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心思她不敢揣测,更不敢有什么奢望。
她只想待在父母身边,做爹娘的女儿。
女儿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个字,让冯氏很是着急。
“你照料陛下好些日子,陛下对你怎样总有个判断吧?”
婢女都屏退在外面,已经是过来人的冯氏不管了,直接贴近屏风追问女儿。
朱槿手握拳头搓搓自己发烫的脸,甚是羞窘的告诉她娘:“女儿只当自己是宫女,在陛下身边伺候并无逾矩言行。陛下受伤还时刻关注着战事,怎会在那种情况下对女儿有什么心思。”
“娘,您不要多想,女儿入宫去也不一定是因为这事,我会谨慎应对的。”
女儿的回答让冯氏燃起的一点心思迅速湮灭。
脸带失望的叹了口气。
天子的眼光高要求高是肯定的。
她女儿虽然是臣子贵女,身份不低,容貌也尚可。
但早已过碧玉年华,陛下若是嫌其年纪大没看入眼也是正常之事。
想到自己女儿的年龄冯氏心里就一揪。
若是丈夫能早两年回家,她女儿就不会落个做老姑娘的下场了。
一切都是命啊!
冯氏心神不宁的把女儿送出门,一直看着轿子消失在街口转角,她才回身去见自己的娘家人。
千里迢迢入京投靠富贵伯府的冯家人,此刻在前厅正对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脸色兴奋眼带闪烁。
果然是勋贵之家,热菜八碟冷菜八碟,桌子都要摆不下了。
自从知道朱虎没死还被封为忠义伯,且还与妻女在京都重逢后,冯家舅爷和舅母就悔不当初了。
虽然朱虎给了他们二百两银子,当做是当初不能给岳父母尽孝送终的补偿。
但那点银子跟京都勋贵豪门相比,实在太过毛毛雨。
有着这样一门勋贵亲戚,他们还呆在老家做普通老百姓,心里难甘。
所以,他们以家宅被烧给京都写了信。
本以为妹子会看在至亲血缘上邀请他们进京,让他们得以沾沾光。
却没想到只是送了二百两银子回去,让他们重修宅子。
这跟他们的期盼相去甚远。
于是他们就咬咬牙不打招呼的来了京都。
等入了这屋宇轩朗,廊环亭立,庭院交错,偌大无比的伯府,看到来来往往穿梭忙活的众多奴仆,冯家人既震惊又艳羡。
忠义伯府竟然如此富贵奢华,而做了伯爷和伯夫人的妹夫妹子竟然几百两银子就想打发了他们。
幸好他们来了京都,要不然都没机会享受这般人上人的富贵日子。
冯氏来到前厅,看到的就是自家大哥和大嫂一家大大小小八九口人在狼吞虎咽的场面。
别说如今她是得过青嬷嬷和镇北侯夫人教导过的京都贵妇,就是昔日在老家时,她也是吃饭抢不上干的,喝水喝不到热的主儿。
自然对这样不顾体面的丢人场面心生不悦。
“夫人!”
“夫人,您慢点!”
冯氏一进来里里外外的奴仆不管正忙着什么,都停下手头的活跟她行礼。
态度十分恭敬。
恭敬到让冯氏有些意外。
近身侍女嫣蓉直接扶着她走,细声提醒她:“夫人,您如今是超品命妇。”
心头有些激动的冯氏一听,很快意会过来。
这是嫣蓉在给她造势立威。
是啊!她已经是伯府夫人,不是以前那个卑微的“寡妇”了。
对上门来沾光的娘家人,她不必做那个看娘家人面色的小姑子,而是做尊贵的伯夫人。
冯氏感激的拍拍嫣蓉扶着自己的手,从容了脚步。
不愧是青嬷嬷选给她的大丫鬟,规矩分寸什么都清楚,适当时机都会提醒她别犯蠢。
正吃得欢腾的冯家人,看到一屋子的奴仆都对走进来的贵妇恭恭敬敬,都慌忙站了起来。
如今的冯氏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身材瘦削气色极差的村妇。
富贵养人,又是刚生下孩子不久,每日汤汤水水的滋补着,冯氏不但气色极好,身材也丰润韵美。
加上头戴珠饰金钗,耳挂硕大珍珠,宫锦刺绣通身华贵。
让冯家人一时间都认不出她来。
皆愣愣的看着进来的贵妇人不知所措。
嫣蓉把主子扶到离饭桌两丈远的椅子上坐下后,就对屋里的奴仆摇手让他们回避出去。
然后才转身对着发愣的冯家人说道:“登门是客,诸位看到主人到来都不上前见礼的么?”
主人?
冯家舅爷冯炳绅瞪大了眼,走近了几步,难以置信的看着端坐正位的冯氏,呐呐的问:“你是素青妹子?”
骤然看见贵气又美貌的妹妹,他几乎难以确认。
其他人也一脸震惊。
压根不能把眼前这个通身贵气的贵妇人,跟以前瘦干巴苦相脸的冯氏联系在一起。
看到娘家人不敢相认的震惊惶恐样,冯氏见到亲人的激动变得五味杂陈。
曾经看不起她的人,现在不但要仰望自己,还发怯起来。
权势慑人心,没人能例外。
“怎么,大哥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得了嫣蓉的提醒,冯氏已经知道自己不能以寻常人来面对娘家人了。
有些距离,一开始就要拉开。
免得有些人不知分寸。
听到冯氏的声音,冯家舅爷才确定这真的是自己妹妹。
他顿时激动的走上前去想跟自己亲妹妹套近乎。
却被嫣蓉拦下:“夫人乃伯府主人,请有序行礼。”
行礼?
他要跟自己妹妹行礼?
从来只有妹子跟自己行礼的冯家舅爷,一时间都没法适应。
冯家舅母袁氏压下眼里的嫉妒,堆着笑脸近前说道:“妹子,你富贵了那也是你亲大哥,哪有大哥跟妹子行礼的道理。”
“你这婢女可不会说话,咱们是一家人,哪用讲究这些个规矩。”
虽然小姑子富贵了,但依然是小姑子啊!
做大哥的要跟妹子行礼,那她做大嫂的岂不是也得跟着矮一头。
虽然眼馋小姑子的泼天富贵,但低了头就不好摆兄嫂的架子。
袁氏不识字,在她眼里曾经处处不如人的小姑子,就算发达了也仍然是冯家出去的女儿,得敬着他们冯家人。
所以她很是理所当然的说出自己人不用讲尊卑规矩这样的话。
但冯柄绅读过书,多少知道些尊卑排序。
然而要他跟自己妹子恭恭敬敬行礼,他到底有些不舒服。
在他们冯家,没有女子骑到男子头上的道理。
可妹妹已经是伯府夫人,是个诰命夫人,做为普通百姓,论理是要行大礼的。
在冯家舅爷犹豫是否要遵守这里的尊卑时,嫣蓉已经严肃了脸提醒冯氏:“夫人,您乃陛下御封的诰命夫人,若是亲戚上门对您不够尊重,这是对皇家之威的蔑视,还望夫人以维护皇威为重。”
做为青嬷嬷调教出来的大丫鬟,嫣蓉对忠义伯府的方方面面知道得不少。
她担心夫人性子和善,对这些明显想仗着娘家身份来沾光,却又摆不正位置的人落不下脸。
所以她奉小姐之命来做这个恶人。
冯氏本来对久不见的娘家人多少有些期待。
可听到袁氏说出的话,顿时觉得好讽刺。
她坐直身子,端出伯夫人的架势回应嫣蓉:“他们从小地方来,见识不多规矩自然不全,暂且不必苛求。”
然后正着神色面对有些不以为然的袁氏:“大嫂,我记得你当初说过,克夫克亲的我跟冯家不再有关系,我们怎会是一家人。”
“我若是跟你们是一家人,那我家槿儿算什么,她可是姓朱的。”
“所以冯家是冯家,朱家是朱家,千万不要说是一家人让人误会。”
鼓起勇气说出这番话,冯氏有种吐出一口陈年郁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