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道歉

二月二龙抬头。

正是春光明媚的日子,万物复苏,世家弟子纷纷结伴出行,去郊外踏青游玩。

褚映玉收到不少邀请她去踏青的帖子,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人,不过她都一一回绝了,理由也很好找,她要备嫁。

婚期就在三月,确实匆促了些。

幸好皇子的婚礼由礼部负责,有一定的流程,长平侯府只需要配合就行。

经过两个月的休养,长平侯夫人孟蓉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

不好也不行,毕竟眼看着婚期在即,而且还是皇子的婚礼,宫里的圣人、太后和皇后都派人盯着,时不时还会过问一句,容不得出意外。若是她敢托病不理,相信自己这长平侯夫人以后会永远“病”着。

孟蓉素来聪慧,自然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是以过了正月后,她的身体就好得差不多,开始操持长女的婚事,并配合礼部那边走流程,一时间忙个不停,人看着越发的清瘦。

长平侯被圣人勒令在家反省,无所事事,便也跟着一起忙长女的婚事。

送走礼部派过来的人,长平侯问:“映玉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

孟蓉神色一顿,拿起旁边一份单子递给他,说道:“我前阵儿已经让人将嫁妆单子整理好抄了一遍,你看看合不合适。”

长平侯看过后,十分满意,“阿蓉素来周全。”

孟蓉对长女虽然不喜,但她做事很少会留什么把柄,是以这份嫁妆单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不过,还是少了点。”长平侯说道,“再添一些罢,映玉嫁的到底是中宫皇子,咱们也不能让人看笑话。”

这份嫁妆单子里有大半的嫁妆是长平侯老夫人当年留下的梯己,当初指明了要给长孙女当嫁妆。若褚映玉嫁的是孟瑜山,单是长平侯老夫人留下的梯己其实已经足够,但她嫁的是皇子,便不够看了。

孟蓉也知道,是以还从公中添了一些。

可显然长平侯仍是觉得不够,这让孟蓉的脸色变得勉强起来。

“我知道还差一些。”孟蓉解释道,“只是你别忘了,咱们还有惜玉和瑾玉,惜玉的嫁妆还没准备呢,瑾玉将来也要娶媳妇的,咱们总不能为了充面子,将整个侯府都搬给她作嫁妆罢?”

长平侯心知她说得对,但这并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因出了小女儿的事,现在圣人完全恶了长平侯府,并未因为长女被钦点为七皇子妃,圣人就对他们改观。

在这当口,长平侯实在不想让圣人对长平侯府的印象更恶劣。

他叹了口气,和她商量,“从公中添三万两压箱底,再从我的私库那边添一些添上去。”

长平侯有自己的私库,私库里的东西不少,都是当年府里的老太爷留给他的。

孟蓉的脸色越发的不好了。

她知道丈夫私库里的东西不少,一直觉得,这些是要留给儿子的。

小女儿的嫁妆她一直攒着,就等着她风风光光地嫁入皇子府,然而因为七皇子的未婚妻变成长女,为了面子好看,小女儿的那份嫁妆只能挪了一半给长女。

若是丈夫又从他私库里再挪一些给长女添妆,将来留给儿子的还能有多少?更不用说给小女儿的嫁妆也会更少。

长平侯安慰道:“阿蓉,别多想,现在咱们家的情况不好,只有映玉好了,咱们才能好,将来瑾玉有个当皇子妃、王妃的姐姐,方才能庇护他一二。”

经此大变,他算是发现小儿子的性情已经定型,估计是掰不过来,看着就不是个撑得起门庭的,他对小儿子已经没有太大的指望,只希望他能撑起长平侯府,不让它没落就行,什么振兴门庭、光宗耀祖之类的,压根儿就不期盼了。

不若将希望寄托在孙辈身上,将来给小儿子娶个知礼明达的媳妇,教出个聪慧的孙子,再续长平侯府的辉煌。

长平侯苦口婆心地和孟蓉解释。

可这些孟蓉比他更清楚,但她更清楚,现在的长女对他们没感情,或者说这感情早就在这十几年来磨没了,根本不能指望她以后会提拔儿子,不报复都算好了。

孟蓉心里难得生出悔恨,也不知道是悔恨太过溺爱小儿子、小女儿,让小女儿生生坏了这么一桩好亲事,还是悔恨以前那样对待长女……

她闭了闭眼睛,最后没再说什么,只是疲惫地道:“听你的。”

这份嫁妆单子送到秋藜院时,褚映玉正在拆开一封信。

寄春端着茶过来,欢喜地问道:“小姐,姚小姐在信上说什么呀?”

褚映玉看得很慢,她的唇角翘起,清丽的脸庞柔和,眉眼蕴着说不出的温柔和喜悦。

看到她脸上的神色,秦嬷嬷等人是高兴的。

秦嬷嬷等人被派到褚映玉身边时,很难能看到她脸上露出笑容,更不用说这种打从心里的喜悦之情。

他们高兴之余,不免有些好奇姚小姐和褚映玉之间的关系。

褚映玉说道:“姚桃说,她和姚夫人已经准备启程,将在月底前抵达京城,届时会来参加我的婚礼,送我出嫁呢。”

寄春双眼发亮,“太好啦!”

若是有姚小姐送嫁,想必那日小姐会很高兴。

因为姚桃这封信,褚映玉的心情很好,一扫过去厌悒的情绪,连带着整个秋藜院的人也高高兴兴的。

等正院那边送了嫁妆单子过来,褚映玉的好心情也没被打断,随手翻了翻。

送嫁妆单子过来的是常嬷嬷,她是孟蓉身边伺候的老人,极得她信任。

常嬷嬷耐心地等她看完,恭敬地询问,“大小姐,这嫁妆单子您看看有没有问题?若是没问题,奴婢就回去禀报夫人。”

褚映玉让她稍等,朝寄春道:“将当年祖母留给我的那份单子拿过来。”

寄春应了一声。

常嬷嬷听得头皮发麻,当年老夫人去世时,居然还给大小姐留了一份单子?

她也清楚当年老夫人去时,作主将自己的梯己留给大小姐的事,为此夫人私底下还气许久,骂老夫人偏心,只疼长孙女,不疼其他的孙子孙女。

其实要说起来,老夫人的孙子孙女可不少,还有西院那边的呢。

西院的二房老爷和侯爷可是亲兄弟,也是老夫人的亲儿子,二房的子女同样是老夫人的亲孙子孙女。然而老夫人谁都没给,只给大小姐,给她傍身,将来当作嫁妆。

可以说,大小姐虽然不是在府里长大的,但老夫人最疼的是她。

老夫人去世那晚,是大小姐陪着的,老夫人不让其他人进去,只让大小姐守着。

当时大小姐不过七岁,只怕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能照顾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可老夫人坚持,大伙儿也没办法。

或许这份单子,就是老夫人当时悄悄给大小姐的。

老夫人这是在防着夫人呢。大小姐当时年纪小,老夫人留给她的嫁妆,便由夫人收着,等她出嫁时再给她添妆。

常嬷嬷想到这里,一时间也不知道为夫人心疼,还是担心夫人。

寄春将一份看着有些泛黄的单子拿过来,将这张单子和嫁妆单子上的东西一一对比。

这一对比,发现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少了好几种。

常嬷嬷的冷汗都出来了,赶紧道:“可能、可能是收进库房时,有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摸了去……奴婢这就去禀报夫人,让夫人明查。”

常嬷嬷擦着冷汗离开。

寄春朝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嘀咕道:“什么下人手脚不干净摸了去,分明就是有人监守自盗……”

她这话说得很轻,也很含糊,除了褚映玉,没人听到。

褚映玉看她一眼,寄春马上道:“小姐放心,奴婢不会往外说的。”

跟在小姐身边,和她经历一样的处境,寄春也不是那种嘴碎又放肆的丫鬟,心里有数着呢。

只是偶尔还是会有些忍不住。

褚映玉含笑道:“我没怪你,其实你说得挺对的。”

她并不在意丢掉的那几样东西,只是想着,这是祖母留给她的,是一份心意,不忍丢掉。

至于此举会不会又招来母亲的厌恶,褚映玉并不在意,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母亲也不见得会喜欢她。

最后那些遗失的东西自然找不回来,孟蓉用其他同等价值的东西添上来。

褚映玉看过后,没说什么,也没问是如何遗失的。

时间匆匆而过。

整个二月,长平侯府都在为褚映玉的婚事作准备,府里也忙起来,下人们脸上多了些笑容,不再如年前那般压抑。

这期间,孟月盈和齐润怡相携来长平侯府。

她们先是去见褚映玉,恭喜她婚期将近,表示到时候会过来给她添妆。

孟月盈看着同样清瘦许多,气质变得沉稳不少,不若以前的活泼肆意。

作为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备宠父母兄长宠爱,她和齐润怡、褚惜玉一般,以前都是活泼的性子,喜怒哀乐鲜明,不知愁滋味,或许唯一的烦恼的便是不喜褚映玉这个兄长的未婚妻。

倒是齐润怡没什么改变,天真、活泼,觉得这世界上谁都是好人。

她虽然和褚惜玉交好,却也不讨厌褚映玉,只是以前不会说话,往往无意间说一些令人难堪的话不知。

“映玉姐姐,先前我们给你下帖子踏青,可惜你都没有来,当时可好玩了……”

齐润怡眉飞色舞地描绘踏青时的事,光是那桃花盛开的盛景,一群年轻男女在桃花林中的溪水畔旁如古人般曲水流觞,就让人向往不已。

褚映玉抿了口茶,神色清冷。

孟月盈看了看她,又看向高兴得手舞足蹈的齐润怡,第一次发现,傻人有傻福,至少不用为某些事烦恼,也不用面对一些尴尬事。

因为她自己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尴尬。

眼看她越说越兴奋,孟月盈制止了她。

“行啦,咱们还要去找惜玉呢,你就少说两句。”

齐润怡意犹未尽,“好吧,等会儿和惜玉说也行,保证羡慕死她,谁让她现在不能和咱们一起去玩呢。”说到最后,自个儿傻乐起来。

孟月盈嘴角微抽,这样的性子,她娘以前居然还想着要给二哥聘娶她?搭再多的嫁妆,只怕也帮不了二哥什么。

让齐润怡先去找褚惜玉,孟月盈没有急着走。

她看着褚映玉,欲言又止,最后说了句“对不起”。

褚映玉抬眸看她。

“我知道,我以前挺过分的。”孟月盈咬了咬嘴唇,“映玉表姐,我其实也不讨厌你,只是觉得你不适合二哥,你的性子太木讷,二哥才华洋溢,有远大的抱负,他需要一个能和他聊得来,能在仕途上帮他的人……”

褚映玉就这么看着她,看得孟月盈的声音渐渐地变低,最后有些讪讪的。

她觉得自己这么想没什么不对,可真的对吗?

作为晚辈,她有什么资格对长辈定下的婚约指手划脚?作为妹妹,连兄长都没发话前,她又有什么资格为兄长不平?

“映玉表姐,我……”

“如果你只想说这些,你可以走了。”褚映玉脸上露出恹倦的神色,“我不想听。”

孟月盈越发的尴尬,虽然褚映玉没说,但她所有的反应都在表明,自己就是在说一堆废话,连道歉都没好好地道。

她又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闷头离开。

孟月盈来到褚惜玉的浣纱院,还没进去,就听到齐润怡欢快的声音。

褚惜玉还在禁足。

纵使被禁足,伺候她的人都没敢放肆,更不用说浣纱院里的摆设和吃食都极为讲究,还有那墙角点燃的薰香,也是最上好的。

孟月盈坐下来,看着浣纱院里的一景一物,回忆先前在秋藜院所见,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长平侯府长辈的偏心。

褚映玉就是在这种极度偏心的环境中长大的。

自从收到姚桃的信,褚映玉就开始数着日子。

特别是随着姚桃归来的日期越近,她越是难以平静,晚上能睡着的时间更短,每每都会被噩梦惊醒。

不说寄春,就是秦嬷嬷她们,都能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

寄春担忧地问:“小姐,你晚上到底做了什么噩梦?看你眼底的青色越来截止重了,以前都没有这样。”

以前好歹还能勉强地睡一会儿,现在几乎整晚没能入睡。

褚映玉摇头,神色恹恹的,“没事……”

她只是梦到上辈子,姚桃的死讯传来时,在京城引起极大的轰动,圣人震怒不已,派兵前去剿匪。

可那又如何?姚大将军的妻女皆已亡于山匪之祸。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山匪之祸,而是有人想让她们死,以此来重创姚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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