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事很快就传到褚映玉耳里。
寄春愤愤不平地说:“二小姐是不是脑壳有疾?居然敢说小姐您不孝,要被世人戳脊梁骨?要是小姐您真放过那些人,您才是对夫人不孝呢!”
寄春简直不知道怎么评价褚惜玉,这也蠢得太过分了罢?
还是她以为,她家小姐仍是以前被困在长平侯后院,被他们欺压,只能忍气吞声,看不到丝毫希望、没人能撑腰的可怜人?
只要她动动嘴皮,小姐就必须原谅那些人,让圣人将他们从天牢释放出来?做什么美梦呢。
“她不是蠢。”褚映玉淡淡地说,“她只是没有办法了。”
人在绝境之时,总会做出一些令世人瞠目结舌的蠢事。褚惜玉的行为或许在正常人眼里,蠢得无可救药,却也是她目前所能做的。
她只能如此蠢下去,寄希望在唯一能帮她的人身上。
寄春纳闷地说:“二小姐这又何必呢?俗话说,罪不及出嫁女,就算靖国公他们被问罪,也不会祸及到她身上,她还是尊贵无比的荣亲王世子妃,就算荣亲王府将来要休了她,她也还能保住一条命。”
在寄春看来,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褚映玉扯了扯嘴角,“她只是想救下那三人,想恢复到以往……只要靖国公在,长平侯夫妻在,她就有依靠,荣亲王府不敢怠慢她、休弃她……”
当然,也纯粹是褚惜玉想救那三人的命。
不管如何,这些年,她都是被这三人宠爱着长大的,她不能睁眼眼地看着他们去死。
寄春又生气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所以就能来恶心您吗?明知道您现在怀着孩子,需要安胎,她居然还想来找你去救那三人,将您当成什么了?二小姐可真是个自私自利的,做事从来只想到自己,只要自己安心,从未想别人会怎么样。”
回想以往褚惜玉明里暗里打压褚映玉的事,寄春一口气梗在心头。
褚惜玉确实是个自私自利之辈。
明明她拥有那么多的宠爱,父母长辈疼宠,朋友喜欢,但她还是觉得不够,不管是父母亲人,还是外人,只要发现有人亲近褚映玉,她就会若无其事地将那些人的目光转移开,直到褚映玉又变成孤家寡人一个,只能坐在角落里,默默无闻。
褚映玉必须要被父母厌弃、被亲人无视、被外人排挤,如此才更符合她的心意。
自利自私,无谓的恶毒,莫过如此。
寄春生气一阵,很快又高兴起来,说道:“不过咱们王爷是个明理的,二小姐想要挟恩图报,王爷直接让人将她丢出去。”
简直大快人心。
寄春说了会儿l,发现褚映玉脸上并无笑意,忍不住问:“小姐,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以为她家小姐被褚惜玉的行为恶心到了,寄春紧张得不行。
她家小姐现在可是怀着孩子,不能有丝毫闪失。
寄春就
要去叫秦嬷嬷过来,褚映玉拦住她,“我没事,我的身体很好。”
可小姐你的表情看着不像是很好的样子啊。
寄春猜测道:“小姐,您是因为二小姐不开心吗?”
褚映玉想了想,便点头。
寄春道:“小姐您别理她,反正咱们早就与她撕破脸,日后您不见她便是,省得恶心自己,没人会怪您的。”
褚映玉只是点了点头,勉强地笑了下。
主子心情不好,作下人的也有些担心,怕她什么都积在心里,也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正当秦嬷嬷等人有些焦急时,陆玄愔回来了。
秦嬷嬷她们欣喜不已,赶紧禀报道:“王爷,王妃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陆玄愔脚步一顿,“怎么?”
“就是,先前荣亲王世子妃来找王妃的事,王妃已经知道,后来又听她说的那些话,可能让王妃心里难受……”
秦嬷嬷吞吞吐吐地说。
见他脸色变得难看,神色冷峻,秦嬷嬷等人有些腿软,慌忙解释:“王、王爷,不是咱们想告诉王妃,是王妃要听的……”
她们其实也不想让王妃听那些乌七八糟的事,特别是和长平侯府有关的。
可王妃是这府里的主子,这些是瞒不住的,王妃想听,她们也不能不告诉她啊。
陆玄愔脸色暗沉,正是因为不想让他们打扰到妻子,他才会亲自去一趟撵人,哪知道仍是让她难受。
他摆手让她们下去,抬脚进了房间。
在房里候着的寄春等丫鬟见他回来,暗暗松口气,默默地退下。
有王爷陪着,王妃的心情应该很快就会好的吧?
陆玄愔进来,便见褚映玉坐在窗边。
幸好现在窗户紧闭,没有冷风吹进来,不然他又要担心她冻着自己。
他走过去,探臂要将她抱离窗边,却不想她居然一巴掌朝他的手拍过来,并扭身躲过他的怀抱。
“映玉?”陆玄愔不解地看她。
褚映玉脸上没有表情,整个人看起来硬梆梆的,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像是溢着雪光,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柔声问道,眼里满是担心。
褚映玉却不像以往那般乖顺软和,反而硬梆梆地说:“王爷,刚才的事,我听说了。”
陆玄愔嗯一声,仍是不解。
她定定地看着他,说道:“以前臣妾听说,我那好妹妹褚惜玉是王爷的救命恩人,想必王爷心里也是有她的罢?毕竟当年若不是她救了您……”
连“臣妾”都出来了,可见她是生气的,要知道她很少在他面前称什么“臣妾”。
“胡说!”
听到最后,陆玄愔沉声怒斥。
褚惜玉似是被他突然爆发的怒气吓到,双眼瞪得大大的,双手护着自己的肚子。
陆玄愔见状,放缓了声音,“映玉,我没有。”
褚映玉只是沉默地看
他,并不作声。
他看不懂她此时眼里的情绪,不免有些心慌意乱,上前拉着她的手说:“映玉,我没有!”
他的心里从来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其他女人,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都不曾有过其他女人。
“映玉,相信我!”
他说着,伸手过去欲要将她拥到怀里。
褚映玉仍是扭开身子。
怕她伤着自己,他也不敢不管不顾地将人抱住,只能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以免她磕着撞着。
褚映玉的神色有些涩然,“王爷,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呢?前世那么多人都说,我是被硬塞给王爷你的妻子,害得王爷与褚惜玉错过,所以你不喜回府,时常在外面十天半个月都不回来,褚惜玉也一直为你不嫁,是我这恶毒的女人害得你们分开,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胡说!”
陆玄愔再次气得不行,这是谁传的?真是胡说八道!
他不回府,是因为他领了圣人给他的差事,实在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时间每日赶回府里,索性便宿在军营那边,并不是因为褚惜玉。
他连褚惜玉长什么样的都没注意。
当初被换了个妻子时,他确实没怎么在意,可后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渐渐地爱上她,除了她外,心里压根儿l就没旁人。
更何况,替嫁的事,虽是长平侯夫妻俩一堂之言,她从来没反驳,但只要仔细查一查,便知道根本就是褚惜玉在婚礼前一晚逃婚,不愿意嫁给他。
要不然,后来荣亲王世子也不会死在剿匪之中。
荣亲王的死涉及到不少事,还有朝堂上的某些较量。
褚映玉紧紧地盯着他说:“王爷,你就别辩解了,大家都说你有一个心上人,心上人就是当年救了你的褚惜玉!所以刚才你为何不帮她呢?王爷也好将恩情还了……”
这话听得十分刺耳,陆玄愔生平第一次如此生气,额头青筋突突地跳。
特别是发现她居然一直都误会自己,从上辈子误会到现在,怪不得她这辈子不愿意嫁给他。
他又气又急,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解释道:“不是,她不是、我的……心上人,你听我……说……”
“那你说!”褚映玉仍是冷着脸。
陆玄愔匆促地解释,“当年在……相国寺,我被追、杀,她正好、碰见……”
褚映玉默默地看着他气急之中,结结巴巴的开口辩解,顿时有些心虚。
其实她早就对上辈子的那些流言产生怀疑,毕竟这辈子很多事都不同,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情谊,对她的喜爱,他也从一开始就明确地告诉她,他从前世就喜欢她的。
那自然没褚惜玉什么事,上辈子的那些所谓传言,也让她察觉有异。
只是先前听褚惜玉和他提救命之恩,不免又想到上辈子自己的处境,以及那些围绕着自己的流言,心里的委屈和难受顿时就涌出来。
是以看到他,就免不
了想要翻旧账,和他吵起来。
将他逼成这样,其实也不容易,要知道这位王爷对其他的不在意,却在口疾这事上极爱面子,很少会让人看到他这一面。
虽然心虚,但她仍是咬着牙关,没说话。
要说褚映玉现在的心态,就有些恃宠而骄,或者说是仗“肚”欺人。
反正她现在怀着他的孩子,她心里难受,欺负一下他又怎么啦?上辈子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还不许她发泄一下啊?
这委屈并没有因为重生后、因为他这辈子对她好就消失。
以前她从来不提这些,是因为她没有底气和他吵,或者说理智大于情感,让她克制着,从来不越矩。
然而现在怎么也忍受不了,心口发胀,就想和他吵一吵,将之发泄出来。
等他解释完,褚映玉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当时你被人追杀,褚惜玉帮你掩护,算是救你一命?”
“不是。”陆玄愔神色有些阴郁,沉闷道,“并不、需要她。”
褚映玉咄咄逼人:“所以,就算没有她,你原本也能顺利逃脱的?”
他嗯了一声。
褚映玉点头表示明白了,继续不依不饶地问:“那上辈子的流言又怎么说?”
陆玄愔又急起来,他并不知道上辈子还有这样的流言,因为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他根本不知道,也没听说过。
“我不知。”他说着,有些愧疚地低头,“我的错。”
他并没有发现这些,没有照顾好她,让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她是他的妻,他有照顾她的责任,应该为她撑腰的。
褚映玉阴阳怪气地说:“哪是王爷的错啊,是我太小气才对,居然听信外面的传言……”
陆玄愔又急了,“不是,你很好,映玉很……好,我的、心上人,只有你……”
他气急,恨不得将心剜出来给她,让她知晓他的心上人一直都是她,什么褚惜玉,什么救命之恩,都是旁人的自以为是。
看他急得满头大汗,不复以往的镇定从容,也失了雍王以往的威严。
褚映玉总算良心发现,心虚地想,是不是欺负得太过了?
可是……看他这么焦急的样子,完全没有以往的矜贵持重,其实心里居然有些开心的,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欺负他,这般伟岸男子,还能被她欺到如此境地……
怎么就觉得开心呢?
褚映玉心虚地问:“真的?”
“真的!”陆玄愔此刻真是恨不得剜心明志才好。
“那、那好吧。”褚映玉见好就收,“我相信你。”
只是她这么说了,陆玄愔却没有高兴,他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越来越心虚,总算发现她是故意的。
“你故意?”他下颌微紧。
褚映玉的视线一飘,因为第一次和他吵架,到底也不太习惯,嘟嚷道:“我、我没有,这不是上辈子太难受了嘛。”
陆玄愔心
中刺疼,知道她上辈子过得不好1515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承受太多的痛苦,这些痛苦之中,甚至也有自己给予她的。
纵使那时候他是无心的。
褚映玉见他不作声,还以为他气得狠了,赶紧哄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的心上人原来是我,别气了啊!”
陆玄愔幽幽地看着她,就算知道她是故意的,他其实也没办法对她生气。
半晌他轻轻地哼了一声,紧紧地将她搂到怀里。
褚映玉靠着他,又问道:“王爷,当初追杀是怎么回事?”
九年前在相国寺,他被追杀,那时候太子已经死了,难道那些人仍是不放过他?
“是慧贵妃留下的势力吗?”
陆玄愔轻轻地嗯了一声。
当时慧贵妃已死,不过慧贵妃身后代表的前朝遗贼并未完全清除干净,为了给慧贵妃报仇,他们没办法对宫里的帝后出手,所以盯上陆玄愔。
他们要将狗皇帝的所有嫡子都杀死。
当时他去相国寺为皇后祈福,在这里遇到刺杀。
褚惜玉正好也随母亲去相国寺上香,看到这一幕,扯开喉咙大喊,引来寺里的僧人相救。
其实陆玄愔那次去相国寺,并不仅是为皇后祈福,也是为了引出前朝埋在京城的探子,将他们一网打尽。
没有比圣人的嫡子的份量更大。
当时陆玄愔是以身作饵,确实惊险万分,不过圣人也在暗地里安排暗卫护着,没有褚惜玉,其实陆玄愔也不会有事。
因这事当时涉及到前朝势力,不好对外明言,是以众人都保持缄默,对于褚惜玉以七皇子的救命恩人自居,圣人和皇后一直没作声。
晚上睡觉时,褚映玉忍不住又问:“王爷,褚惜玉真不是你的心上人?”
可能怀孕的人脾气都比较大,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和理智,她现在也一样。
陆玄愔原本还有些笑意的脸瞬间又变得冷嗖嗖的,烧着地龙的室内好像都跟着降温。
褚映玉将自己缩进温暖的被窝里,被子盖到下巴,眨巴着眼睛看他。
看到这样的她,他哪里还气得起来,“不是!”
褚映玉又问:“那你对她可有……她好歹也当了你几l年的未婚妻。”
陆玄愔深吸口气,想说什么,对上她眨巴着的眼睛,积在心口的气顿时一滞。
他转身走出去。
见他离开,褚映玉有些纳闷,难不成她将他气走了?
一刻钟后,陆玄愔总算回来,递给她一张纸。
褚映玉瞅着他的脸色,看不出有没有生气,低头看手里的纸,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好多字。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好像是他的陈情书?
他先是自陈与褚家二姑娘毫无干系,表示与她未曾见过几l面,甚至婚前唯一的交集是相国寺里她扯的那一嗓门,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后来他去北疆,太后趁他不在,
给他定下婚约,他根本就不清楚未婚妻长什么样,更不会对她生出什么情谊,甚至这桩婚事,也并非他所愿,纯粹是太后硬塞给他的……
褚映玉看他写得公事公办的,就有些想笑,想必七皇子长这么大,还没向谁如此陈情自己的心意罢?
怕他生气,她很好地绷住。
“王爷,我相信你!”褚映玉温婉地道,眼睛一转,“去年你从北疆回来时,听说你特地去参加明惠郡主举办的赏花宴,就是为了见未婚妻,当时我在那里落水,多亏苏媃救我,在我昏迷之前,我还见到你呢,不过那时候王爷可不认识我。”
陆玄愔又僵硬住了。
褚映玉似是没看到,惆然地道:“那次落水,我病了好些天,没人来看我。好不容易褚惜玉来了,她却和我说,她去参加明惠郡主举办的秋猎,当时你也在,知道她爱吃柿子,王爷你还体贴地给她摘了柿子……”
说到最后,她幽幽地叹气。
“王爷,你怎么说?”褚映玉温温柔柔地问。
翻旧账什么的,她最会了。
陆玄愔绷着脸,硬梆梆地说:“我没有。”
他怎么可能会给一个连脸都没怎么记住的未婚妻亲自摘柿子?
“是……宁福儿l。”他肯定地道,定是宁福儿l背着主子,自作主张。
褚映玉挑眉,倒也不意外,宁福儿l确实挺会来事的,估摸是觉得主子对未婚妻太过冷漠,所以自作主张。
这点小事,若是以往的陆玄愔,倒也不会和他计较。
见她不作声,以为她不相信自己,陆玄愔便要出去。
“王爷!”褚映玉赶紧叫住他,万一真让他去叫宁福儿l过来对质,那不是让他知道他们夫妻吵架,翻旧账嘛?
她也会不好意思的。
陆玄愔固执地看着她,“你相信?”
“相信了,相信了!”她赶紧将他拉上床,“王爷,你陪我睡觉罢,我困了。”
其实她也不是怀疑他,全世界的人都可能会说谎骗人,只有雍王不会。这位王爷素来不屑说谎,若是他做的事,会亲口承认,没做的事,休想赖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