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骆平有急事相告!
是什么样的急事会令骆平以这样的态度传讯呢?
程灵立刻走出工坊,回到隔壁的程宅去见了信使。
信使见到了程灵先行礼,程灵将他扶起,他就低声道:“程大人,上头来信了,新科进士即将下放,五成的代职都是空缺。”
说完这一句,这信使也不跟程灵多话,当即就告辞离去。
程灵在原地怔了片刻,一时间默默消化这个消息。
重回程氏工坊以后,房湛与蔺正两位敏锐地察觉到了程灵神色不对,两人互相对视,很快,房湛出口问缘由。
程灵没有隐瞒,但也没有直接将信使的话说出口,而是道:“两位前辈,晚生可能要辞官了。”
“什么?”房湛震惊道,“你这是……这是受了谁的逼迫吗?”
辞官的话说出口,程灵却反而坦然了。
她一笑道:“没有谁逼迫,只是大势所趋。此外,晚辈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房先生,这部农书编成在即,到时,还是要劳烦您助力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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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程灵对房湛一揖。
房湛的内心仍然沉浸在震惊中,但程灵请求他推广农书的话语又使他轻轻松了口气。
“愚之尽管放心!”房湛立即扶起程灵。
出了这样的变故,房湛也没有兴致再围着织机转了,他匆匆就向程灵告辞。
程灵刚才虽然没有将话完全说明白,但身处官场,房湛的脑子转得可不比任何人慢。
他甚至比许多人更加明白何谓大势,程灵的只言片语,已经使得房湛内心生出了许多猜测。他自然是要快些走出去,探查到更加明确的消息。
房湛走后,蔺正也不再多留。
但他在走之前还是多问了程灵一句:“愚之,你既辞官,可是有意科举?”
蔺正身为官学大儒,在这方面并非是比房湛更敏锐,只是科举从来也是他所致力推广的东西,因此他一开口,竟是比房湛还要更加直指要害。
程灵年纪轻轻,辞了官又如何?难道说她从此以后就要归隐?
乱世之中,归隐可不见得就是逍遥自在。
蔺正问话程灵,目光深亮,饱含期盼。
程灵道:“不瞒先生,科举正途,晚辈并非毫无念想。但世事难料,前程究竟如何,还需走一步再看一步。”
蔺正有些失望,他其实一直不太能理解程灵为什么对科举总有回避。
像是骆氏那等大族,骆家子弟也仍然会愿意去官学读书,愿意在科考场上一展长才——
科举开展到如今,虽说还不能完全取代察举制,朝廷高官也大多仍然是察举上位。但新生代的官员,却已经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科举出身了。
哪怕是世家子弟,一般来说,也只有读书实在不成,考试能力一塌湖涂的那种,才会断绝科举,转而走恩荫路线,或者察举路线。
程灵如此聪明——反正在蔺正看来,程灵是非常聪明的。蔺正甚至发现,程灵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这种能力,多少读书人艳羡神往。
程灵却似乎并没有要走科举路线的意思,这让蔺正非常难以理解。
蔺正甚至猜测,莫非程灵是另外有深意?而他……悟不出这种深意?
所以说,有的时候聪明人很容易看清楚事情真相,而有的时候,聪明人却又容易“反被聪明误”!
谁能想到呢?
程灵不愿意参加科举,根本原因竟在于她的真身原是女子!
以女儿身参加科举,和以女子之身当官,虽然同样是欺君,可是……当官不用验身,科举却是要搜身的啊!
若只是当众宽个衣,脱个外套什么的,程灵也能忍了,但要是查得严,叫脱光光……咳,这个大概也不大可能吧……
毕竟现如今能读得起书的,要么是世家,要么是空有财富而缺乏权势的寒门,真正的穷人家子弟,也很难读得起书。
读书人矜贵,真要这么干,那也太过于有辱斯文了。
可就算不脱光,叫巡检的官差从头到脚摸一遍,那也不成啊。
程灵就算平,她也有个旺仔小馒头,万万不能被人如此摸……这可如何是好呢?
从穿越以来,程灵首次陷入了一种说不出的苦恼中。
苦恼也不能耽误正事,有感于府君提前给信,第二日休沐结束,程灵当即就向衙门递了辞表。
程灵不将辞官当回事,说拿起就拿起,说放下就放下,可程灵辞官一事还是在整个州府衙门掀起了一场风暴。
同僚无不震惊,其中出口挽留程灵的着实不少。
骆平也严肃问过程灵:“你当真决定好了?”
程灵洒脱道:“今日放下,未必不是另一条坦途。晚生多谢府君大人提醒!”
否则,要是等到朝廷敕令下来,直接就剥掉官职,那不是既丢面子又丢里子?还不如自己辞官呢!
当然,骆平只说了朝廷可能要黜掉五成代职,而实际上,说不定还不到五成。毕竟新科进士有限,哪能大批量都投到庸州来?
五成是夸张的说法,真正能到庸州来的新科进士,能有两三个都是极限了。
两三个而已,程灵在庸州政绩不浅,完全可以操作操作,不必非得主动请辞。
她这一请辞,实际上出乎骆平意料。骆平提前给她送信,可不是在暗示她快快请辞,而是另有深意。
可是程灵却偏偏这般洒脱,骆平惊愕了一瞬之后,看向程灵的目光又变了。
程灵告辞离开后,骆平的心腹幕僚走到他身边,说:“府君,此人竟如此桀骜,宁愿辞官也不愿求府君大人相助,只怕难以驯服,是否……”
他的手掌微微抬起来,当然,这不是说要斩杀程灵的意思。
要放在从前,杀个把不听话的人才……杀了也就杀了,可是如今不同往日。
这幕僚想起那位牢牢钉在庸州的煞神,心中却是暗生凛然。如今绝不能再似从前一般,轻动人命,肆无忌惮了。
但是杀人只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粗暴的一种方法,真要打压一个人,却往往还能有无数种方法。
骆平却摆手道:“不,程愚之敢于如此决断,拿得起放得下,老夫反倒是更欣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