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四日, 阴历四月二十六。
每一个数字都成双成对。
不需要闹钟提醒,凌晨五点四十,伊曼已经打着哈欠坐在床边, 睡眼朦胧。
床边放着的正红色套裙, 已经熨烫妥当,鲜红的牡丹花绑着绸带上用烫金的字写着“新娘”两字。
不大会儿功夫,陆田和钟玖冉相约来到这里。她们一起帮伊曼盘发型, 后脑上插上几朵娇艳欲滴的鲜花。
“老实说,一开始这样打扮我还以为会很土气。”陆田站在一旁,欣赏着花容月貌的伊曼,佩服地说:“冉冉真会打扮人, 小曼也漂亮, 你俩简直是强强联手。”
伊曼不能说话, 张着小嘴涂着口红。钟玖冉弯着腰描绘着软润的唇珠,感叹地说:“这小嘴,顾争渡肯定喜欢亲。”
伊曼的脸倏地红了, 钟玖冉和陆田俩人相视一笑, 陆田说:“诶哟,眼瞅着要成小妇女了,怎么脸皮还能那么薄呢。我们学校结过婚的嫂子们可不像你这样哦。有时候还能把男同志说的脸红。”
总算涂完嘴巴,伊曼吧唧吧唧嘴, 抓着裙子往身上套:“你现在调侃我, 等你结婚咱们走着瞧。”
“啧啧,记仇这一点真跟顾哥是两口子。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
陆田蹲下来,帮伊曼把裙摆抻好。这套裙子还是找的京市老裁缝做的,有曲线美又不过度贴身, 大方还显气质。
王婶子看着她的一身,不由得咂舌。她是会做衣服的人,行家一看就知道手艺不简单。不光手艺,就是面料也是她说不上来名字的,面料上折射着珠光,闹得她很想伸手摸一摸。
卢崇文走过来说:“八点啦,你们收拾完就快点坐好等着。别等着人上来了,你们还慌慌张张。”说着,她又去客厅把招待人的水果喜糖检查一遍。
“好。”伊曼换好衣服,惊讶地说:“这就八点啦?”老天,时间过的也太快了。
外头,卢崇文算是伊曼的“娘家人”。伊曼要从这里嫁到四楼,算是从她家出门的。
片刻后,王笈铃和王婶子从外面进来,王笈铃手里捧着花送到伊曼手里。伊曼看着上面还带着露水的鲜花,感动地说:“大清早,去那么远摘花,也不怕我担心你们。”
王笈铃从梳妆台镜子里看着伊曼娇美的容颜,替她高兴地说:“我也没什么能为你做的,只能把象征着幸福的蝴蝶兰送到你手里。谭广德有本书里写着,蝴蝶兰象征着幸福、纯洁与快乐。这些都是我对你的美好祝愿。”
伊曼站起来,抱了抱王笈铃说:“谢谢你,难为你人生地不熟的为我准备这么好的礼物。”
王婶子站在门口笑着说:“你们俩姐妹别耽误时间了,我看楼下已经有不小孩子等着讨喜糖呢。估摸着接你的车要到了。”
卢崇文在客厅里听到,忙使唤陆登说:“赶紧拿着鞭炮下去,他们的车一来你就放鞭啊。”
陆登应了声,抱着成捆的鞭炮往楼下去。
卢崇文知道伊曼还没吃东西,拿来奶油饼干给大家分了分。
王笈铃好奇地问:“不是就往楼上去么?怎么还有车来?”
陆田说:“婚礼总是要有个仪式感。从咱们楼上到四楼不到一分钟,鞭炮没放完就结束了。顾哥就想着开车接着小曼在吉城绕一圈,不到一小时回来,下车直接往接待厅里去,应该是十点来钟。等仪式完成,正好中午喜宴开始。”
伊曼提前了解过,这时候的婚礼比较简单。下车后到接待厅里,新人谢谢双方父母、领导讲话、证婚人证婚词,一套流程就算完成。里外里用不了半个小时。
后面他们只需要在喜宴上给大家敬酒,六张桌子,完全就是小意思的啦。
最多下午两点,整个流程可以走完。
事实上,的确是伊曼想的太简单。
前面被顾争渡接到车里,绕着吉城转一圈。后脚进接待厅,六张桌子坐的满满当当。
她与顾争渡一起接受大家的祝福。
在台上下来的时候,她看了眼时间,正好十一点半。也就是说十一点半开席。
等到她跟顾争渡俩人敬完第一张桌子,居然到了十二点半!
每位亲朋好友都给他们送上了美好的祝福,诚挚又热情。顾争渡和伊曼俩人全神贯注的听着,嘴巴里“谢谢”没停过。一个人十来分钟过去,他们还得干了杯子里的茅台酒才算过关。
才敬到第二桌,伊曼的小脸上已经出现醉酒后的傻乐,配合着她茫然的小眼情,顾争渡点头,她就跟着点头,顾争渡举杯她就跟着举杯...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到了第桌,连喝的是茅台还是白水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陆田抓着头发,在后面躲着人跟王笈铃说:“她不是说她酒量很好吗?!”
王笈铃说:“对啊,她亲口跟我说过,她能喝二斤老白干。”
钟玖冉眯着眼睛观察伊曼的行动,希望能在她耍酒疯的前一刻及时阻止她,并问道:“你是亲眼看她喝过?”
王笈铃摇摇头诚实地说:“没有,大家穷,兜里没钱,干吹的牛逼。”
陆田、钟玖冉:“......”
与她们担心不同,伊曼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特别舒坦。
整个人像是置身在云海当中,她的眼里只有顾争渡,顾争渡的周身仿佛萦绕着光圈,深深的吸引着她,让她跟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
喝下去的茅台酒在嗓子眼里泛着甘甜的气息,伊曼不由得想,怪不得白酒那么难喝还有人愿意喝茅台,一分价钱一分货,喝完全身暖暖的、甜甜的...茅台真是好东西啊。
“你是不是喝醉了?能坚持么?”顾争渡拉着伊曼的手,挽在自己胳膊上。他们要去的最后一桌,是张畔畔和陆登等几位关系很好的铁哥们的桌子。
伊曼懵懵地点头:“能!”
顾争渡捏了捏她的手:“胜利在望,坚持一下。”
伊曼:“好!”
顾争渡:“......”
在前一桌敬酒的同时,顾争渡看到他们几个已经摩拳擦掌,提前往嘴里炫下酒菜。在所有兄弟当中,顾争渡是职位最高、第一个结婚的。平时他不跟他们喝酒也就算了,喜酒的酒却不能不喝。
瞧着时间尚早,青天白日顾争渡总不能现在就带着媳妇回新家。这不就是跟顾争渡喝酒的大好时机么?
顾争渡带着伊曼来到最后一桌,他还没开口,一圈人先把“嫂子”叫上。一个个年轻有为的军官,热情又真挚的看着伊曼,举着杯子要给伊曼敬酒。
伊曼能说什么?伊曼不能说什么。她喜气洋洋地端起杯子,又喝了一杯。
顾争渡心里咯噔一下,眼神从他们当中扫视过去。不是他没自信,是他们太坏。明摆着不让他早点带媳妇钻被窝啊!
他伸手往伊曼的小脸上贴了一把,被伊曼抓着手扔了。
顾争渡:“......”
骗到手的就不香了?
陆田又要给伊曼倒酒,顾争渡伸手扶着伊曼的腰,低声在她耳边说:“要不咱们别喝了?”
他说完等了会儿,没见伊曼反应。
又等了一会儿,伊曼还是没反应。
脑袋瓜往他肩膀上一靠...
新娘子没敬完酒,自己先睡着了,这种景色真是难得一见,这些年结婚的新人不少,这还是头一遭。
“站着还不出溜?”张畔畔乐得肚子一颤一颤:“咱嫂子酒品不错啊,喝多了就睡,挺好,以后老顾省心了。”
顾争渡怒道:“好个屁。”
大好的日子让她一觉睡过去,他怎么办?
陆登不安好心地说:“过去十年你自己怎么过的,今晚上就怎么过呗。”
顾争渡不顾他们的阻拦,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在众人的起哄中横抱着伊曼离开。
陆田她们控制不住要尖叫,相互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年轻人都在挤眉弄眼。年纪大的长辈不好参与,大喜的日子,装作看不到顾争渡的行为,一个个相互间推杯换盏,该怎么寒暄怎么寒暄。
顾争渡一路把伊曼抱回到新家,伺候媳妇擦脸拖鞋。
伊曼躺在床上,浑然不觉,睡得很香。
这也不怪她,头几天她就为了今天的婚礼睡不着觉。今生头一次喝了白酒,没闹笑话就不错了。
顾争渡冲了个澡,回到床边看着酣睡的伊曼,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没醒。
戳了戳鼻子。
还没醒。
顾争渡忧伤地躺在伊曼旁边,盯着天花板发呆。
千算万算,没算到婚礼会这样结束。
想着想着,自己先笑了。
不管了,总算娶回家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伊曼分不清是自己的梦还是原主的记忆。五六岁的小姑娘跟母亲玩着跷跷板,父亲站在一边替她们画画。
眼前的画面无比的温馨、安逸,他们一家口,每一天过的都很愉快。她有许多条没穿过的新裙子,还有许多让其他小朋友羡慕的玩具。父母对她的爱意和慷慨,哪怕在睡梦中的伊曼都能感受的到。
忽然,画面一转。
伊大富的脸凶神恶煞地出现在伊曼面前,摊开手说:“钱呢?怎么就挣五角钱?!是不是又偷懒了?”
郝春丽叉腰站在伊大富后面,挑事道:“把她卖了,卖了就有钱给孩子们出国,有钱给我买衣服,有钱给你抽烟了。”
伊金和伊秋月则在炕上不断地叫喊着:“她活着就是我们家的奴隶!吸光她的血、吸光她的血!”
顾争渡感觉旁边的人呼吸骤然加重,他坐起来发现外面夜幕降临,梳妆台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夜里八点二十分。
他忽然听到一声惊呼,伊曼倏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顾争渡发现她额头上都是薄汗,脸上难以掩藏着惊慌失措的神态。
“做噩梦了?”顾争渡把伊曼揽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难不难受?”
伊曼在他的怀抱里感受到安全,她渐渐放松身体,靠在他胸前小声说:“不难受,就是有些心悸。”
顾争渡说:“梦到什么了?”
伊曼搂着他的脖子说:“不跟你说了,大喜的日子不想说不开心的事。”
顾争渡了然地说:“梦到你家里人了?”
伊曼小声嘀咕了句:“也许吧。”
静静地待了一会儿,伊曼后知后觉地说:“不对啊,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在喝酒么?”
看她缓过来了,顾争渡冷笑着说:“伊女士,说好的两斤老白干的量呢?早知道我就让陆小田给你倒白开水了,最后一桌刚到您老人家就昏睡过去了。”
伊曼“啊”了声说:“我没做丢脸的事吧?”
顾争渡说:“这倒没有,甚至大家对你能站着睡觉表示佩服呢。”
伊曼窘迫地说:“我不想见人了。”
顾争渡握着她的双手说:“可能一时半会儿你也见不了人了。”
伊曼感受到他越靠越近的气息,噗呲一下笑出声。
顾争渡重新整理自己的表情,坐直身子说:“还有个小时新婚之夜就要过去...”
伊曼故意逗他说:“其实...嗯,也许...一个小时也来得及。”
话音刚落,伊曼被顾争渡压在床上。
“一个小时?”顾争渡冷飕飕地说:“伊女士,老是打击男同志的尊严,这样的行为可不好。”
伊曼红着小脸要推他,没推动。他浑身上下硬的像石头,捶他,他不疼,伊曼的手先疼。
伊曼说:“别,我紧张。咱们慢慢来行不行。”
顾争渡居高临下地说:“怎么慢慢来?先唠十元钱的?”
伊曼一下笑了。
顾争渡慢慢靠近,吻上她的唇,触碰的间隙,呢喃地说:“我总算等到今天了。小曼,你是我的了。”
也许是刚才的噩梦不够美妙,也许是现在的感觉太过美妙。
伊曼抱着顾争渡宽厚的肩膀,这辈子都不想松开手。
“夫妻俩的事,是有什么金标准么?”
伊曼小嗓子哑的不行,奄奄一息地趴在床边小口小口饮着水。眼周的肌肤白里透粉,眼睛里都是荡漾的春水。她使劲瞪着罪魁祸首:“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争强好胜呢?”
“争强好胜”四个字一出来,打算当哑巴的顾争渡一下乐了。
显然又惹的伊曼恼火,她往他身上扔了个枕头,差点扔到窗户外面去。
“想给你省点韭菜嘛。”顾争渡伺候伊曼刷牙,然后把蘸着鸡蛋液煎出来的馒头片喂给伊曼吃。
伊曼想刚强点,不吃他的臭东西。
可昨夜体力透支的太厉害,翻来覆去的折腾完,她正准备闭眼呢,哦吼,楼下吴奶奶偷偷养的大公鸡打鸣了。
他还是个人么?
顾争渡小媳妇似得伺候伊曼吃喝完,贴心的关上窗户拉上窗帘:“你睡一会儿,离晚上还有一天的功夫,好好休息。”
这话听着也不像是人话。
伊曼警惕地看着他绕到床那边准备上床,伊曼伸脚要踹他,被他一下抓住。
没等伊曼踹第二脚,顾争渡恶人先告状起来:“得到了我的身子,就不在乎我这个人了是吧?”
伊曼颤颤巍巍地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免得怒火攻心泼他脸上,到时候又得换床单。
顾争渡不依不饶地说:“那你说,你还爱不爱我?”
伊曼翻个身,靠着床头说:“昨天说的够多的了,你还问。”
顾争渡冷笑着说:“不说是吧,今天晚上休想碰我。”
伊曼高兴地说:“真的?”
顾争渡变脸似得说:“假的。”说完,钻到被窝来了。
伊曼:“......”
这个大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