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受伤的左手放在水流下冲洗,轻微的刺痛混合着冰凉的冷水,让此时身虚体弱的胡牧阳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但也正因如此,反而在这一刻忽然想通了。实践出真知,一切的源头都出现在刘伟强身上,看来需要找个机会再去会会他。
只是目前还是先要将苏毅安全送走才是。
重回雅间,小和尚不释已经回来,服务员也将碎裂的杯子收拾妥当。但胡牧阳却没再落座,而是招呼二人一同离开。
本想寻一间素食馆,但苏毅说自己既然已经还俗,大可不必麻烦。而徒弟不释其实并未出家为僧,只不过为了同行方便,才始终保持小沙弥的造型。
所以本着就近原则,胡牧阳便带着师徒二人来到了零壹开的那家面馆。
此时正值饭点,一进屋子,就感受到冲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大堂几乎人满,收款台前只有老板娘一人在整理订单。
虽然每天客似云来,但她却对那天晚上会脸红的一对小情侣印象颇深。见今日老主顾光临,故而热情招呼道:“来了老弟,今天怎么没见你那个小女朋友呢……哎呦呦,怎么几天没见,这胳膊还受伤了!”
说着话的功夫,老板娘快步绕出,引着胡牧阳往楼上走。
“哦,前些天下雪,路太滑了。没留心摔了一跤,不碍事的。”
“怎么不碍事,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得仔细些。楼下人多手杂,再磕碰了反倒麻烦。姐带你们三位去楼上雅座,那里清净。”
谢过老板娘的热情,又点了面和一盘小菜,三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话。
胡牧阳在回忆不久前面馆的美丽误会,而苏毅却在不住打量这里的雅致环境。当他看到楼下大厅中央悬挂的那块写有“流萤袭月”的牌匾后,不由得轻笑出声:“胡兄弟看着有些粗粝,不想却也是雅文风韵之人呐。”
胡牧阳被打算思绪,却没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疑问道:“大师……额,你刚刚说什么?”
苏毅指着楼下的牌匾对胡牧阳说道:“你可别说这是巧合。”
一头雾水的胡牧阳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只得转回头再次问道:“不就是一块写着店名的牌匾么,难道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不想此话一出,苏毅就有些变了脸色,沉声道:“胡兄弟这是在考验我么。‘牧雪融阳,流萤袭月’,本是形容对美好事物的寄托和憧憬没错,但其中暗含你胡牧阳和零壹小姐的名讳,总不可能是巧合吧!”
牧雪融阳,流萤袭月。前半句说有我的名字,勉强算是,但这里却没提到零壹啊?
见胡牧阳仍旧一副迷惑的表情,苏毅直接不悦说道:“虽说和尚这一脉势微力薄,但总算也在修者之中叫得响名号。你们五大家族盘踞东北,但这‘流月’二字本是灰家陆大小姐的闺名一事,却也算不得顶天的机密。胡兄弟此举莫不是欺我不诚!”
看来苏毅是真的动了怒气,言语之间已经顾不上去刻意避免还俗的事实。
不过零壹本名竟然叫做“流月”,这绝对是他第一次听说。当初自己也曾问过零壹,为什么给面馆取这样一个富有意境的名字。只是零壹笑嘻嘻回答,不过是胡乱间随口说的,你喜欢就好。那时还在心中嘀咕:你开的面馆,我喜不喜欢又能如何。想不到她早已将两人的名字偷偷捏合在明暗一处,也许会在某一天当做惊喜送给自己吧。
胡牧阳自顾自的琢磨,但落在苏毅眼中却是无端的冷落。他脾气温和不假,有求于人也是事实,但却不代表骨子里的那份傲气会随着还俗而一同舍掉。
“不释,我们走吧。”
话音未落,苏毅便叫上徒弟准备离开。胡牧阳见状连忙起身用手虚拦,好不容易才将怒气正盛的二人重新按回座位。
这时,面和小菜已经上桌。不过当务之急却是需要编出一个能足够让对方信服的理由。
紧急启动头脑风暴,还真被胡牧阳想到了。
只见他故作低沉的叹了口气,怔怔盯着那块“惹祸”的牌匾,半晌之后才重新说道:“让二位见笑了。非是我故意为难,实在是其中确有难言之隐呐。”
哦?
见胡牧阳情真意切,苏毅便消了三分火气,只听他要如何解释。
“实不相瞒,其实,我是有妻子的人。”
什么!
“我和零壹的身份,你们已经知道了,而且不释还要在我这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本来也没打算隐瞒什么。我确实已经成了家,妻子同样是我们五大家族中的白家后裔。之所以我与零壹之间有那么一些……感情,完全是一个……”
“渣男!”
诶?
却是在一旁坐着的不释忽然开口,直击要害。
原本并不想说这些心里隐秘之事,但一来与苏毅之间已经出现了误会,总要有个解释;二来也确实像他之前所说那样,瞒也瞒不住。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个才十来岁的小孩子居然一语撕破了胡牧阳的遮羞布。
苏毅在听完胡牧阳的解释后,便已没了怒意,反而此时因为徒弟不释的无忌童言感到有些下不来台。所以只能佯做训斥道:“小孩子不懂规矩,又是做惯了出家之人,难免有些迂腐。你这个情况,在修者当中却也不乏少见,所以……所以也不必太过纠结。”
胡牧阳面对递出的善意,却是摇了摇头,自嘲道:“不释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渣男。明明已经拥有了深爱的伴侣,却还与其他女子发生纠缠。‘修者多道侣’的那套说法我是不认同的,所以,我会找机会向零壹说清楚这件事,也请二位到时可以帮我做个见证。”
见其言之凿凿不似作伪,苏毅终于放下心来。知道对方不愿提及这件事,所以也没再多说。轻拍一下徒弟的脑袋,继而开始安心吃面。
此后半天,胡牧阳托了好几个朋友的关系,才为苏毅办理完合法的身份证件。在派出所的户籍处,那个曾三年同窗的李大鹏愣是没在两颗光头中认出胡牧阳来。而且或许是出于职业敏感,他曾多次暗示胡牧阳,是否被邪恶组织控制了人身自由,才导致右臂石膏,左手受伤,更是在这寒冬腊月的东北地区,做出将头发全部剃光这种匪夷所思的举动来。
胡牧阳疲于应对,但心中却暖意十足。
好不容易走出派出所,发现此时天已泛黑。苏毅的事情解决完毕,可不释的问题还没处理呢。像他这般年纪如果不上学的话,很容易被热心群众举报的。
想了想,这件事还得找肖华来办,毕竟教育系统里还有自家亲戚嘛。
考虑再三,还是定下一家素食馆。虽说苏毅已经还俗,不忌荤腥,但常年饮食清淡,忽然间沾染油腻肯定不会舒服。而且这家素食馆装修考究,档次很高,无论是用来给苏毅践行还是求肖华办事,都能贴附主题。
打过电话,约好时间,三人乘车前往素食馆。在车上时胡牧阳特意叮嘱,一会儿需要以零壹表哥的身份自称,这样一来他才能尽百分之百的努力给不释办入学。只是苏毅三十余年没说过谎话,今后也没打算破了嗔戒。所以几番权衡之后,二人约定由胡牧阳负责话语引导,苏毅不拆穿、不表态就是。
原本肖华晚上是有安排的,不过在电话里听到零壹表哥从巴蜀之地来此游玩,立即表示会准时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