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竑纨绔归纨绔,但大家都知道他是真?做得出来这种事的人?。况且他身?后还有武靖这个好弟弟撑腰,即便想?要嘀咕今天的热闹,也都老实等着回家再说。
前院后院都有人?坐镇,再之后来吊丧的亲朋好友虽觉得这府里没什么哀戚的样子?,没见着遗孀家眷也有点奇怪,但没人?多说什么,拈香祭拜叹两句武衡走得太早,也就罢了。
黄氏因为是总揽连嗓子?都累哑了,还是忍不住跟众人?夸了一句孟半烟。
“长安你这娘子?讨得不错,我跟你娘两人?一下午没歇,发出去领东西的牌子?角都磨光了,她的账目都还清清楚楚,方才你们没来她还抽空把今天的账目又盘了一遍,是个真?能干的。”
“当不得伯母这般夸奖,我家里做生意的,账目支出日日年年都是这般。今天的帐不留到明天去是习惯了,今日尤其特殊些不敢拖沓。要是今天的事理清楚了,账册明日也好交还给?叔祖母和婶娘。”
孟半烟坐在武承安身?边,手不动声色搭到他软白的腕子?上,折腾这么半天这人?脸色看?上去不算很差,孟半烟怕他是在强撑,就也不问直接给?他号脉。
武承安察觉到了妻子?的动作,不但不躲反而还藉着衣袖的遮掩,把腕子?更加往孟半烟手心里递,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看?得屋里长辈都挪开?目光,懒得看?小夫妻的恩爱把戏。
只有武靖脸色依旧很难看?,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摆在院中的灵堂,心中忍不住一阵恓惶,“这次的事恐怕不简单,明天还得过来操持。”
“老二,你下午到底问出来什么了,你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问,现在这屋里就我们两家,总能说说了吧。”
武竑是真?被人?从他外室的肚皮上捞起?来的,他对武衡这个小叔叔没多少感情。以前也许还有,但这些年武衡家中无论大小事情婚丧嫁娶都要找伯府来办,他早烦了。
即便是武竑这个纨绔也不得不佩服,武衡这辈子?是真?半点苦头都没吃过,只管着自己快活,有事了找伯府找侯府找谁都行?,反正别让他操心就好。
武靖闻言,让房里所有奴仆都出去,看?着被关紧的门等着仆人?的脚步都远了,才长长叹了口气说出今天这出闹剧的起?因。
“今日刘氏会在灵堂上对婆母大打出手是因为,她发现武婉肚子?里的孩子?是武翊的,这事是郭氏私底下撮合的。”
短短两句话,武靖说出来都觉得脏了嘴。武婉是武衡他原配留下的长女,这些年一直在家住着也没成亲。
族里几次提过武婉的婚事,但武衡总以舍不得女儿为由?不接茬,本朝原就有在室女这一说,反正家中不缺钱,他自己不愿意嫁女儿旁人?也就没再问过。
郭茯苓作为继妻这些年也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武翊女儿武娥,如今武翊和武婉两人?在一起?珠胎暗结,这事要传出去可就不止是丢人?现眼那?么简单了。
武靖的话说出来惊了满屋子?的人?,孟半烟也听了个一头雾水。扭头看?向武承安,见武承安满脸无奈冲自己点点头,才确信自己是看?了一场什么鬼热闹。
“这……”武竑更是脸色煞白看?着亲弟弟,确信武靖不会这时候胡说,才勉强从嗓子?眼里挤出自己的疑惑,“他、他们姐弟混账也就罢了,婶娘为何、为何还要私下撮合?”
让亲儿子?跟他同父异母的姐姐做下大逆不道的事情,这已经不是常人?能想?象的了。黄氏和孙娴心更是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想?问为什么都毫无头绪。
武靖觉得这次是沾上屎了,即便跟自家无关都觉着恶心得慌,他提了提气胡乱拿过孙娴心的茶盏给?自己灌了几口冷茶,才有劲儿继续往下说,众人?才知道这一家子?人?这么多年,尽关上门干些混蛋的事了。
武衡自从原配去世之后,就结结实实在烟花柳巷沉溺了好几年,后来跟郭茯苓成亲之后,才慢慢收拢心思准备踏踏实实过日子?。
但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在烟花柳巷弄坏了身?子?,郭茯苓进门好几年肚子?也没个动静。武衡本打算从武家过继一个嗣子?,但郭茯苓也是新?昌侯府金娇玉贵养大的姑娘,哪里肯帮别人?养孩子?,说就算要过继也得从郭家过继。
为了这事夫妻两个谁也不肯让,谁也不肯替对方家里养孩子?。最后解决这事的法子?,竟然是郭茯苓私底下跟家中一个管事勾搭上,接连生下一儿一女。这事武衡心知肚明,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很离谱了,但这一家子?显然不打算就此消停。随着孩子?慢慢长大,武衡一面越发纨绔只顾享乐,一面又对自己儿子?不是自己的种耿耿于?怀。
谁知武翊前几年跟刘氏成亲之后,两人?也没个孩子?。武衡的心慢慢歪了便隔三?差五要把这事拿出来在郭茯苓面前抱怨,郭茯苓受不了他整日阴阳怪气当年的事,心一横干脆出了个馊主意。
反正武翊也不是他亲生的,就让他和武婉生个孩子?。生出来以后把孩子?抱给?刘氏养,这孙子?不就又成了武衡的种了嘛。
这种荒唐至极的事情,到了武衡这里却成了个难得的好法子?。第二天就叫来儿子?女儿,把这事跟两人?挑明。
起?初两人?皆不愿意,但架不住武衡和郭茯苓私下一个劲地劝。武衡甚至拿要把他不是自己亲生的事抖落出去当要挟,到底半哄半骗地让两人?成了事,武婉也顺利怀上孩子?。
起?初这事一家子?都瞒得死死的,直到后来武婉肚子?慢慢大起?来,武翊又整日往武婉院子?里去,武翊的妻子?刘氏才琢磨出些不对劲。
刘氏是个心细的人?,她做事向来讲究证据。这府里本就漏得跟个筛子?一样,她不查便罢一查一个准。很快就把武衡家里这一摊子?烂事查了个底掉。
刘氏拿着证据要跟武家人?对峙,还威胁要把这些事都告到伯府,要武家开?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把这事说个分明。
郭茯苓半点不害怕,只淡淡问她这事真?要捅出去,其他人?好不好不一定,武翊往后就不是武家的儿子?了,到时候你们和离还是继续过,都不会再有家族庇护。
郭茯苓平平淡淡一句话,不光震慑住了刘氏,也几乎击垮了亲儿子?武翊,他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把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说得这般清浅,好像这事捅出去,自己身?败名裂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一般。
武翊梗着脖子?质问郭茯苓,郭茯苓却只说这事可是你自己答应了的。顿时一家子?亲的野的吵成一团,这些年本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武衡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场面。
看?着气得面红耳赤的儿子?,越发觉得当年不该稀里糊涂就认了郭茯苓生下的野种,一口气没上来,往旁边一倒便中了风,在家熬了两天连大夫都没人?去请,就这么生生在家熬死了。
“证据多是刘氏收罗的,武翊只说这事是他爹娘逼迫的,武婉刚生完孩子?不好受刺激。当年那?个跟郭氏有染的管事,早些年就已经被武衡借口发卖,如今也找不回来了。
倒是郭氏没挣扎,只说她做下的事都是小叔默许的,况且这些年武翊武娥给?他当儿做女不是不孝顺,他也不算亏。如今既闹成这样,倒不如给?她一张放妻书,让她带着嫁妆回娘家去。”
武靖把该说的说完,又把从刘氏那?里搜罗来的证据摆在桌上,不说话了。武竑和黄氏拿过几页纸看?过又看?手抖得纸笺都哗啦啦直响,孙娴心和武承宪只觉得听得云里雾里头疼得慌。
孟半烟倒是不在意,只把这事当个故事听,心里啧啧称奇这官家子?弟折腾起?来,怎么比自家这样的商贾乡野还不讲究,还不要脸呢。
好在时辰也不早了,一堆人?再枯坐着也没用。武承安见都不好提要走的事,干脆故意捂着嘴急急咳了几声,这才给?了众人?一个台阶,都说今日先回去休息,等明日郭家来人?,武家的人?也来齐了,再商讨如何解决。
第71章
折腾一下午连带一晚上,回到府里的几人都有种莫名劫后余生的感觉。
也许是‘共过患难’了,一向最?怕亲爹的武承宪显得比从前要跳脱些,大?半个身子都趴在茶几上,“爹,这小叔爷家的事能瞒得下来吗。”
“怎么瞒,白天?那么多人除了亲戚还有邻居亲朋,我还能一个个上门捂嘴去?不成。”
武竑近乎无赖地告诫众亲眷不能把今天的事情往外传,但所以人都心知肚明这事瞒不住。武竑只不过是在例行公事,他告诫他的,旁人传旁人的,双方都没毛病。
武靖腰背紧紧贴在椅子上,当年?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难得在儿子妻子面前?弯了脊背,眼底是浓得散不开的疲倦,“明天?郭家还要来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父亲,我看?这事别瞒。郭家来了人倒不如一五一十的说,要不然他们?家见我们?把人关?起来,说不得还要反过来责怪我们?。”
孟半烟最?怕武靖要捂着这事,且不说捂不捂得住。就算所有人都如他武靖的愿老实?听话不闹大?,可这样的事过后谁心里不会多想,到时候他这个捂盖子的保准一身骚。
“老大?家的说得对?,这事你做到这份上够了。你又不是族长又不是大?宗,何必揽这一摊子烂事上身。”
孙娴心今日累得不轻,但看?着武靖一脸凝重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提起精神劝慰。
她?明白这次的事对?武靖也有打击,他这些年?在朝中看?似风光其实?内里也是如履薄冰。多少次根本与他无关?的事,也要被人捕风捉影为难一番。
现在现成的把柄摆在这里,即便只问他个治家不严,也难保陛下不会迁怒。
“行了,道理?归道理?,人情归人情,这事我自有分寸。”
武靖这话说得孟半烟忍不住皱起眉头,还想再劝却被孙娴心偷偷摆手拦下,“好?了好?了,你们?赶紧回?去?歇着,明日怕不是还有得忙。”
话说到这份上再说也是无用,孟半烟十分干脆地起身,带着武承安回?了松云院。
一夜无话,转过天?来一大?清早周妈妈就来松云院把孟半烟叫起来,武承安睡得昏昏沉沉压根不知道今夕何夕,也跟着要起来。
“你起这么早做什么,今天?那边应该没什么大?事,你在家歇着吧。”
“那不行,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心慌。”
武承安睁眼说瞎话,明明昨天?还跟孟半烟说等天?气热了就安安心心待在家里等人回?来的,才隔了一天?就不放人走了。
“别胡闹,昨天?能让你去?我和母亲都提心吊胆,生怕你被冲撞了。今天?你安安心心在家,等忙完了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
“你别真把我当孩子哄,我还不怕今天?你爹会跟着郭家的人一起过去?。到时候闹起来,你夹在中间为难。”
武承安比谁都清楚,孟半烟这人极其护短。她?跟孟海平怎么争怎么斗都无妨,要是掺和进别人,用不着孟海平做什么她?就先得窜起来。
“嗤~”孟半烟被这话逗得忍不住笑出声,“你啊,操心他还不如操心你自己。我爹那是什么人,他能在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上出头?想什么呢。”
两人拉拉扯扯好?几个好?几轮,直到孟半烟都洗漱好?了,武承安确定她?是真不愿带自己过去?,才又懒洋洋地躺回?被褥里,巴巴的嘱咐她?早些回?来。
出了侍郎府,门口果然只有一辆马车。马车里孙娴心在等着儿媳妇,两人对?视一眼不用多说半句,便明白对?方的意?思?。
武衡的家事,作?为亲戚不能不管,所以今天?婆媳两个要带着家中仆从过去?帮忙。
但自家也仅仅只是亲戚还是晚辈,叔叔家里闹出这么大?见不得光的事情,做决定的当然还得是他们?自己家的人,再不济也有两家族长做主,自家来强出头算个什么道理?。
显然,这么想的人除了自家还有黄氏,马车停在武衡家门口,婆媳两个下车就发现门房上的婆子是黄氏身边的人。
进门之后黄氏见到只有她?们?婆媳二?人过来,不但没觉得武靖今日没来是在躲事,反而对?两人的态度比昨天?更好?一些。
孙娴心和孟半烟对?此无可无不可,照例把昨天?分派的差事管起来,把府里各处的仆从婆子召拢到一起,认真叮嘱过今天?要做的事,才有空坐下安心喝口茶。
但事情闹得这个地步,怎么可能依着他们?的所愿善了。昨天?虽把郭茯苓看?管住了,今早还是走脱了她?身边的丫鬟回?新昌侯府报信,没等几人坐下安心说几句话,老封氏就带着好?几个儿孙浩浩荡荡打上门来。
跟之前?在侯府见过的那个满头鹤发的老太太不一样,被长子和三儿子扶着直接闯进正院灵堂的老封氏,看?上去?像是能吃人。
还没等黄氏和孙娴心起身招呼,就被她?戳着拐杖骂到脸上,“好?你个安宁伯府,老身把女儿清清白白嫁与你家,给武衡那厮做续弦已是委屈万分。
你们?倒好?,不说好?生对?待,如今武衡刚死就敢纵容儿媳大?众殴打婆母,你们?还反而把我儿囚禁起来,这是何方的道理?。莫不是仗着你府上有户部侍郎做靠山,就不把我新昌侯府放在眼里。”
老封氏听说郭茯苓身边的侍女说小女儿挨了打还被关?了起来,顿时就气疯了。自己带着儿子找上门来要说法之余,还派人去?顺天?府请了捕头一起过来,一副绝不可能善了的架势。
孙娴心见她?这般做派大?概猜到郭茯苓身边的丫鬟一定没说真话,本想要上前?劝一劝老封氏,让她?先把捕快撤走,两家再坐下来慢慢说。
却不想黄氏一改昨天?想要和稀泥的态度,昨晚上回?去?她?也跟武竑商量了,在这两夫妻看?来武衡再错,顶多也就是个治家不严的糊涂罪名。
郭茯苓却是板上钉钉通女干了的,到时候只要把郭茯苓的事闹大?,就算丢脸也有郭家顶在前?面,自家怕个屁!
这二?人做了半辈子怨侣,到这会儿才第一次齐心。黄氏巴不得新昌侯府把阵仗闹大?,更是抢在孙娴心说话之前?,先把昨天?武靖问出来的供词摔到老封氏脚下,又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事给绘声绘色说了一遍。
“封老夫人,不是我们?做晚辈的不敬重您。只是这事太荒唐,我武家在京城也不是没头没脸的人家,如何能由着你家的姑娘混淆家中血脉。
这次的事别说您要请衙门,我们?也冤得慌,正好?顺天?府的人也在,干脆把我家叔叔的棺材和叔母都拉去?衙门里,咱们?分说个明白。”
黄氏本就是个强势之人,这会儿更是盛气凌人。一席话说得郭家人瞠目结舌,封老夫人更是拿着那一沓供词脸色惨白,嘴里含混着像是在说什么,又无人听清。
倒是郭家三房的郭玄站出来,斥责黄氏和武竑空口无凭,有本事把当事的人都找来对?峙。
武竑一直看?着妻子黄氏冲在前?面默不作?声,直到这会儿看?着郭玄才嗤笑出声,“三老爷怕不是糊涂了,你以为涉事的管事早不知道去?哪里了就没了证据?”
“封老夫人,我叔叔到底是吃亏的那一个,昨晚上我去?了他书房一趟。翻出好?些记了陈年?旧事的信笺,您说我要是把这些都送去?衙门,他们?是该信我小叔,还是信老夫人您。”
武竑越是这般混不吝的架势,此刻就越唬人。且不说被戴绿帽子一事多难听,给个死人带绿帽子,要不是真的恐怕就是这一家子人都疯了。
封老夫人明显也想到了此处关?窍,脸色虽依旧难看?但气势已经缓和下来。本想着先让顺天?府的捕快离开,却不想武竑没打算惯着新昌侯府,反而又抢先拦住不愿掺和两府之事的捕头。
“捕头慢走,不如留下来做个见证。我家叔叔不能白给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还落了个被气死的下场。郭氏这个媳妇我们?武家要不起,她?生的两个野种,武家也不能再留。如何处置,新昌侯府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武竑说完,便把被关?了一夜的武翊刘氏和郭茯苓都带了出来。刘氏昨天?打人打得痛快,即便自己脸上还挂着血痕,也还是一副神气极了的模样。见着满院子的武家和郭家的人,还没等人问就先自顾自问起来。
“你们?都查清楚了?当初两家议亲说明了我是嫁给武家长子,如今武翊根本不是武家的血脉,我定是要与他和离,他还要赔我家的损失。
还有我那好?婆婆,这些年?在家里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自己干了见不得人事,还要挑唆儿子走她?的老路,这样的人也配当娘?我呸!”
怕就怕刘氏这种全然豁出去?了的,一连串的话说得郭家的人个个脸上发烧,封老夫人更是连连捶胸跺脚,却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倒是郭茯苓面上看?不出半点愧色,见刘氏骂得难听就要起身去?打,还是被一左一右两个婆子钳制着胳膊强压下来,才免了又闹起来。
郭茯苓见挣脱不开,又转身朝老封氏求救,“娘!我不在这个家里待了,你快些带我回?去?吧。”
郭茯苓从小被家人宠着长大?,自出生到嫁人都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即便是武衡不育要过继,她?也能跟他争个势均力敌谁也不让步。
之后就更不用说,对?于郭茯苓来说只要孩子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爹是谁又有什么要紧。武衡心里不舒坦,那就放他出去?玩儿,花街柳巷那么多女人,哪里消遣不得。
有了这般格外‘想得通透’的性子,郭茯苓这些年?的日子着实?过得不错,到此刻也没意?识到自己是犯了众怒,依旧以为只要自己哭闹一番,母亲就会替她?抹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