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利缩着身子, 看起来还是害怕。她往家里看一眼,她婆婆正在被卢崇文教育着,不停地点头哈腰。
徐利看着远方, 应该是周连长所在的办公楼位置, 开口说:“她每天就给我吃一顿饭,剩下的全是中药。熬完的中药不能丢, 洗脸要用中药渣, 洗脚也要用中药渣, 一点都不能浪费。那一罐子翻来覆去的煮,我都怕那一天我会中毒...
其余的时间不让我出门,让我在家里拆了缝、缝了拆,不停的做尿布。今天你看的棉被, 家里其实是不要的。她要我用手把棉布洗完, 还要我自己拆卸蓄上,要是做不少,少不了又是责骂。”
还有些话她说不出口, 她婆婆还要她跟丈夫俩人找好时辰睡觉。睡过以后, 一整天就让她在床上躺着不许她动, 说这样最好怀孕。
伊曼又问了些其他的事,了解清楚后跟卢崇文点点头。
卢崇文教育的差不多,最后跟徐利婆婆说:“如果你的存在继续危害到军婚的稳定和团结, 他们夫妻俩有权利拒绝你过来。你也别成天想着抱孙子,影响到徐利的健康, 干扰小周的工作, 要是出了问题你负担不起。”
“诶诶,领导批评的对,我马上改。”徐利婆婆佝偻着身子, 从卢崇文的角度看她,只能看到脑袋顶上网住的发髻。看起来可怜又无辜,仿佛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欺压她的。
“他们要是没病,中药就停下来。也不要去食堂后面捡烂菜叶,这不是你们家的地头,烂菜叶也要发酵有用处的,这都是部队的财产。”
徐利婆婆不敢跟卢崇文对视,表态说:“哎哟,部队管的真多啊,菜叶子都不能捡。这还是有工资,要是没工资岂不是在部队饿死了。”
韦薇受不了地说:“让你表态不是让你发牢骚。”
徐利婆婆挤出笑脸说:“两位领导教训的对,以后我不去捡食堂的菜叶子了。我跟你们保证,我还能签字画押。”
“不需要你签字画押。”伊曼走过来,挽着徐利的胳膊说:“只要你不要再限制徐利的人身自由。这里是部队,不是让你搞封建主义的地方。”
徐利婆婆瞪了徐利一眼说:“知道了,领导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卢崇文又交代她几句,让徐利婆婆把洗到一半的破棉被拿走扔了。徐利婆婆心疼的滴血,到底是照着办了。
“老人并不是百分之百的正确,她的一些思想观念已经不符合现在社会的精神。你要懂得反抗而不是一味的顺从。”卢崇文跟徐利说:“小周对他妈是什么态度?”
徐利说:“他也让我不要听他妈的,让我再坚持一段时间,等他妈回老家秋收就好了。至于要不要孩子,他也没逼迫我,反倒是他老是为了我跟他妈吵架。我不想破坏他们之间的母子感情...没想到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卢崇文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同样发现徐利瘦了不少。
卢崇文该交代的交代完了,跟徐利说:“这件事我们还会继续跟进,要是有矛盾的地方随时跟我沟通。要是找不到我,找她们俩也是一样。”
徐利怯怯地说:“谢谢卢会长,我知道怎么做了。”
伊曼她们调解完,回到办公室里,韦薇教伊曼怎么做这次调解的记录。
其实也不难,时间地点人物,矛盾的主要地方和调节后的状况记下来,以备后面查阅时,不会跟其他人家的问题混淆在一起。时不时会进行走访检查,看看问题是真解决了还是假解决。
韦薇给伊曼示范一篇,写完以后,端着水杯喝了口水说:“周海生这个人还不错,知道护媳妇。要不是他维护,徐利也不能坚持这么久。听通讯营的人说,他妈过来这些日子,把他也愁够呛。只希望这次老太婆不要再阳奉阴违。给儿媳妇吃烂菜叶她居然能干得出来这种事,回头我观察一下他们家里吃的什么。别又整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把人给吃坏了。”
伊曼说:“对,我每天下班也可以过去瞅一瞅。”
“你们商量着处理,还有内部报纸和宣传栏‘新思想’别忘记了。”卢崇文还有别的事,跟她们讨论一会儿,交代伊曼把“新思想”的文章写出来放在宣传栏上,交代完就走了。
伊曼捏着钢笔思考了一会儿,很快把文章写出来。剩下的时间跟韦薇一起研究家属村的宣传报纸,选了几个题目可以做近期的主要专题。
“野菜的分辨、春季多发过敏性疾病的预防、日常防虫防蛀防霉、反封建育儿观念...”伊曼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觉得写的很有水平,问了一句:“这些文章都是咱们自己写的?”
韦薇指了指她对面的魏佗说:“有些是从部队文献里找的,有的是咱们魏老师的大作。”
魏佗整日里捧着茶缸,见人三分笑,伊曼真没想到肚子里墨水这么多。
“哎呀,不值得一提,不过就是随便写写打发时间。”魏佗还是笑呵呵地说:“比我文章写得好的人多得是,咱们不能夜郎自大。”
伊曼不觉得夜郎自大,反而认为他是真人不露相。这样的水准,上个《大家文学》不成问题。
魏佗似乎真的不以为然,倒是韦薇说:“他是原来的老大学生,差点当教授。后来你也知道,多亏能随军,赶紧过来了。”
伊曼自然是知道的,这话不能乱说,点点头就够了。
第一天上班结束,伊曼去供销社买点菜,打算做顿好吃的跟顾争渡一起庆祝。
供销社早上来了半扇猪,到下班时间还剩下一些骨肉。伊曼拿着肉票排队,买了两根排骨和一个腰子。
前面付账的婶子不赞同地说:“你年纪轻不懂吧?这是猪腰子,收拾不好可骚了,根本不好吃。”
伊曼就是懂才买。把猪腰子片好切花,炒点韭菜,那可是大补。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吃完顾团长又该记仇了。
“我知道怎么弄,打算炒着吃。”
婶子怀疑地看了眼她,现在的小年轻都愿意到食堂打饭,没几个愿意做饭的。单位给发饭票,谁还愿意辛苦一天后继续忙活呢。
伊曼不跟她多做解释,拎着菜往家走,半路上遇上陆田。
她招呼陆田到家里吃饭,陆田一眼看到她拿的腰子,心照不宣地说:“算啦,我还是不打扰你们新婚方法的幸福生活。你看,我打了小炒肉,回家跟我妈凑合一顿完事。”
伊曼看她胳膊下面还夹着布料,问:“你要做新衣服?”
陆田心情很好地说:“再过一个多月就放暑假,张先霖约我上他老家玩去,我不得做身新衣服去啊。”
这个张先霖还挺有心的,俩人旅游玩一圈,把该说的话说清楚,回来说不准关系能突飞猛进。
伊曼觉得陆田是需要这种温和性格的人慢慢的让她开窍,陆田性格带点刚气,张先霖软乎,两人在外人看来还挺配的。
她们结伴走到兵民小路上,伊曼路过徐利家,特意走过去看了眼。
徐利正在挽着袖子在公共灶台前面炒菜,见伊曼来了说:“红大姐给的新鲜菜,我抓紧做了。”
伊曼说:“红大姐人真不错,你们晚上把青菜吃了最好别隔夜啊。”
徐利回头看了眼说:“扔的棉被让婆婆心疼坏了,在床上躺一天了。”
伊曼说:“那不挺好的,有什么事再跟我说。”
陆田站在路边等着伊曼,记起上回伊曼到学校后山摘野菜,便说:“最近后山上长了好多榆黄菇,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叫上冉冉一起去摘了?”
“榆黄菇炒辣椒,煨鸡汤都挺不错的,很鲜灵。”伊曼跟陆田边走边说:“你要是早上起得来,我七点钟叫你?”
陆田说:“那好啊,晚上吃完饭我去找冉冉,让她跟咱们一起。”
伊曼跟陆田约好,没想到她跟陆田简简单单的对话会被人听到,径直上楼做饭去了。
隔天早上,她跟陆田和冉冉去学校后山摘蘑菇。
陆田走在小路上纳闷地说:“前两天还是遍地的蘑菇,怎么今天就这么点零碎?什么人这么不讲究都摘。”
钟玖冉挎着篮子,老大不乐意地大个哈欠说:“还以为挺多的,瞧大清早过来就这么几根,都不够塞牙缝的,还不如回去补个觉。”
伊曼也觉得纳闷,平日里大家过来采摘野菜,够自己家吃也就罢手,不会把小路边的野菜全都挖干净。
她想着榆黄菇应该也差不多,不能被人全都摘走。这是家属村不成文的规矩,有好东西大家都尽可能的考虑到其他人,不会太贪心一下子都挖干净。
伊曼大早上空手而归,也不必回家换衣服,直接到三食堂买个包子去妇委会上班。
韦薇到办公室看到伊曼埋头校对报纸,不由地说:“姐妹啊,咱们不用这么早就来。你要是天天这样,我的回笼觉都得没。”
伊曼指着墙边的空篮子说:“本来想去采榆黄菇,谁知道到了地方都没了。不想回家就直接过来了。”
韦薇说:“啊,我还想下班过去溜达溜达,去年我妈采了些回去,跟猪肉一起烧着吃可好吃了。我还指望开春能弄点回去解馋呢。你去年没去不知道,我妈说可大一片的榆黄菇,她就捡快开伞的摘,没张开的都留着慢慢长,等着后面谁来再摘。怎么可能一夜之间都没了?”
伊曼担忧地说:“不光是榆黄菇没了,路上我没见到其他的蘑菇,就怕有人乱捡蘑菇吃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