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孟半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武靖知道阿柒进府故意留下的这些人,老实跟在武承安身边给?武靖和孙娴心请安。等到孙娴心叫来奶娘把?僮奴抱下来,才从袖袋里把?两张供词拿出来,“父亲、母亲,三弟的事有结果了?。”

阿柒当了?几年镖师,做事最讲究一个干净利落不含糊。供词里把?事情来龙去脉都写得清清楚楚,把?武靖看?得脸色铁青几乎要背过气去,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直接起身一脚把?武承定踹翻在地,“说,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供词摔在武承定脸上,他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轻飘飘的纸笺捧在手里几乎要抖出残影,囫囵看?过之后便挣扎着爬到武靖脚边,“爹,这事与儿子无?关啊。”

谢姨娘大概猜到了?内容,她倒是没像武承定那样去抱武靖的脚,只跪坐在地上低着头泫然若泣,嘴里念叨的都是她和武承定冤枉。

方姨娘总是最沉默的那一个,默默起身捡起被扔在地上已经皱巴巴供词看?过,又安安静静的跪下磕头,嘴里只说求老爷给?宪儿一个公道,别让他带着一个纵马伤人纨绔的名声进国子监。

第61章

孟半烟的本事武靖一直是听?说?,进府以后她?接手松云院里的事?务,虽料理得?很妥当但也算不得?什么。直到这件事?他才确认自己这个大儿媳妇不光是脾气大,本事?也不小。

他派出去的人还没回,事?情就已经出了结果,这让他没了再遮掩的心思,反而把主动?权交到孟半烟手里,“事情既是你查出来的,你说?说?该怎么办。”

“父亲既问了,儿媳就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孟半烟半点没拿乔也没客气,“这事?谢姨娘和二弟都?说?不知情,看他们这样子我心里其实已信了七分,到底是一家子骨肉,哪能就这么下了狠手呢。”

这话从孟半烟嘴里说?出来,莫名就又一股子嘲讽的意味。毕竟她?怎么会来京城又怎么会嫁给武承安,大家都?心知肚明。亲父女尚且能闹到那个?地步,隔了肚皮的兄弟又算得?了什么。

“但光我们信还不行,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里,兄弟阋墙互相坑害的头不能起。

纸包不住火,这事?既查出来了旁人就早晚会知道,外人不会同咱们一般仔细分辨,二弟和姨娘到底是不是冤枉的。他们只会背地里看热闹,三分的影子也能编排出十分的故事?。

要是没个?处罚不能服众都?是小事?,往后府里谁有个?不如意的事?情没得?到的东西,会不会想着是不是又能这么干。这次若不罚,那下次又罚不罚。”

孟半烟的话可谓是杀人诛心,在?她?嘴里到了这步田地,这件事?有没有武承定和谢姨娘的参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怎么做才能以儆效尤,煞住这股歪风邪气。

“依我看,这事?还是就事?论事?的罚为好。谢家我们管不着,即便派人上门去问人家也不会老实跟我们说?。要不要拿人去衙门见官告谢家一个?唆使?之罪,也该由父亲定夺。毕竟外面的事?涉及朝廷,告了有没有用也未可知。”

“但这样?的人家,咱们府里往后还是少来往的好。尤其姨娘和二弟,以后就不该再跟谢家有什么交集了,即便日后他们家上门来,也打发走?了便是。

如此?,既让姨娘明白糊涂的娘家人有不如没有的好,也绝了他们家再带坏二弟的可能。外人看了咱们的态度,以后甭管他谢家是为官做宰还是往下九流走?,也不会牵扯到咱们家来。”

孟半烟字字句句为府里着想,口口声声要就事?论事?,却一张口就切断了谢姨娘和谢家的联系。他们不是就等?着谢家回来给他们撑腰吗,那就从跟上断了他们的念想。

且不说?侍郎府规矩大,说?了不让跟谢家往来谢姨娘还能不能往外互通消息,即便私底下联系上了,原本过了明路光明正大的事?也成了偷偷摸摸,往后再想借势做什么也是再不能了的。

武承定听?了这话如遭雷击,他是嫌弃舅舅但他还想着借他外公谢铨的势呢,现在?孟半烟几句话就断了他的后路,他岂能不恨。

“爹,您不能听?大嫂的,姨娘好不容易才把外公和舅舅盼回来,现在?又不让见了,您让姨娘往后的日子怎么活。

况且、况且三弟这次也没受大伤,误不了去国?子监读书,求父亲看在?姨娘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留一份体面吧。”

武承定向来见人三分笑是个?长袖善舞的,此?刻也终于失了镇定,看向孟半烟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要不是这会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恐怕真的能扑上来生吃了孟半烟。

“二弟慎言,府中只有父亲与母亲,即便是姨娘的父兄也算不得?二弟的外公、舅舅,二弟莫要认错了亲。”

武承安见武承定一副几近癫狂的样?子,起身伸手把孟半烟拉到自己身后,“爹,儿子赞同半烟说?的,无?规矩不成方圆。咱们家的事?他谢从钰都?能插手搅风搅雨,若不断了往来,往后这侍郎府到底听?谁的。”

这两天?家里事?情多?,昨晚上陪着武靖在?武承宪那里熬了半宿,今天?一大早本想着吃了早饭再睡一轮,没想到阿柒又带着查出来的结果上门了。

武承安只觉着头重脚轻,站也站不住干脆又一屁股坐回椅子里,一副病病歪歪的样?子看向武承定。

“再说?二弟说?的那话,到底也太偏心了些。老三这次是命大才没出事?,要是那炮仗炸得?再狠点儿,又或者谢家找的无?赖手段再黑点,你怎么就能保证老三现在?还能好好的躺在?房里养伤。”

这话说?出来看似是在?反驳武承定,但字字句句都?在?帮孟半烟把她?刚才说?过的话压瓷实,让武靖想心软也软不下来,只能现开罚了两人。

武靖原以为孟半烟会说?禁足那些,能让谢氏和武承定在?府里众人跟前丢脸的处罚。

没想到商贾人家出身的长媳还真是个?狠人,连带自己病弱的长子也学?会了如何打蛇打七寸,蛰伏这么多?年,一出手就掐准了老二的死穴。

“行了,别争执了。今天?的事?出了这张门就别提了,往后谢家递帖子上门一概不收,谢氏也不许再私底下见娘家人。至于老二,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哪儿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听?到武靖亲口说?出来的处置结果,屋里几个?伺候的奴仆下人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谁都?想不到在?侍郎府得?势几十年的谢姨娘,和眼看着要做家主的二少爷会就这么栽了。

还是孙娴心见气氛过于凝重,才插嘴让武承安和孟半烟先回松云院,又唤来几个?粗使?的婆子去扶已经瘫软在?地上的谢姨娘,武承定倒是还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只是那颓丧的模样?,看着也让人心惊。

从正院出来,谢姨娘的哭闹声渐渐听?不到了。以往总要叽叽喳喳说?些什么丫鬟,这会儿跟在?两人身后连脚步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孙娴心说?到底是个?没有坏心的主母,在?侍郎府当家做主这些年,跟谢姨娘的争执也多?是些零碎事?情,闹得?再难看其实也未曾伤筋动?骨。

可孟半烟这一次却是当着府里上下的面下了狠手,虽占理但在?下人奴仆们看来,还是太刻薄了些。连娘家人都?不让见了,这谢姨娘不死也得?脱层皮。

有了这样?的心思,众人再看孟半烟的神情里多?了一丝畏惧,偏偏武承安这会儿牵着她?的手沿着抄手游廊往回走?,也沉默不说?话。

孟半烟不在?意旁人怎么着,但武承安不说?话还是让她?的心有些往下沉,便干脆较起劲儿来,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回了松云院。

翠云到底胆子大些,见两人回了屋一个?进了小书房看账本,一个?歪在?外头榻上恹恹不做声,一咬牙一跺脚干脆走?到武承安跟前气势汹汹给他道了个?万福。

“姑爷,怎么跟姑娘去一趟正院回来就不说?话了,这次的事?姑娘和阿柒可是替您查的,行不行好不好您倒是给个?说?法。

要是觉得?我们这些从潭州来的办事?不合心意,那还是早早的说?明白为好。咱们这样?的人,到哪儿赚不来一口饭吃,何必留在?这里落个?里外不是人。”

武承安看着眼前气得?跟个?炮仗似的翠云,人都?傻了。纤瘦苍白的手指指着她?哆嗦得?如同筛糠一样?,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

气得?受不住了,干脆起身踉跄往小书房里走?,“大奶奶就由着翠云这么气我,也不说?句话。”

武承安这人,要粘着孟半烟的时候就半烟阿烟娘子浑叫个?没完,被她?气着了才会这边拿腔拿调地喊人大奶奶。

“大爷想听?什么?”对于武承安的情绪变化孟半烟摸得?很准,她?啪一声摔了手里的账册,“你方才是没看见回来路上那些奴仆是怎么看我的,一个?个?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会儿打量我是个?恶人了?”

“大爷要找个?知书达理又能干有本事?,还时时有善心善念的妻子,那趁早休了我。我这人要么不做,要做就不可能给人留活路,你嫌我粗鄙也罢心狠也罢,改是改不了了。”

孟半烟也烦,侍郎府里的这些人算不得?坏心眼儿,却又不是真的良善之辈。坏得?有限真要算良心却也不多?,谁都?想往自己兜里多?捞些,但真见了雷霆手段又害怕觉得?没人情,感情里外里就剩自己不是人。

“谁嫌你心太狠了,我、我我犯得?上为了谢姨娘和老二来跟你置气?你别冤枉人。”

武承安被孟半烟连珠炮似的质问顶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幸好后面就是书房的小榻,这人脚下一个?踉跄正好摔进小榻里。

倒是没伤着哪儿,就是衣襟拉扯着敞开半截,露出雪白细腻的一大块胸脯,怎么看都?像是被孟半烟欺负狠了似的。

“那你从正院出来板着个?脸是什么意思,她?们鸡崽子似的不说?话也就算了,你也闷着个?头不说?话,一路回来那么多?人看着呢。”

“我那是气我自己!”

武承安怎么会不知道孟半烟今天?是替自己当了恶人,谢姨娘和武承定到底在?侍郎府里这么多?年,上上下下有不喜欢他们的就有依附他们的,不管怎么说?多?多?少少都?有些香火情。

在?侍郎府日子过得?比正妻嫡子还舒坦的两人,就这么被新进门的大奶奶当众下了脸面,不管最终得?益的是谁,孟半烟的名声都?好不到哪里去了。

“这事?明明是我挑起来的,恶人倒叫你担了去。人家姑娘成亲嫁人图的是安稳过日子,只你嫁给我事?事?操心不说?,还得?帮我收拾府里,就许他们瞧见你厉害手段,不许我心疼你了?”

武承安越说?越替孟半烟委屈,最后干脆侧过身子去不让孟半烟看自己通红的眼眶,“你走?远些,别留在?这儿看我笑话。”

“我笑话你什么,过了今天?府里上下就都?知道大爷和大奶奶是绝配,都?是不咬人的狗,真发作起来才是要人命的那种。”

孟半烟向来不怕武承安发脾气,把话说?开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就更不在?意面子,起身绕过书桌也走?到矮榻上坐下,笑嘻嘻往武承安身边凑。

“你是,我不是。”武承安被孟半烟和翠云主仆两个?气得?心窝子疼,“你才是那没事?尽冤枉我的小狗儿,别这会儿又嘻嘻哈哈凑上来,让翠云姑娘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

两人吵的时候谁也没压着音量,整个?正院外面都?这会儿都?静悄悄的。武承安知道丫鬟们都?躲起来了,但也知道两人的话都?被她?们听?了去。最好都?听?了去,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孟半烟是一条心,这府里以后就是要变天?了。

第62章

松云院里闹了一小场,就算是翻了篇。丫鬟仆从们被秋禾和几个管事?妈妈私下训过一轮,再没人敢胡乱想些什么,只?是在孟半烟跟前还是显得比以往更加小心周到,就连一向傲气些的夏荷都老实了许多?。

事?情也没有?被捅出去,武靖带着供词先去了一趟谢家再去了一趟国子?监,武承宪纵马伤人的事便很快被压制下来,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但也仅仅只?是仿佛。

被女婿毫不客气挑明不让再登门的谢铨,僵着一张脸把武靖送走,转头就给了正满脸怒气,想要骂武靖不顾念亲戚之?情的谢从钰一嘴巴,“谁要你私底下做这些不入流的小动?作的,混账东西!”

谢从钰被老父亲一巴掌给打蒙了,捂着脸站在廊下半晌说不出话来。还是谢铨又抬腿踹了一脚,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爹,我也是为了阿姐好?。这种法子?咱们在定州的时候不也用吗,脏水泼上去了哪有?那么容易洗干净……”

“糊涂!定州是定州,京城是京城。你以为京城里的那些纨绔公子?们就真的个个都是草包。你以为这事?武靖说不报衙门就真的瞒得住,稍微留心些的人家,见?两家从今以后不往来,难道不会想这里面出了什么事??”

“爹……”

谢铨看着脸色煞白的儿子?,有?些颓唐地摆了摆手不听他再说什么。这些年在定州一步一步往上爬,两个儿子?帮他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时间一长脑子?里就光会这些,现在要改怕是也难了。

“爹!那姐姐呢,姐姐怎么办。就由着武靖这么把咱们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踩不成。”

“等?等?吧,势大于人,不熬着又有?什么办法。咱们家这么些年都熬过来了,还怕这一时半会儿吗。”

谢家要蛰伏等?待机会,侍郎府里也管不得那么多?。日?子?还要照样过,谁还有?功夫整天盯着个谢家不放。

“姑娘,今天戴这一支钗好?不好?。”

“这支也太招摇了,不过是去一趟那府里,用不着。”

武靖这一次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处置了谢姨娘和武承定,两天前武承宪就包着脑袋骑着武承安给的好?马去了国子?监。

被武靖禁足的只?有?武承定,但西院里这几日?鲜少有?人出来走动?,谢姨娘彻底闭门不出,柳氏搬到了儿子?房里,专心守着僮奴。

武承宜本?就是个要强的性子?,这次亲娘和亲哥都被罚了,她也觉得没脸见?人。借口?病了身上不舒服,连家塾都不去了,就整日?蒙在屋子?里读书,谁也不见?。

只?有?武承蔻一向是个万事?不过心的人,听说了娘和哥哥被罚的原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私底下跟丫鬟抱怨过孟半烟小题大做,也就完了。转过天来照样去请安去读书,仿佛这事?压根与她没关系。

“怎么用不着,我看这套头面就很好?。这还是两年前母亲从姨母那里得来的,今天去新昌侯府戴上正合适。”

武承安向来喜欢凑在孟半烟身边看她挽发上妆,对他来说能安安静静看妻子?梳妆打扮,就是一件难得的乐事?。

之?前答应过孙娴心要去新昌侯府一趟,孟半湮没忘了这事?。趁着这几天天气还不算太热,府里又格外清净什么事?都没有?,她就打算带着武承安去一趟,把这人情给了了。

点翠的凤钗步摇着实有?些招摇,更难得的是整套头面都是用的莹润均匀的南珠做嵌,虽样式不算繁复但只?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不是外面能有?的,一定是宫里内造赏出来的东西。

“既是大爷说好?,那就戴这一套。”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孟半烟虽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但每次梳妆时都有?一个人在旁真心实意夸自己好?看,还是难免有?些得意的。

“白芍,你去小书房桌上把那几册账本?拿上,等?上午有?空送去夫人那里。就说这几本?账我都看完了,给完了就回来,先不用拿新的回来。”

“诶,奴婢记下了。”

原本?孙娴心的打算,是想等?儿子?儿媳从松云院搬去东路跨院以后,再慢慢把府里管家的事?情交给孟半烟。

一来儿子?刚成亲,总要跟媳妇过一段腻歪日?子?才好?,把刚进门的媳妇当牛马使,说得好?听是器重说得难听那就是磋磨人。孙娴心自己年轻的时候吃过这上头的亏,就不愿意再这么折腾孟半烟。

但随着国子?监名额闹出来的这一场风波,孙娴心就有?些等?不及了。她还不清楚武承安到底还有?什么样的抱负愿景,只?能让孟半烟尽快名正言顺当上府里的管家媳妇,才能尽量帮衬儿子?每走一步都更稳当些。

今天孟半烟要去新昌侯府,孙娴心昨天专门嘱咐过不用两人再到自己这里来请安。早上多?睡会儿安安心心吃了早饭,就直接过去。

没想到孟半烟人走了还留了东西给她,白芍带着两个翠竹翠玉把书房里的账册送过来。

这些册子?都是侍郎府近几年公中的账目,孙娴心明白自己说得再多?都不如孟半烟自己去看。

孟半烟看得认真,跟着账册一同送来的还有?孟半烟已经写满大半本?的笔记,里面仔仔细细记录了孟半烟对府里账目的汇总和理解。

不明白的地方都放在最后,意思十分清楚,让孙娴心先给自己解惑,先弄明白前一年跟账面对不上的花销到底去了何处,再拿下一年的账册回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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