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布置单调,似乎只放着一张床,四面白墙环绕,像间独立病房。
归庭月缓缓舒了口气,站直身体,时展臂,时扩胸,作透气状,实则在窥视另一扇窗。
他没有走来客厅或厨房。
看来,他的练习室在自己无法目睹的地方。
归庭月将手搭上栏杆,有些遗憾。
但她又想,远远地看,远远地听,也很好,也是她空乏生活里的闪光点和小确幸。
就在这时,「嗵」一声闷响,似洞开苍穹的春雷,凶猛的鼓点倾盆而下,是一种毁灭与新生糅杂的打法。
他今天居然提前练鼓。
节奏之中的傲气与嚣张似能濡入体内,叫人肾上腺素飙升,归庭月双眼微微瞪大,无一例外地被振出鸡皮疙瘩。
他今天敲了很久,忠实听众归庭月也在阳台围栏趴了很久,点头打拍,手指如疯狂的钢琴家。
远方云朵变得像打翻的橘子水时,几乎无间歇的鼓声骤停下来。
归庭月肢体上的小动作也随之止息。
她望向他厨房的位置,夕照将那扇窗涂出午茶的色调,须臾,男人出现在视野里,然后侧身停下。
归庭月眯了下眼,判断他应该是从橱柜或冰箱里拿东西。
最后,他立在流理台后,大概在准备晚餐。
可惜太远了。
归庭月心微沉,继而被一股诡异但急速膨胀的念头推搡。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她开始掂量要不要继续那种令人发指的行径,这可是第一次看到他在厨房待这么久。
归庭月目不转睛望着那一处,快被矛盾的想法折磨到头昏脑涨。
最后,盼念打败踌躇,她跟自己强调,就看一眼,只是为了确认一下他今晚要吃什么。
仅此而已。
归庭月疾步走回房间,取出望远镜,又赶回自己的客厅小基地,选准角度,举高望远镜。
两分钟后,归庭月唇角微掀。
男人单手往碗内打了两颗鸡蛋,动作利索,随后握起筷子散蛋,但搅到半途,他忽然停住,将碗放回台面。似一时兴起,他换双手各执一根木筷,把它们当鼓槌,开始在周遭一切可及的物体上失序地敲打。厨房化身练习室,锅碗瓢盆,都是他的鼓架,躁动,热烈,连贯,纯熟,如入无人之境,充溢着市井气油烟味的地方,在他手下亦燃烧出万众瞩目的气场。
即使听不到任何声响,但归庭月已在脑中自行配上他平日那些高强度的律动。
他左手忽然转棒,又轻巧稳住,继续击打。
哇。归庭月空出一只手掩唇,险些惊嘆出声。
自娱自乐的过程很短,或许还不到两分钟,但当中的无声共振已让归庭月热泪盈眶。
怎么会有人这么热爱自己的热爱啊。
随处皆舞台,就像曾经的她一样。
是,她也曾这样,也曾趁着热饭的间隙在厨房里踮脚起舞,在微波炉结束工作的叮响里连转六圈fouetté。
归庭月心脏激颤,握着望远镜的手缓慢垂下。
这一秒钟,她下定决心,不管等待她的是顺其自然的下一步,还是令人恐惧的荆棘丛林,她都要去认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第4章 第四粒药
连续几个晚上,归庭月难以入眠。
但状态异于以往,无关放空和神伤,而是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认识对面楼的男人。
抑郁和药物致使她思路变得迟钝。
除去制造偶遇,藉机搭讪,她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与此同时,归庭月观(偷)察(窥)对方的频率也与日俱增,早晨,中午,晚上——因为要确认他何时出门,她好紧急部署适当出击。
李婶婶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无法忽略她对这个鼓声及敲鼓人的过度在意,有天在饭桌上憋不住提:「我今早在对面楼道口跟张奶奶聊天,碰到那个敲鼓的小伙子了。」
本还安静夹菜的归庭月扬眉看向她,眼很亮。
李婶婶接着说:「戴个帽子,高高瘦瘦的,就是走太快,没瞅清楚长什么样子,不过听张奶奶说,他好像被同一栋的人投诉了,昨天才有物业找上门。」
归庭月眉心微蹙,不理解道:「他又没在扰民时段敲鼓,怎么也会被投诉。」
李婶婶嘆:「不是人人都喜欢这种声音哎。」
归庭月打抱不平:「也没见附近几个练钢琴的被投诉。」
李婶婶说:「这不一样。」
归庭月的语气带上几分忿意:「哪里不一样。」
李婶婶静了几秒:「琴声更文雅。」
归庭月垂眼用筷子尖挑米饭:「我不认为乐器还得分高低。」
吃完午餐后,归庭月回到房内,惴惴不安几个钟头,担忧从此再难听到她的每日强心剂。
但下午四点,耳熟的鼓声再次敲碎这个枯燥沉闷的傍晚,使之焕发生机。
她开心地跑出卧室,奔向阳台,成为踩点到场的死忠饭。
男人的状态完全不受影响。
鼓点一如既往的无所顾忌,是密集的字眼凿刻在空气里,以狂草的形式,谱写出高燃的战书。
归庭月单手托下巴,微微笑起,觉得自己的担心可真是多余。
鼓声停止后,他再一次去了客厅。归庭月也忙回到窗后,展开望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