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也是托大,一贯自视甚高的他,凭着一些零星的线索发现自己的父皇不见了,脑袋一热,一个人便来兴师问罪了,竟是一个随从都没有带,又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么多禁军侍卫。
对峙中,一个刚入宫的小侍卫进退间失了分寸,手上也没轻重,拿枪挑了二皇子,原本以为只是刺破了他的衣服,谁承想过了一会儿,二皇子身上被刺中居然渗出血来。
一时之间所有侍卫都愣住了,惊讶程度不亚于刚刚的二皇子冲进殿内逼问皇后,随后皇后又下令捉拿他。
二皇子本人更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从小到大连手指头都没被人碰过,他始终不相信皇宫上下居然真的有人敢伤他,呆立了一会儿,拿手去触了触身上的血,殷红殷红的,触目惊心。
接着他像是疯了一样,大叫一声,抡起手中的剑,像劈西瓜一样朝那名小侍卫砍去,鲜血顿时喷溅出来,那小侍卫愣了愣,倒退几步,惊恐地看着身上滋出来的血,一脸不可置信,可能他今天出门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他活在人间的最后一天,紧接着他就面朝地,重重得摔了下去,头歪向一边,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众人见二皇子当堂行凶,这才打起精神来,一齐上阵想牵制住他,谁知二皇子受伤暴怒之下,气力大增,胡乱挥剑,击退了不少侍卫,侍卫们碍于其身份,到底还是有所保留的,竟被他一路杀出,突破重围,来到正殿中央,提气踩地,借力飞身扑向高坐龙椅的皇后。
在场众人见二皇子突然发难,尽皆措手不及,无法施援,眼看着二皇子的剑锋离皇后越来越近,奇怪的事发生了,只见他整个身子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以一种僵硬的姿势左右扭动了几下,仿佛是在同一股无形的力量搏斗,众人的视线被二皇子肥硕的身躯挡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坐在皇后身边的小太子“哇”地一下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二皇子从半空摔落在地,所有人也都看清了,小太子捂着脸,哭得撕心裂肺的,他的右半边脸有一道很明显的剑痕,即便用手捂着,血也不断地从指缝里渗出。
太子还是个小孩,脸上挨了这么一下,自然是啼哭不止了。
“不是我没有”二皇子迅速爬起来,看着自己那失声恸哭的弟弟,茫然不知所措。
皇后倒是异常冷静,她看都没有看太子一眼,反而厉声道:“二皇子以下犯上,蓄意谋害太子,速速将他拿下!”
“我没有,”二皇子喊:“我没有对太子动手,我要杀的是这个女人!”
他似乎是彻底疯了,说话越发口无遮拦。
果然,皇后一拍龙椅:“妄图谋害本宫,罪加一等。”
侍卫们得令后脑蜂拥而上,而这会儿的二皇子整个人都懵了,他不知道刚刚究竟是怎么了,六神无主,魂不守舍,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三两下叫人给制住,这才想起来反抗:“放开我,我可是西虞二皇子,你们敢如此对我,我父皇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就等着被五马分尸,抄家灭门吧!”
夜漓摇头叹气,在鹤青耳边小声说道:“这个人也太蠢了些,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就算了,这会儿命都在别人手里了,还如此蛮横。”
二皇子一边挣扎,一边喧嚷,言语污秽,越骂越难听,说皇后是“贱妇”,说侍卫是“贱民”,只配舔他的鞋底,还让他们给自己跪下,还示意皇后和国师关系暧昧行为不端,暗指太子非皇室正统所出,听得万锦年是连连皱眉,唯恐脏了他的耳朵,深感小国礼崩乐坏,荒淫无道。
也是这二皇子平日里作孽太多,不得人心,侍卫们眼见他失势,正是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一个侍卫迎面给了他一拳,让他闭嘴,另一个踢了他膝窝,他就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事情还没完,夜漓远远看见皇后露出一个邪笑,眸色微微一变,二皇子身边的一个侍卫眼底泛出绿光,神色随之一滞,忽然一言不发地抽出刀,将二皇子的左臂给砍了下来!
此时正殿之内早已血溅满堂了,实是也不差这点,不过这下二皇子终于停止谩骂,只剩惨烈地嚎叫了。
“将他拖出去,押入大牢,听候发落。”皇后发号施令,本应久居深宫中的她,面对眼前的血腥景象居然如此淡定,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
十多名个侍卫依令拖着二皇子和他的断臂离开了,剩下的则开始擦拭地上的血迹。
到此,那不可一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二皇子算是彻底完了,而这场众多人围观的宫变,皇后自始至终都端坐在龙椅之上,面不改色,波澜不惊。
太子被贴身的宫女带进內宫治疗,哭得不行,眼泪沾湿了伤口,疼得更厉害了,越疼就越哭,越哭就越疼,皇后却只是淡淡地撇了一眼龙椅上沾着的血,流露出一种厌恶的神色来,完全不是一个母亲面对受伤的儿子该有的样子。
“好了,”皇后微微一笑:“我们可以继续了。”
众人面面相觑,上座的这个女人身为皇后,刚刚废了一个皇嗣,他们不明白这种情景下还要继续什么。
“皇后娘娘,”那北岐男子倒是平静得很,起身行礼,不慌不忙道:“父皇派我来此除了参加贵国的鬼祭典礼之外,也是为了来见见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贵国的国师,但我听说他不在府上,不知皇后娘娘可否告知其去向?”
这下大致能猜到这个北岐男子的身份了。
“国师去了雍西。”皇后十分镇定地撒着慌。
“哦?我的好弟弟他去雍西作甚?”北岐男子问道。
“大皇子岂非明知故问,鬼节祭鬼,贵国的一位皇妃死后不得入皇陵,不正是葬在雍西,”皇后笑意盈盈:“国师当然是去祭奠他的生母去了。”
此人居然是北岐国权倾天下的大皇子,那岂非就是国师的哥哥?
按说北岐皇帝在位近二十年,早就应该立储了,而这位嫡长子无疑是最名正言顺的候选人,但大皇子工于心计,善用谋略,党羽遍布朝野,这些年在北岐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其余皇子无一敢与之抗衡,就连皇帝也处处受制于他,因此对大皇子多有猜忌,不肯将皇位和兵权相授。
他父子二人这些年关系越来越差,周边列国尽知,但明面儿上仍不愿撕破脸,大皇子也不敢公然夺权,唯恐外敌虎视眈眈,趁虚而入。
“殿下放心,待到鬼祭大典,令弟便会回来了。”皇后故意提及国师生母,言语尖锐,暗指北岐皇子之间的纷争,也算触及其痛处,大皇子也就闭嘴没再多说什么了。
“我知道那是什么了。”这时,夜漓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鹤青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黑晶石,那块黑晶石,你看就是皇后腰间的那块,”夜漓用手指在门绢上抠出一个洞来,指着皇后让鹤青看:“那黑晶石我在国师身上也看到过,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曾无意中在千阙阁的藏书室里瞄到过几本讲妖界奇闻异事的书籍,书籍虽然残缺不全,但这种黑晶石在妖界太常见了,所以几乎在每一本册子中都有记载。”
鹤青问:“黑晶石是什么东西?”
夜漓正要回答,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声,将他们吓了一跳。
那声音婉转动听:“你们是什么人?”
刚才殿内好一场热闹,看得他们入了神,竟不知身后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人,猛一回头,见站着的是一个美貌的异族少女。
少女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皮肤白皙,头戴滑稽的小帽,扎了两个粗辫,目光炯炯有神。
奇怪的是,她一见到鹤青便直愣愣的盯着他,就跟夜漓,哦不,就跟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仿佛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少女双眼微红,美目莹绕,这种饱含深情的注目,让人不敢与之对视,就像是思念了许久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恍如隔世。
看她的神情,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激动得都哽咽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谁在那里?”先前的动静引起了殿内之人的注意,有几个侍卫走出来查探,却只看见少女一个人。
“原来是华莎公主,”侍卫们立刻收起手中的武器,毕恭毕敬地行礼道:“皇后娘娘和贵国皇子在里面商议要事,还请公主暂避。”
华莎冷哼一声,傲慢道:“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罢了,又不是什么天机,本公主还不屑听呢。”
侍卫们被她怼得一脸尴尬,而且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人却站在那儿不动。
过了一会儿,侍卫们只好再次鞠躬行礼:“公主这边请吧。”
华莎想不出理由拒绝,但她一动,夹缝里的夜漓与鹤青就要被发现了,她极不情愿地挪动着,刚走几步,又转身说道:“本公主无聊了,想去骑马,你们皇家的马场在何处?带我去挑上一匹。”
“这”侍卫面露难色。
“怎么西虞泱泱大国,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吗?”华莎公主挑了挑眉毛。
侍卫连忙说:“容我们向内务府禀报后再带公主去吧。”
“嗯,去吧。”华莎轻巧地说。
等侍卫走后,夜漓与鹤青才出来,大殿旁无处可躲,只有一扇关闭着的矮门,但矮门只比两侧的墙略微凹进去一点,必须紧贴着门站才能藏身,这样很容易被人看出来,幸好有华莎替他们做掩护。
这位华莎公主着实行为古怪,自从见到鹤青,眼睛便像是长在了他身上一样,就算塞外的女子性格直爽吧,她这也太不矜持了,好歹是一国公主,便是鹤青比其他男子长得俊秀了些,也不能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呀。
“咳咳,公主是认得在下?”鹤青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禁问道。
没想到这个华莎公主还真的认识他,脱口而出:“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你了。”
此话一出,鹤青更莫名其妙了,夜漓则是连连皱眉,频频侧目,以为这是鹤青哪里惹下的情债来的。
华莎还上前握住鹤青的手,那眼神含情脉脉,温柔似水,直要将鹤青揉碎了印在心里,搞得他一愣一愣的,只好客气地问道:“恕在下眼拙,平生是第一次来西域,并不记得自己曾识得公主,难道公主到访过中原?”
“不是。”华莎摇头。
“这”鹤青求助似得看向夜漓,却只得到几个白眼。
“不会是在梦里见的吧。”夜漓揶揄道。
“不是,”华莎完全没有把夜漓的嘲讽放在心上,眼里只有鹤青:“你相信前世吗?”
夜漓:“”
“我和你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久到我自己都忘了,你现在不记得不打紧,等到了时候你自然会想起来的。”
“呃这个公主殿下,”夜漓忍不住插嘴道:“此地不宜久留,要不,咱换个地方叙旧?我的意思是,换个地方说话,呵呵,说话。”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这小子是谁?”华莎不耐烦地瞟了夜漓一眼。
“哦,她是”鹤青正要介绍,被夜漓打断了:“公主殿下,皇宫,侍卫,还记得嘛?十万火急啊,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谢谢你刚刚替我们作了掩护,不如就好人做到底,带我们离开这里吧。”
华莎轻蔑地看了看她,并未言语,但碍于鹤青,她还是将他们带到了她的住处,皇宫中的一个偏殿。
一路上公主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鹤青,连偏殿里北岐国人打扮的随从向她行礼,她都没理睬。
“公主殿下住哪间屋呀?”夜漓走到鹤青面前,故意橫插在他和华莎之间。
华莎像是失忆了一样:“我住哪里我住”
她叫住一个随从问:“我住哪一间?”随从有些摸不着头脑,木讷地给她指了路。
“鹤青哥哥,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水。”一进房间,华莎立刻殷勤地问。
夜漓嗤之以鼻,这才刚认识就叫上哥哥了?
鹤青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尤为无奈:“不用,谢公主相助,我们还有事要办,就不叨扰了。”
“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的,你这就要走?”华莎的神情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这下鹤青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夜漓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华莎公主自然是疑虑颇多,但她隐藏得很好,并不显露出来,也没有像鹤青一样急着离开,反而怡然自得地坐下,还从桌子上去了茶杯斟了两杯水,一杯给自己,一杯放到鹤青面前。
她想从华莎嘴里打听一些消息,于是开口问道:“刚刚皇后说国师大人去雍西祭奠生母,他的生母作为北岐皇妃死后却不进皇陵,是怎么回事?”
华莎还只是痴痴地望着鹤青,根本没听到夜漓的问题,直到鹤青轻咳两声,她才回过神。
“你想知道北岐国的事?”华莎转向夜漓问道。
“嗯。”夜漓点头。
“你也想知道?”华莎问鹤青。
鹤青也点头。
华莎这才收敛目光说:“那我可得好好想一想。”
说罢她闭上眼睛,很用力地想了想,仿佛是在重拾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过了一会儿,华莎缓缓睁开眼睛,说道:“是这样的,早些年北岐皇帝外出游历带回来一个女子,说要纳其为妃,遭到了群臣反对,大臣们觉得这个女子来历不明,恐是祸害,应早日赶出去才好。”
“但彼时那个女子已身怀有孕,大臣们闹了几日,但这毕竟是皇帝的家事,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就不了了之了,没过多久那女子诞下一子,也就是国师,后来北岐皇帝独宠国师的生母,还要立其为后,朝臣们哪里肯依,觉得皇帝为美色所迷,失了心智。”
“况且立后就要先废后,北岐皇后又怎么能听之任之,她联合外戚势力,与皇帝抗衡,引起朝堂纷争,致使政局动荡,君臣离心,皇帝最终也没能遂了自己的心愿,而这段时间,大皇子韬光养晦,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虽是蛰伏不动,但野心昭然若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早就有心取代其父而代之的意图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始终是用第三者的口吻,仿佛他们都是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一样。
“后来,直到国师的母妃死了,北岐的朝堂纷争才平息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