。
今日镇北候夫人已经给够面子,就因为提早离开女儿就没了笑容,谁看了都知道她心里不痛快。
要是传出去,苏家脸上都不好看。
“娘,您眼里只有那副够重的赤金长命锁,您可知我婆母提早离开要去哪里?”
“她去哪里都不关你的事,你何必一副小家子模样,给人看了就觉得你对你婆母有意见。”
苏母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已经是世子夫人,就该有点世子夫人的气度。不就是你婆母要进宫去看明嘉公主吗,那碍着你什么事了?让你这么不情愿。”
“娘!你是我亲娘吗?”得不到理解的苏氏,被说得双眼含泪。
“你可知道,明嘉公主还没过门,我婆母的心就偏到了一边去。”
“你现在看着我是世子夫人,日后可未必,女儿心里都堵死了你还这么说我。”
苏氏委屈得哭了起来。
苏母听了女儿的话,眉头发紧。
她狐疑问道:“难道你的世子夫人身份还能丢了不成?”
她不相信镇北侯府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女儿生了卫家长孙出来,她外孙是镇北侯府的继承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小叔要娶明嘉公主为妻,以明嘉公主的身份她怎会屈我之下。娘,你可想过这问题?”苏氏的苦闷无从诉说。
只能在亲娘面前透露一二。
镇北侯的小儿子要做驸马,苏母当然知道。
但要说侯爷会让小儿子承爵她是不信的。
“你家小叔战功赫赫,说不准卫家能一门双侯都不定。你与其担心爵位,还不如担心你婆母。有个心眼子小又没眼界的儿媳,我看她迟早要对你生出厌弃之心。”
苏母直言不讳。
她为这样不够大气的女儿烦恼,后悔当初不该因为儿子而忽略了女儿的教养。
她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这小女儿自小是在她祖母跟前长大。
老太太见识不多,教出的孙女自然也眼界有限。
等她发现不妥时,已经有些晚。
小女儿又长得漂亮会撒娇,犯些错误一哭,让人不忍责骂。
到底养成了娇嗔有余大方不显的模样,却被镇北候世子看入了眼。
本以为小女儿嫁入镇北候府,会被那等勋贵豪门熏陶出宗妇气度。
结果性子依然如故,满打满算都是自己跟前那三分地。
目光看不远。
被自己母亲说自己心眼小又没眼界,苏氏气得直哭。
“娘,您为何这般说你的女儿?我要是那般上不得台面,世子能看上我?镇北候府能容得下我?”
看到女儿还自欺欺人,苏母一狠心,掀开了面皮:“当初世子是怎么看上你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既然要装温婉贤惠大度无私,你就装一辈子,别露相让人看笑话。世子要是还在,你觉得你如今这样他还能喜欢你?”
锥心一问,让苏氏捂嘴眼露惊恐。
她不敢相信她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羞愤,尴尬,无地自容,且悲从中来。
女儿捂脸而哭并不能触动苏母多少。
在她心里,苏家比女儿重要。
若是她不能掰回女儿的性子,她也不能让这个女儿影响苏卫两家的关系。
没有得到娘家理解,还被教训一顿的苏氏,没脸在娘家待下去。
她哭了一会就忍住心里的委屈和气恼,重新上妆遮掩一番。
苏母也不留人,而是让女儿回去好好想想,她这副心性适不适合做大族宗妇,有没有能力把卫家后宅管好。
话里话外都是要女儿改变提升,这让苏氏十分羞恼跟不耐烦。
她已经是镇北侯府的世子夫人,身份比苏家任何人都尊贵,她们有什么资格教训她。
她气冲冲的离开娘家,心里狠狠的发誓,等他们下次来求她,她定然也不给好脸。
大儿媳跟娘家闹翻,镇北候夫人并不知。
从苏家出来后,她就匆匆递牌子入宫探望明嘉公主。
眼看儿子就要把人娶进门,她可要把人看好了。
慕玄月看到未来婆母一脸担心的进宫来看自己,心里颇有暖意。
“本宫不过是受了些风寒,并无大碍,夫人不用担心。”
又灌了一碗药的慕玄月脸带苦色,嘴里却说着安慰人的话。
这副要强模样,看得镇北侯夫人心疼不已。
“怎么没大碍,殿下您看着都比前些日子瘦了一圈,这是劳累到了啊!”
哎呦!天子不回来,她未来儿媳妇就得一直一个人撑着,要累死她了。
不行,回去她就写信给儿子,让儿子去催催天子,可别赖在北境不回来。
是的,镇北侯夫人就觉得天子是赖在北境了。
因为丈夫跟她说过,天子好动,住久了皇宫迟早要闹出去。
还真给丈夫说中了,今年天子可不就御驾亲征了。
一去就是大半年,若是不催催,她怕天子明年都不一定会回来。
天子不回来,她儿子也不能回来,如此她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小儿媳哟!
镇北侯夫人的话,得到了青嬷嬷和倚琴烟雨她们的附和。
“公主确实瘦了不少,这一病看着就更落相了,得多补补才行。”
“光食补有什么用,能每日补够睡眠还差不多。公主就是不够睡,一天天的熬着,铁打的身体也要顶不住。”
烟雨最是知道,光吃只能补形不能补气,得休息好精神气才足。
“公主一日睡几个时辰?”听到说公主睡不够,镇北侯夫人连忙追问起来。
烟雨告诉她:“我们公主每日只睡三个时辰,有时候还不够。这几日还睡得不好,就更伤精神气了。”
听到公主一日最多只睡三个时辰,每日要睡近五个时辰的镇北侯夫人都觉得自己有罪了。
她满脸疼惜的看着明嘉公主,忍不住劝道:“殿下,您还是悠着点吧,把事儿分摊给朝臣们处理,歇上一歇,可别熬坏了身体。”
青嬷嬷立马跟她“告状”了:“奴婢今儿一早就劝了,可公主说有重要国事要议,不能缺席。”
“国事天天有,公主都病了,那些臣子都不能分挑一两日的话,要他们来有何用。”镇北侯夫人忍不住皱眉了。
“就是,朝廷一日都离不开公主,什么事都找公主,就是大臣们无能。”倚琴也撇嘴一肚子埋怨。
慕玄月被她们说得脑袋发胀,想了想就说道:“那本宫明日就告假一日,有事押后再议。”
她也真的是感觉到自己疲累了。
弟弟有她帮衬着,还整日喊着睡不够累得慌。
如今她一个扛着朝政之事,确实熬得有些辛苦。
她要长长久久的看着大雍江山新颜换旧貌,可不能早早就倒下。
听到她终于肯休息一日,青嬷嬷几个才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镇北侯夫人也稍稍放了些心。
不过她一回到府里,还是执笔给儿子去了一封信。
等卫离尘收到家里的来信已经是半个月后,正值乌古恼怒至极狠命反扑之时。
他没时间看家书,带兵日夜与鞑子对峙对战。
被大雍霸去三分之一疆土,乌古大汗气怒攻心,吐血而病。
损失惨重的部落开始出现分歧,不愿再与大雍为敌,想保留点实力日后再图谋。
他们建议与大雍议和。
乌古几个皇子为了让这些部落打消议和念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
就连四皇子都出言献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