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怜惜

储映玉认出那具尸体就是先前被她所伤的醉汉。

她的脸色同样发白,只看一眼便收回视线,仿佛和周围的人一样被吓坏了。

不仅明惠郡主见到七皇子时,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畏惧,先前叫嚣的赵仲成也一样,要不是腿软得站不起来,只怕都想往别人身后躲。

或者说,现场没哪个不惧七皇子陆玄愔的。

不过大家虽惧他,也是惧他的身份、惧他身上的军功、惧他一身驰骋沙场的威势,而非像明惠郡主和赵仲成那样,更惧他作为长辈的身份。

七皇子是明惠郡主和赵仲成的长辈,两人一个要叫声七皇叔,一个要叫声七舅舅,这身份天然就能压制他们。

特别是七皇子和他们的年龄相差不算太大,说是长辈,其实对他们估计也没什么怜惜后辈之心,若动起真格来,届时他们就算想找人哭诉,也没人能为他们作主。

圣人再疼孙女、外孙,但他更疼自己的亲儿子!

要是七皇子真的将他们怎么了,就算安王和昌乐公主进宫找太后、圣人哭诉,结果不用说,根本没用。

此时没人敢说话,现场静悄悄的。

只有被七皇子盯着的明惠郡主压力极大,这大冷天的,居然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能硬着头皮问:“七皇叔,这、这人是谁啊?”

看到这具尸体,她下意识地以为七叔不耐烦这边吵吵闹闹,直接杀人警告。

不仅她这么想,现场很多人也这么想。

七皇子离京七年,如今是什么性情,大家目前仍是没摸清楚。很多人都认为七皇子是个嗜杀好战的,他能在北疆活下来,让北疆那边胡狼十八部不敢南下,能是菩萨吗?肯定是手染血腥、杀戮无数的狠人。

众人忌惮他手中的功军,不敢得罪他。

说话的是苏媃,只听她温声道:“回郡主,此人非庄子里的人,奴婢先前在客院里遇到他喝得醉薰薰的,欲要对奴婢不轨,奴婢反击时,不慎杀了他。”

她说得轻描淡写,然而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让所有人脸色大变。

不是庄子里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喝得醉薰薰的?

要知道客院这边是供给客人歇息的地方,不仅有男客,也有女客,万一那醉汉遇到的不是苏媃这般有些武功的女子,而是弱不禁风的贵女,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已有不少人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

就和孟瑜山喝了被下药的醒酒汤一样,都是人为。

明惠郡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现在倒是希望,是七皇子心情不好杀了人,而非是人为算计的,对方要算计的是谁?是她,还是左明珠?

不怪她这么想,左大将军镇守西北,不少人都想拉拢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娶了他的独生爱女左明珠。

可惜左明珠不似京中贵女的恭谨贤惠,加上将军府对她宠爱之极,如若她不愿意,并不会强逼她嫁人,任由她自己挑选夫婿。如今她都十八岁,居然还未定亲,背地里不少人都笑话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明惠郡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咬牙切齿地道:“七皇叔,这事侄女一定会让人查个水落石出。”

陆玄愔冷冷地看她一眼,目光落到人群中姿态恭顺的褚映玉身上。

在场的人都惧于他的威势,不敢直视他,倒没有人发现他的视线。

这时,苏媃温和的声音响起,“此事交予郡主,殿下自然是放心的。不过……奴婢在查这醉汉是何人带进来的时,发现有一个姑娘鬼鬼祟祟的在客院窥探,便试探了下她……”

闻言,明惠郡主便知道了,这醉汉肯定是有人故意带进来的,不是庄子里的人,就是那些客人,苏媃口中的姑娘是关键。

她赶紧问道:“那姑娘是……”

“人已经拿下,关起来了,稍会儿郡主可以让人去审她。”苏媃又说道。

明惠郡主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七皇子给她这侄女面子,让她亲自去查这事,毕竟这次的事是发生在自己的地盘,简直是挑衅她这个主人的威信,自然要让她来做。

苏媃说完,看了一眼人群,发现跟在明惠郡主身边的一个贵女脸色煞白,摇摇欲坠,不禁了然。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做事也不谨慎,心理承受能力还不行。

成了还好,失败了……结果可想而知。

人群中的褚映玉抬头看过去,正好与望过来的陆玄愔对视。

她很快又移开目光,缩在袖子里的手握起来,不想碰触到伤口,带来阵阵的刺疼。

褚映玉知道苏媃说的姑娘便是那吏部员外郎家的陈姑娘,当时她和陈姑娘一起离开的一幕,见到的人不少,若是苏媃当众说出陈姑娘的名字,肯定会有不少人联系到这事,指不定会猜测,她是不是已经中计,被那醉汉怎么着了。

不要怀疑人性之恶,一点捕风捉影之事,也能无限放大,特别是这种蒙上某种香艳色彩的阴谋,更是让人兴奋。

褚映玉绷紧脸庞,牙关暗咬。

不管多少次,她心里还是不能平静,对这毫无善意的恶心世道,对这些恶心的人事……想要毁灭尽殆。

这时,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这动静不仅吸引了厢房前的那群人,连陆玄愔等人也看过去。

一会儿后,便见面色苍白、衣衫凌乱的孟瑜山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孟瑜山素来是个清贵君子,如清风明月,一身疏朗,衣服从来都是整整齐齐的,众人何时看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虽然有别于平时的清贵,却又多了几丝凌乱破碎的美感。

这一看好像被人狠狠地蹂|躏过,不少姑娘看左明珠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控诉,而男子则啧啧称奇,暗叹左明珠真是个母老虎,这样的姑娘谁敢娶。

他们没忘记左明珠先前说过的,她将孟瑜山打晕的事。

没人怀疑她的话,左明珠自幼习武,会拳脚功夫,据说连男人都打不过她。

看到孟瑜山,明惠郡主顿时顾不得其他,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关切地问:“孟公子,你怎么样?要不要请个大夫给你看看?”

孟瑜山明显沉默了下,沙哑地说:“多谢郡主,不必了。”

左明珠也瞄着他,心里嘀咕着,刚才下手是重了点,应该没打坏他吧?

孟瑜山没看她们,而是看向人群中的褚映玉,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声,“映玉表妹……”

虽然被下了药,但他并不是没有神智。

明明身体无法控制,神智却无比的清醒,是以他知道先前发生什么事,也知道自己和褚映玉的婚事可能会有波折。

他心里是愧疚的,愧疚自己中了别人的算计,愧对于她。

褚映玉抬头定定地看他半晌,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映玉表妹!”

“长姐!”

“映玉姐姐!”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分别是孟瑜山和褚惜玉、齐润怡。

孟月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嘴巴,脸上的神色极为复杂。

她确实不喜欢褚映玉当嫂子,可现在发生这事,不说兄长被算计极度不光彩,褚映玉作为兄长的未婚妻,亲眼目睹这些,只怕也受到打击。

褚映玉没理会身后的叫唤,就这么走出去,走得极为决绝,将身后的一切都抛下。

周围的人不觉给她让路。

他们看她的神色满是同情,就算是那些平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的人,也觉得她此时十分可怜。

走出客院,褚映玉没有回暖阁那边,而是往梅园外走。

她浑浑噩噩地走着,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斜里伸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打了个趔趄,差点就摔倒。

那只手及时扶住她。

褚映玉又闻到熟悉的冷香,缓缓地转头,看到熟悉的俊容。

二十二岁的陆玄愔和二十五岁的陆玄愔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冰冷,一样的不解风情,一样的不懂怜惜,一样的不肯开口说两句让姑娘家欢喜的软话。

“放开。”她轻轻地说,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

陆玄愔没有放开,神色严肃地看着她,问道:“你,没事?”

褚映玉别开脸,不去看他,只道:“殿下说笑了,臣女能有什么事呢?”

嘴里说着没事,但她的脸色是苍白的、倦怠的,比先前被人算计时还要疲惫不堪,明明是个未满二十的姑娘,身上却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感觉。

浑然没有十几岁少女该有的鲜活。

陆玄愔不喜欢她现在这样子。

明明梦里的褚映玉不是这样的,她嫁给他后,虽然也有惶恐不安,很快就振作起来,积极地过自己的日子,会对他虚寒问暖,会等他回府里一起用膳,会在深夜时等他回房……

而非像现在,对一切无欲无求,疲惫不堪,对他更是不假辞色。

褚映玉又挣扎了下,终于挣脱他的手,说道:“殿下,不管如何,你现在还是臣女妹妹的未婚夫,还望殿下自重。”

陆玄愔下颌微抽,果然又恼了。

但这一次,褚映玉丝毫不在意他是不是生气,转身离开,直接走出梅园,乘坐马车离开。

陆玄愔没有跟过去,他站在梅园门口,望着她登上马车。

风吹起他玄色的衣袍,久久驻足,凝视灰暗的天空下那远去的车辆。

寄春看到褚映玉时,脸色大变,“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为何小姐身上的衣服都换了?

褚映玉靠着车壁,只觉得一阵阵冷意袭来,冷得她忍不住将自己缩起来。

“没事……”她喃喃地说,“真的没事。”

是啊,能有什么事呢?她早就有预感,这桩婚事迟早会解除的,孟瑜山这个未婚夫太过遥远,从来不属于她,所以不管他以前如何冷淡她,她其实也没什么感觉。

连血脉至亲的家人都能忽略她、厌恶她,未婚夫冷淡她,不是应该的吗?

马车回到靖国公府的别庄后,褚映玉便让人收拾东西回京。

“小姐……”寄春有些慌,小声地道,“现在时间不早,若是回去,只怕回到府里时,天都黑了……”

而且天气那么冷,外面开始下雪,万一被困在半路怎么办?

寄冬也有些手足无措,不明白几个主子一起去隔壁参加赏梅宴,怎么这会儿只有大小姐回来,却不见二小姐和表公子几人。

而且小姐还要回京……

褚映玉坐在那里,命令她们去收拾,马上回京。

当她冷下脸时,就算心有算计的寄冬也不太敢违背,和寄春一起去收拾东西。

东西收拾好,正要套马车离开,褚惜玉等人回来了。

听说她要回京,褚惜玉和孟月盈,以及孟瑜山都迅速过来。

孟瑜山的脸色仍是苍白得厉害,能看得出来,那药对他身体有影响,他仍在强撑着,特地过来一趟。

“长姐,你这是要离开?”褚惜玉拧着眉说,“开始下雪了,只怕这雪会越来越大,这路不好走。”

孟月盈也难得劝了一句,“要不等明天雪停后再走?”

褚映玉摇头,“不必,我现在就走。”

她没看其他人,而是登上马车。

“映玉表妹!”孟瑜山来到马车前,唤住她,面露涩然,“表妹,这次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褚映玉坐在马车里,将车窗撩起,对站在车外的人说:“瑜表哥,这次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

她没有怪他。

然而孟瑜山宁愿她怪自己,好过如此平淡无波的反应。

孟瑜山望着渐渐离去的马车,心口突然空荡荡的,雪落在他身上,落在他的眉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原来她如这雪般,轻轻缓缓地在他心里落下了痕迹。

十岁那年,他被告知,自己突然多了个未婚妻。

因他自幼勤奋好学,一心只想考取功名,对儿女私情反倒不看重,对多出来的未婚妻亦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这些年,褚映玉这个未婚妻格外安静,从未打扰过他,虽然她偶尔也会送一些自己绣的帕子、荷包和络子给他,但都只是一些小物件,随手放着便是,并未太过上心。

于是渐渐地没有将她放在心上,甚至没有想过那些东西,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送自己,旁人说他对她无情爱,甚至避出京城时,她会不会难过?

可人终究不是事物,也不是路过的风景。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思想,也会伤心难过,自己作为她的未婚夫,有责任保护她、维护她。

孟瑜山明白时,却骤然失去。

这骤然之间,最是伤人。

风雪絮絮而下。

马车里虽然燃了火盆,但只是杯水车薪,车里仍是冷得令人发抖。

褚映玉靠着车壁,闭着眼睛。

门窗紧闭,车内的光线昏暗,寄春和寄冬看不清她的神色,不过仍是能感觉到那种无名的压抑感。

两个丫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能从褚惜玉等人的反应中猜测,今天的赏梅宴肯定发生了什么,这也是她们家小姐坚持要回京的原因。

突然,马车猛地一震,车厢往旁一歪。

马车里的三个姑娘猝不及防中往旁倒去,寄春迅速抱住褚映玉,没让她撞到车壁。

“发生什么事?”寄冬有些恼火地往外问。

车夫的声音传来,“大小姐,车轮被卡住了。”

雪下得大,不过一会儿,路上就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根本看不清楚路况,马车的车轮正好碾过一个坑,直接陷在那坑里。

马车只能停下来,随行的两名侍卫和车夫一起去抬马车。

然而褚映玉离开得仓促,带的人手并不多,加上车轮陷入的坑很深,又卡得紧,一时间居然抬不起来。

马车里的三个姑娘只好下车。

寄春撑着伞,为褚映玉挡住落下的雪,焦急地看着侍卫和车夫抬马车。

寄冬提起了一颗心,只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糟糕透了,跟了一个不受宠的小姐不说,而且她还如此任性,冒着大风雪回京,最后被困在这里。

天气这么冷,要是马车一直没办法抬起,他们不会是要被冻死在外吧?

雪越下越大,众人又冷又累,因为快要临近傍晚,肚子也饿得不行,可谓是饥寒交迫。

这种时候,人的心情也受到极大的影响。

不说寄冬,就是侍卫和车夫,心里也在怨怪褚映玉这大小姐任性回京,只是他们都不敢表现出来。

突然,风雪之中响起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正在暗暗怨埋的人露出惊喜的神色,抬头看过去。

很快他们就看到从风雪中穿梭而来的一队人马,随着他们渐渐靠近,终于看清楚最前方的骑士是七皇子。

不管是侍卫还是丫鬟,都噤若寒蝉,垂手而立。

只有褚映玉淡淡地看着。

七皇子等人在马车前停下来。

“褚姑娘,这是怎么了?”跟在七皇子身边的宁福儿翻身下马,柔声询问。

回话的是寄春,“我们的马车被卡住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马上的七皇子,请求道,“不知殿下能否帮帮我们。”

宁福儿笑道:“这是自然。”

说着便吩咐随行的侍卫一起去抬马车,同时飞快地觑了一眼站在伞下的褚映玉,见她行过礼后,便闷不吭声地站在那儿,十分纳闷。

先前从暗九那里得知她回京,主子也不管庄子里的事,让苏媃留下处理,就这么骑马追上来。

也幸好他们追过来,这天气冷,又下着雪,要是褚姑娘他们被迫滞留在半路,一直无人路过,还不知道会滞留多久,只怕人都要冻坏。

宁福儿心里叹息,倒不觉得褚映玉任性。

发生那样的事,没有哪个姑娘还愿意留在庄子里,被人看笑话的。

她及时离开,是一个极为明智的选择,脱离那些是是非非,也让人高看一眼。最后不管事情的发展如何,牵扯不到她身上,反而还能被人说声有骨气。

就是这天气不好,这么回京,只怕要受罪。

宁福儿都有些怜惜这位褚姑娘,什么坏事都教她遇到,仿佛命带坎坷,这世界给予她的善意实在太少了,只希望将来她和殿下成亲后,和殿下过得和和美美方好。

有七皇子的侍卫帮忙,马车很快就抬起来。

人家帮了忙,褚映玉不能没有表示,便向他致谢。

陆玄愔看着她被冻得隐隐有些发青的脸,心口堵得厉害,想说什么,最终汇成两个字,“回罢。”

宁福儿适时地说:“褚姑娘,正好我们殿下有事回京,不如一同走罢。”

褚映玉没和他们客气,点头应下,寄春等人也高兴坏了。

当然好啊,风雪这么大,有七皇子一群人同行,有个照料,发生什么都不怕。

褚映玉重新回到马车里。

怀里的手炉已经彻底冷掉了,没什么温度,马车里也是冷冰冰的,根本无法抵挡外面的严寒。

她拉紧身上的斗篷,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宁福儿的声音又在外响起,接着一个手炉从窗口递过来。

“褚姑娘,这手炉是苏媃的,您先用着。”

寄春脸上露出喜意,听说是苏媃姑娘的,自然不用避什么嫌,一个劲儿地谢过宁福儿,将那暖乎乎的手炉接过来,塞到褚映玉怀里。

褚映玉的手冷得像冰棍,突然抱住暖乎乎的手炉,人还有些怔忡。

她低头看向手炉,做工精致,是宝蓝色的,上面有珐琅开光花鸟的图案,一看就不是苏媃这样的侍女用得起的。

她扯了扯嘴角,再次明悟七皇子想要换个未婚妻的决心。

或许男人就是这样,就算对一个女人再有情,只要对方移情别恋,背叛了自己,都不能忍,宁愿赌气另娶一个。

虽然她觉得他应该不至于会拿这种事赌气,更可能是为了成全太后一片慈爱之心,所以坚持要娶一个褚家的姑娘。

太后怜惜庆阳大长公主早逝,想要庇护庆阳大长公主的后人,有什么比将庆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嫁给自己的孙子更好的法子?

如此能提拔庆阳大长公主的后人,给他们一世荣华,也算对得起庆阳大长公主。

褚映玉忍不住觉得好笑。

太后是个厚道人,也为外祖母考虑,如果七皇子妃是褚惜玉,以褚惜玉的性格,肯定会庇护娘家和外祖家。

偏偏上辈子的七皇子妃换了她,所以不管靖安公府和长平侯府如何,她都没管。

因此她被人骂冷酷狠心,怪不得会不择手段地抢妹妹的婚事。

这辈子如果七皇子仍是为全太后一片慈爱之心,选择自己,估计结果还是一样,她不会去管靖国公府和长平侯府如何。

不就是再次被骂冷酷狠心吗?

她完全不在乎!

马车再次辘轳前行。

寄春高兴地说:“小姐,七皇子殿下真是个好人。”

她自然看得出来,七皇子是特地陪他们回京,算是照应,不然以他们一人一骑,回京的速度快了几倍,不用在路上耗时间。

寄冬点头附和,“七皇子殿下确实是个好心人。”然后又说,“不过他是二小姐的未婚夫,肯定是看在二小姐的面子上照顾咱们一程的。”

日后好歹是亲戚,七皇子不至于如此不近人情。

寄春心里不太高兴,她觉得就算没有二小姐,就算是个陌生人,遇到对方有难,七皇子也愿意搭把手的。

在风雪中赶路,速度被拖慢许多,等他们回到京城时,城门已关。

幸好有七皇子在,出示了身份,守门的城吏还是给他们开了门。

陆玄愔将褚映玉一路护送到长平侯府。

长平侯府的人听说大小姐被七皇子护送回来时,全体都懵了。

特别是正在用膳的长平侯一家三口,满脸不敢置信。

褚瑾玉傻傻地问:“是不是弄错了?应该是二姐回来了吧?”七皇子就算要护送,也应该护送二姐吧?

禀报的下人赶紧道:“不是二小姐,是大小姐回来了。”

长平侯和静安郡主同样狐疑,知道七皇子就在门外,也不敢耽搁,赶紧出去迎接。

他们来到门口时,七皇子正准备离开。

长平侯赶紧过去向他道谢。

宁福儿笑眯眯地说:“侯爷不必言谢,咱们殿下只是恰巧要回京,在路上遇到马车陷在坑里的褚大姑娘,想着风雪实在大,路不好走,便看顾几分罢了。”

这话也解释了七皇子为何会和褚家大姑娘同行的原因。

长平侯和静安郡主总算松口气。

送走七皇子,长平侯夫妻俩看向从马车里下来的褚映玉,都很是纳闷。

“怎么只有你回来?惜玉呢?”长平侯询问道。

褚映玉道:“妹妹还在别庄。”

静安郡主不耐烦地问:“为何你先回来?”姐妹俩一同前去别庄玩,没有一个先回的道理。

褚映玉冷着脸,没有作声。

看她这副沉闷的模样,静安郡主心里的火气就控制不住,正要骂时,长平侯赶紧道:“天气这么冷,这一路回来人也够呛,映玉你先回去歇息罢,有什么明天再说。”

褚映玉嗯了一声,扶着丫鬟的手走了。

见状,静安郡主气得够呛,回来不给父母请安,直接掉头就走,要不是确认这女儿还是本尊,她都以为是被人调包了。

哪有人变得这么快的?

就算到叛逆期,也不至于都十七岁了,才开始叛逆吧?

“爹,你看她,真是太过分了。”褚瑾玉嚷嚷道,“回来也不给你们问个安,像个木头一样,也不知道规矩学哪里去了。爹,看来还是要请个厉害的嬷嬷回来,教教她规矩。”

这话说得不怀好意。

他可是听说有些教养嬷嬷极为严厉,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整治姑娘家的手段,不管多顽劣不听话的姑娘,落在她们手里,都会被治得服服贴贴。

他觉得,现在的褚映玉就需要这种厉害的嬷嬷来管教,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长平侯斥道:“胡说什么,映玉的规矩一向很好,许是心情不好。”

他也不是维护长女,而是儿子作为一个男人,一直盯着内宅,像什么话?姑娘家的规矩好不好,自有母亲来管教,作为男儿,应该看的是外面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将心放在内宅之中,显得小家子气。

褚瑾玉可不知道父亲的用心良苦,还以为他护着褚映玉,非常不高兴,哼了一声就走。

“你……”

长平侯正要生气,静安郡主拉着他,“行了,比起瑾玉,还是映玉的问题最大。她突然一个人回来,还在这种天气,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说到这里,她暗暗磨了磨牙,心里气得不行。

不管发生什么事,最好不要连累到惜玉和瑾玉,否则她定不会轻饶。

长平侯闻言,也有些忧心。

要是以前的长女,他是不担心的,自从她发疯伤了儿子后,长平侯就觉得这女儿开始叛逆,不再听父母的话,总是担心她哪天会在外面闯祸,连累长平侯府。

儿女都是债,他突然头疼起来。

回到秋藜院,褚映玉让人去烧水,她要沐浴泡澡。

因她是突然回来,秋藜院没有接到消息,是以地龙没有烧起,整个屋子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暖意,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忙得人仰马翻,少不得又是一阵抱怨。

褚映玉冷眼看着,听到有人抱怨时,突然一把将怀里只剩下余温的手炉砸过去。

“不想伺候就滚,本小姐这里留不得你们这些大佛!”

瞬间,所有的抱怨和不满都消失,众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连寄冬都吓住了。

褚映玉冷冷地看着她们,“我知道你们不想伺候我,改明儿我便去禀了夫人,让你们各自去寻个好去处。”

听到这话,众人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下来,磕头求饶。

要是大小姐真的禀了夫人,夫人可不管大小姐是因什么原因不要她们,只会恶了她们,觉得她们是背主的,届时还不知道将她们安排去干什么辛苦的活计。

褚映玉不作声,冷眼看着。

直到她们磕得头昏眼花,终于大发慈悲地说:“现在,去给我烧水!”

这下子,也没人敢再抱怨,她们无比乖觉地退下去。

不过一会儿,屋子里的地龙烧起来,热水也烧好,下人们非常干练利落,有别于平时的拖拖拉拉。

寄春伺候褚映玉沐浴。

为她脱衣时,终于注意到她手上的伤,先前褚映玉一直将手缩在袖子里,是以直到现在寄春才发现。

“小姐,你这伤……”寄春嘴唇颤抖。

褚映玉淡淡地道:“不小心扎到了。”

说着,便进了浴桶,将身体浸泡在清水里。

见她恨不得整个人都泡到水中,连头发都打湿了,寄春又担忧地说:“小姐,别这样,呛到水可不好。”

褚映玉没听,她甚至将头都沉下去,仿佛这样就能洗去身上的血渍。

虽然苏媃为她清理过,她仍是觉得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特别是看到那具尸体,意识到那个醉汉死了时,更有一种欲要呕吐之感。

褚映玉沉在水里,憋着气。

直到喘不过气,终于将脸露出水面,就看到寄春快要急哭了。

“小姐……”

“帮我洗头。”褚映玉说,她怀疑自己的头发也有血。

寄春红着眼睛,拿起旁边的香胰子给她洗头发,她不知道小姐身上发生什么事,隐约能感觉到她的痛苦,那是一种无声的痛苦,没有表现出来,却能让人感觉到。

到底发生什么事,小姐怎么会变成这样?

直到第二天,寄春终于知道发生什么事。

不仅寄春知道,长平侯夫妻也知道,甚至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

安王府别庄发生的事,不过一晚就已经传遍京城。

当时的人多,人多嘴杂的,不可能一一封口,何况这事也封不了,毕竟其中受了委屈的还有左大将军之女左明珠,听说将军府的老夫人一大早就进宫找太后哭诉,说自己的孙女受了委屈,要太后为她作主。

因为这事,连安王都受到圣人的斥责。

长平侯和静安郡主面面相觑,总算明白褚映玉为何昨天不顾大风雪回来,可他们心里并没什么高兴,反而沉甸甸的。

好半晌,静安郡主问:“这事会不会影响到惜玉和七皇子的婚事?”

长平侯神色一顿,“我不知道。”

静安郡主冷笑一声,“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男人都看不住。”

这话说得难听,长平侯一脸不赞同,“阿蓉,别这么说,映玉也是受了委屈的。”

静安郡主顿时火了,气道:“你以为我想这么说的?你看看,人家将军府的老夫人都进宫里找太后哭诉,这婚事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以后她怎么办?难不成让她和左明珠一起嫁给瑜哥儿?到时谁大谁小?可没有两头大的道理!”

大庭广众之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看到孟瑜山和左明珠抱到一块儿,就算孟瑜山是被人下了药,但两人有肌肤之亲是事实。

发生这种事,除非两人成亲,否则左明珠的名声就不能要了,以后怎么嫁人?

静安郡主虽极得太后欢心,可太后再大也大不过圣人。

长平侯府怎么也是比不上将军府的,太后再不忍心,为了给将军府一个交待,肯定要牺牲褚映玉。

褚映玉是和左明珠一起嫁孟瑜山,还是退婚,只能选一条,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若是选择退婚,就算世人知道褚映玉是无辜的,可作为退过婚的姑娘,多少还是引人非议,以后要再说婆家就难了,而且她的年纪也大了,不好说婆家。

一般人家都是在女儿十三四岁就开始相看人家,及笄后就可以定亲,然后定下婚期。像褚映玉现在十七岁,遇到这些事,条件好的人家哪里会看上她?她可不是左明珠,就算年纪再大,有个当大将军的父亲,照样有人想娶。

长平侯无言以对。

他自然不希望长女遇到这些事,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孟瑜山必定要娶左明珠的,看长平侯府怎么选择,是一起将女儿嫁过去,还是退婚。

就算婚退,也要看什么时候退。

这天傍晚,褚惜玉也回来了。

褚惜玉回到家,便告诉父母别庄里发生的事。

从她这里,长平侯夫妻俩总算了解到更详细的经过,意识到里面的不简单,问道:“明惠郡主可是查明了真相?”

褚惜玉神色一顿,说道:“那醉汉的事,倒是查明了,是、是礼部侍郎之女谢姑娘为了讨好明惠郡主,特地弄进来的。”

“礼部侍郎之女?”静安郡主皱眉,“是那个谢清婉?”

这姑娘她是有印象,琴艺高超,中秋宫宴时一曲高山流水在太后面前露脸。

长平侯愕然,“她要讨好明惠郡主?”带个醉汉进去怎么叫讨好?

褚惜玉咬了咬嘴唇,似是难以启齿,“听说那醉汉原本是想用来对付长姐的,这样长姐和瑜表哥的婚事就会解除,明惠郡主就能和瑜表哥成亲……”

长平侯夫妻俩都震惊了。

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样,尔后想起,礼部侍郎是安王一系的人,谢家姑娘和明惠郡主交好,一直追随明惠郡主,为讨好明惠郡主,做出这种事确实不奇怪。

“……只是没想到,那醉汉被苏媃撞见,落到七皇子手里。”褚惜玉神色复杂,“幸好长姐当时没遇到他,没什么事。”

长平侯夫妻俩的神色也变得极为复杂。

“那瑜哥儿被下药的事……”

褚惜玉摇头,“我回来时,还没听说有什么结果,也不知道有没有查出来。”

静安郡主又问:“那谢清婉做这事时,明惠郡主知道吗?”

“啊,这……”褚惜玉有些迟疑,“应该是不知的罢?看到那醉汉的尸体时,她的反应不像是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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