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振奋。
文官集团亦是振奋,王越可真给力啊!
他们立即老调重弹,再次向大同总兵发难,不过,他们还没大肆弹劾,大同总兵病逝的消息就传了来。
见此情况,文官集团便也收回了弹劾。
他们还是比较讲究的,对没有利益纠纷的人,予以足够宽容。
接着,纷纷上书为王越请功。
朱见深也有此意,不过他并未直接答应,而是说,二人回来再做奖赏。
一听这话,文官们立即就明白圣意,想让王越升职,必须带上汪直。
于是,也不急着给王越请功了。
他们不急,朱见深也不急,就这么拖着……
六月。
汪直、王越回京。
朱见深在乾清宫接见二人,询问了下战斗经过,这才道:“王越啊。”
“臣在。”
“都察院右都御史这个差事,还想担任吗?”
王越早就做好了决定,闻言想也不想,摇头道:“臣实在分身乏术,望请皇上准许臣辞去御史之职,以便让臣全心全意为国守土戍边。”
“嗯,好!”朱见深连挽留的场面话都懒得说了,笑道:“你先莫急,明儿个早朝,待百官促请你兼任大同总兵后再说。”
“哎,是。”王越拱拱手,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
朱见深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道:“放心,君无戏言,朕之前的封爵承诺,肯定作数,莫急,一件一件来。”
“呃呵呵……皇上说的是。”王越干笑道:“臣不急,一切都听皇上的。”
“嗯,一路奔波,先回去歇歇吧。”
“臣告退。”汪越行了个礼,退出大殿。
“汪直。”
“奴婢在。”汪直叩头行礼。
朱见深道:“仔细说说漠北现在的情况。”
汪直拱手道:“皇上,现在的漠北草原,跟以前的漠北草原不一样了。”
“你还知道以前的漠北草原?”
“呃……奴婢也是听王越说的,”汪直讪讪道,“王越熟读太祖、太宗、宣宗实录,他说格局变了。”
“哪里变了?”
“现在漠北草原有往半游牧民族势态发展,他们种地了。”汪直道,“不过种植面积不大,都是挨着河流一带种植,种的大多都是土豆。”
顿了下,“当然了,他们还是以游牧为主,只是没以前搬家那么频繁了,搬家也会留下个‘根儿’,还会回去收获土豆。”
朱见深眼睛一亮,怦然心动。
这岂不是说……漠北草原最棘手的问题要在无形中解决了?
鞑子英勇,战斗力极强,但对大明来说,这根本不叫事儿,在三大营协同作战的攻势下,再英勇的草原勇士也敌不过。
真正让大明头疼的是,这些人不好找寻。
若是他们有了固定的落脚点,这个问题就没有了,那样的话,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汪直见皇帝如此,连忙补充:“皇上,怪奴婢话没说明白,这种情况还没有全面普及,只是有往那方面发展的态势。”
“嗯。”朱见深缓缓点头,笑道:“先不说这个了,朕欲让你总督宣大军务,你可有信心做好?”
汪直呼吸急促,恭声道:“有!”
年轻人总是那么有干劲儿。
朱见深很满意这个回答,哈哈笑道:“好,那朕就给你这个机会,莫要让朕失望。”gonЬ.
“奴婢定尽心竭力。”汪直激动得浑身颤抖。
大明第一宦官,舍我其谁?
达到偶像高度有望,甚至有可能超越……汪直面庞通红。
“嗯,下去休息吧,给皇贵妃请个安。”
“是,谢皇上隆恩。”汪直又是一拜,这才退下。
他一走,朱见深脸上的笑就尽数敛了去。
朱见深轻声自语道:“唉……放心吧,朕虽要收刀入鞘,却不会卸磨杀驴。”
永宁宫。
贞儿听完汪直的炫耀,眉毛紧紧拧着,一点也没有露出汪直期待的开心模样。
“娘娘,您放心,奴婢绝不会辜负皇上圣恩。”汪直自信道,“奴婢不会给您丢脸的。”
贞儿苦笑:你不会辜负他,可他会辜负你啊,你这权柄……你把握的住吗?
汪直的权力太大了,大明朝迄今为止,从没人有这么大的权柄。
便是三宝太监郑和,也远远不如。
宣大乃九边重镇之首,从没有一人监管先例。
总督军务啊!
这可不是镇守太监,不可同日而语,这是实实在在的军权。
两镇兵力加在一起不下十万,还都是精锐。
同时,汪直还是御马监掌印太监,掌着京师禁军,且还是西厂提督太监,西厂的头号人物。
如此恐怖的权力,哪怕贞儿如此相信汪直的忠心,也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太可怕了!
边军、禁军、情报机构……一人兼之,这样的人物,大明立国百余年,就没有出现过一个。
哪怕是开国功臣!
什么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就是了!
可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有好下场,且还会死得很惨。
贞儿想不明白,小祖宗为何这般做,她也很生气,他明明都答应过不杀汪直的,真的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贞儿看着一脸自信,进取心十足的汪直,不禁心中苦涩,可有些话又不能说出口……
她只得问道:“你兼着这么多差事,忙得过来吗?”
“无妨的,奴婢辛苦些就是了。”汪直得意道,“皇上给了奴婢随意往返京师之权,可以兼顾。”
闻言,贞儿更是头皮发麻。
“本宫有些不舒服,今儿就不留你在这儿吃了,且先回去吧。”
“呃…是,奴婢告退。”汪直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娘娘会为他开心,夸他争气呢。
“贞儿,你怎么来了?”朱见深放下朱笔,有些奇怪,自那次他说她莫过问朝局后,贞儿一次都没来过乾清宫。
“皇上可否屏退左右。”贞儿脸色臭臭的,好似谁欠她钱不还。
朱见深挥了挥手,奴婢们无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什么事儿啊?”
“汪直。”贞儿气鼓鼓的看着他。
朱见深微微一怔,旋即明悟,失笑道:“怎么,你怕朕食言?”
“你又不是第一次食言了。”贞儿不咸不淡的说。
“你这话就放肆了啊!”朱见深佯装不悦,但没有用,贞儿态度依旧。
无奈,朱见深只好收起皇帝威严,呵呵笑着起身,拉她坐下,打趣道:“你倒是说说,朕何时对你食言了啊?”
贞儿反呛一句:“那皇上倒是说说,您对臣妾说了多少次‘无有不允’啊?”
朱见深:“……”
“放心,朕不会杀死他。”
“呵,你不杀他,他就能活?”贞儿冷笑道:“皇上难道没听过: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朕不会让他死。”朱见深说。
“我不信。”
“……你这就过分了啊。”朱见深不悦,“后宫不得干政……”
“皇上你变了。”贞儿带着哭腔说。
“……”
朱见深真是无语了:“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朕?”
“撤了他,让他做回掌印太监,就留在宫中。”
“这不行!”朱见深断然拒绝。
“你……”贞儿气结,故技重施,“皇上,你嫌弃臣妾老了是吗?”
朱见深翻了个白眼儿,苦笑道:“朕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不过……公是公,私是私,私下你如何无礼放肆,朕都会宠着你,可公事上,朕希望你能本分。”
后半句,语气冷了一些。
“他于你立过功啊,你怎么能那般对他?”
“朕说了不会让他死,就一定不会食言。”朱见深失了耐心,皱眉道:“朕还要忙公务,你且退下。”
贞儿凄然一笑:“臣妾遵旨。”
朱见深也有些愠怒,哼道:“呵!女人,远之则怨,近之则不恭,古人诚不我欺!
都是惯的,就得治治她。”
恼火归恼火,冷静下来后,他还是惯着,全然忘了恼火时狂言。
忙完公务,朱见深腆着一张大脸,来到永宁宫。
“贞儿,贞儿,啧,还生气呐?”
“臣妾哪敢啊?”贞儿呵呵,待奴婢们退下后,更是蹬鼻子上脸,“别碰我。”
朱见深也不恼,贱兮兮地用手指戳她:“就碰了,就碰了……”
“幼稚不幼稚啊你。”
“当然幼稚啊,姐姐你是知道呀。”
“……”贞儿破防,全副武装的她,被这一句“姐姐”,撩拨的丢盔弃甲。
“皇上,汪直赤诚之心,且有功于社稷,你就不能给他个好下场吗?”贞儿倚在他怀里,低声道:“你是知道的,我把他当儿子养。”
朱见深拥着她,认真说:“你是看着朕长大的,朕可曾做过卸磨杀驴之事?”
“臣妾是怕到时候……”
“放心,你想到的朕都想到了,汪直绝对善终。”朱见深保证。
贞儿稍稍松了口气,继而忧虑道:“皇上,你给了汪直这么大权柄,百官会答应吗?
这权柄……大到没边了啊!”
朱见深呵呵笑道:“你能看出汪直拥有如此权力后,会落得悲惨下场,他们又岂会看不出来?”
“捧杀之术经久不衰,他们非但不会反对,且还会顺水推舟。”朱见深摇头晃脑的说道,“正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贞儿蹙眉:“真到了那个地步,还保得住他吗?”
朱见深自得一笑:“你要对夫君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