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五、命悬一线

狰狞二兽长得很快,虽然离成为战力还有很大的距离,但在我的训练下,肉眼可见一天比一天迅捷勇猛了,小小的危崖已不够它们玩耍,这两个家伙趁我不注意,每天都要溜出去好几个时辰,有时候甚至还会带一些捕猎的野味回来,拱到我面前让我吃,把我吓一跳,只好婉言谢绝,让它们自己享用...

挺好的,我想,至少它们是自由的。

这时,浩渺的天际突然传来金钟鸣警,敲响第一下时我听得尚不真切,但狰兽比我敏锐,一下竖起了耳朵。

蕊芝刚好回来,钟声又响了第二下,这一次伴随着之前的回声响亮了不少,虽能听得出离得很远,但也已经很清晰了,还引得对面山头惊鸟四散。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蕊芝。

难道是天界又生变故?不能吧。

蛮荒已定,烛龙和刑苍都死了,魔界三魔君各自为政,偏居一隅,难成气候,这世上除了我这个“大魔头”,怕是没什么能让天庭如临大敌的危险了。

所以我第一个反应是怕不是洛梓弈又上天来要人了。

他痴症犯起来可是不管不顾的。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蕊芝。

金钟还在一声声回荡。

蕊芝略一停顿,没有马上回答,似乎是在犹豫什么,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遣云宫要抓刑苍之子去问话,他...逃了。”

“什么?”我激动地站起来:“他们凭什么抓人?东荒的事和刑廉没有半点关系...”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刑苍到死的没提起他的儿子。

这样才能让刑廉和他撇清关系啊!

但是没用,遣云宫这些所谓的天神依旧不会放过他。

而我却束手无策,急得来回踱步,兴许是被我的暴躁吓到了,狞兽婴宁一声,躲到狰兽后面不敢出来,探头探脑地观察着握。

“阿善,你可别冲动,别说巫溪山的结界你出不去,就是能出去,你也不可擅自离开,现在遣云宫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你呢,就等着你潜逃或者犯错,到时连帝君都保不了你。”蕊芝说。

“说不定他们就是故意抓刑廉,想激你逾矩,更何况你什么也做不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蕊芝一个劲得安抚,拉住我不让我冲出去。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主意,之后几天我表现得很平静,一如往常,背地里却偷偷让狰狞二兽帮我找刑廉。

我经常趁着蕊芝下山开始吹奏,希望发动更多鸟兽蛇蚁,有了珊瑚笛的加持,能让我的御兽术飘扬很远。

按照我的推测,刑廉应该不会离开天界,至少不会马上离开。

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除非像他爹一样叛逃去蛮荒。

但我想刑廉这一生都眼见父亲背负骂名,他不会想踏上他父亲的老路,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这么做。

功夫不负有心人,狰兽终于带来了刑廉的消息。

和我猜得一样,他躲进了镜湖森林,而遣云宫暂时还没有发现。

想来是巫神将他藏起来了。

我心稍安,却还是难免担忧。

我始终记得,他的左臂是为我而断的,他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落到宁喻手里,怕是活不了几天就被折磨死了。

我练两遍游神御气,又想到早些鹤青对我术法的点拨,术法一道无非捻诀,起阵,结印,诀为攻,阵为守,印为封,但不绝对,掌握以守为攻,攻守相易,才是三式变幻无穷的法门,这一点倒和游神御气“化天地之炁为自身法力,散聚集的元炁与天地相合”有异曲同工之处,两者相辅相成。

很快一下午就过去了,我擦擦头上,起身准备回洞中,今日有所顿悟,因而炼得久了些,然而太阳都快下山了,蕊芝却还没有回来。

我感到有些不对劲,跟在我身后的狰狞二兽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毛发竖起,嘴里发出呼噜噜的声响,弓背做出战斗姿态。

幽洞今日格外阴森,从里面飘出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心跳咚咚直跳。

洞外的砂砾也沾染了点点血迹,一路引向洞内。

“蕊芝,”我努力压抑心中惧意,大着胆子,提高了声量道:“蕊芝?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迟?我饿了。”

洞里格外寂静,没有回应。

“你再不带吃的回来,这两个家伙可要闹了。”我故作轻快地说,实则全勤戒备,步步警惕。

一阵阴风刮起,猛然一股异香飘来,顿时迷了我的神智,我用力晃了晃头使自己保持清醒,瞪大了眼睛,心中惊骇。

我感到面前有杀意来袭,一个曼妙的女子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我身前掠过,她似乎是在忌惮什么,只是试探一下就又退回洞中。

是她。

玄女宫中刺杀我师父的那个神秘女子,她依旧浑身裹着黑纱,唯有猩红的双目一闪而过,尤为引人注意。

她是在怕我的龙鳞甲,事实上她的偷袭也确实再次激发了龙鳞甲的出现。

这个神秘女子身上的功法与我体内的精元似乎有某种感应,这让我对她的身份更加存疑。

我至今没猜透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刺杀我师父,现在又来...

蕊芝!

我睁大眼睛,大喊一声。

“你是谁?快把蕊芝放了!”我收起小心,直接冲进洞中,却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

只见蕊芝奄奄一息地倚在石凳旁,头发异常凌乱,似乎比平时长了好几倍,半边身子都埋在灰烬里。

怎么会这样?

“蕊芝!”我尖叫一声。

她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看来已经被折磨了有小半日了。

蕊芝将我拉到她面前,凑在我耳边,气若游丝地说:“小,心。”

“是她把你伤成这样的?”可我根本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哪里还管得了许多。

“不是,她...”蕊芝艰难说道。

我掀开她的衣角,更为震惊,只见蕊芝的右手和右腿都不见了,损伤处成焦黑的木炭状。

“这是...我们树精两伤的法术...”蕊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虽然杀不了她,但也...咳咳咳...”

原来蕊芝是自焚以求和那刺客同归于尽,她是木灵之身,我与她在蟠桃园烟落居朝夕相处多年,对此竟一无所知。

“蕊芝...你怎么这么傻...”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原本...就是我对不起你...”蕊芝也满眼含泪,她原本平整,不显年纪的皮肤上此刻显出寸寸褶皱,犹如万年古树的树皮。

“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世,却从未告诉你...让你独自承受痛苦...”蕊芝泣不成声道。

“别说了,别说了...”我抱着蕊芝感受到她的身子正逐渐变凉:“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小心!”蕊芝忽然脸色一变,也不知奄奄一息的她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我。

瞬间,一道银光没入她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我脸上。

神秘女子站在山壁突出的一块石头上,抬着下巴,冷眼看着地下,黑纱背后的脸,不知流露着怎样的表情。

而我则彻底疯魔了。

蕊芝为了救我倒在血泊中的场景蚕食了我最后一点理智。

癫狂激发了我的魔元,魔气在我体内激烈震荡,溢出体外。

那神秘女子却并不退却,反而上前一步,站在凸出的石头边缘,只要再稍一动就会掉下来,看上去似乎有些激动。

就这样,我握着拳,紧盯着她,她也终于地下高傲的头颅,看着我。

这种对峙虽然无声无息,但气氛剑拔弩张,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下一刻,我便忽然出手,闪现在她身边,抬腿踢向她,被她轻巧避过,又回身出爪,抓向她,神秘女子脚尖点地,并不接招,只是逃。

我岂能放过她,不断出手,一系列风驰电掣般的连招,滚滚黑气中夹杂着电流。

兴许是有现出黑龙真身的经验,我能感到体内精元明显发生了的变化,甚至这次爆发直接破了我数月来潜心修炼。

谁还顾得上去除魔气,才能离开这寒冷之地,我只想对手死。

况且我体内的魔气并不是此消彼长之态,而是一股源源不断的有生力量。

在这种力量的摧使下,虽然此刻的我并不占上风,几招都打在石壁上,砸出数个大坑,碎石掉落,烟尘滚滚,看上去阵势极大,但对那神秘女子却并够不成威胁,可我丝毫不担心,也不会感到害怕,甚至还有些兴奋,就连身上的痛感都减轻了。

渐渐得,那神秘女子在我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变得不再那么游刃有余了,接着,我召唤出錾月,那女子瞬间愣住了,睫毛翕动,眼中闪过一丝不同寻常的光,我则抓住她的破绽,驱动錾月刺向她,虽然最终被她避过,却划破了女子覆面的黑纱,留下一道血印。

黑纱,雪肤,血印,在这寒风凛冽的山洞里分外醒目。

待我亮出法器后,那女子似乎就没有再与我战下去的意愿,恰在此时,倒地的蕊芝又吐了一口血,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她便趁我分神之际,夺路而去。

“蕊芝!蕊芝!”我收敛了戾气,跪在她身旁,只觉得无助失声,想高喊却喊不出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似的,浑身僵直紧绷,不住发抖,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从嗓子中破出,大声呼唤:“救命...救命...救命啊!”

我不顾帝君的禁令,背着蕊芝跑下山,冲破结界。

弥罗宫很快就发现我逃脱禁制,我甚至都没有下到半山腰,抓我的天官就到了,见到他们之后我便再也撑不住了,直接晕倒在地。

醒来时我浑身酸疼,肩膀和身侧青红了一片,想来是失去知觉时摔得狠了,同时头也剧痛,简直像是要炸开了似的。

“阿善!你醒了!”鹤青从门外进来,见我坐在床上,连忙跑过来。

我有些迷迷瞪瞪的,盯着他看了片刻,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是谁。

“阿善,你怎么了?”鹤青见我失神,不禁问道。

“我...”想到自己擅自下山违反禁令,我微微皱眉,心中略觉有愧。

“蕊芝!她,她没事吧?”我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鹤青怔了怔,面色凝重。

“她怎么了?”我心头一揪,急问:“你告诉我实话,她是不是…”

“蕊芝她伤得很重,不,是非常重,恐怕…恐怕是救不回来了。”

我跌坐在床上,声音颤抖,不住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蕊芝不会死的,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鹤青,你救救她,”我抓着他的胳膊激动道:“我求求你救救她!”

“能想的办法我们都试了…”鹤青也是满眼悲痛。

“连帝君都没有办法吗?”我绝望地问。

“帝君亲自施救,也是回天乏术…”

我痛不欲生,撕心裂肺地哀号:“为什么,她要杀的明明是我,为什么死得不是我!为什么!”哭喊声响彻天际,震耳欲聋。

“阿善,阿善!”鹤青一把揽过我,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你冷静一点。”

我拼命挣脱,尖叫道:“该死的是我!是我!”

“阿善!阿善!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不管鹤青说什么,我都像疯了一样大喊大叫。

蕊芝的死彻底打垮了我。

我不再奢求做一个好人,那又有什么用呢?我还是那样没用,什么都保护不了,什么都无法拯救。

我手脚冰凉,只觉得身上起一阵阵恶寒,我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恨我自己,恨这个世间,恨不能都毁灭了才好。

“不是…不是没有办法的…”鹤青忽然放开我说。

“你有办法?”我顿时振作起来。

“也只能是试试…”鹤青似乎是怕我失望,说道:“你还记得,真元丹吗?”

“你是说你生辰时我送你的那颗?”

鹤青点点头:“这可是极难得的疗伤圣药。”

是啊,我还记得当时炼制真元丹时殊为不易,为了给鹤青备一份像样的生辰礼,差点把命都搭上了,没想到他一直舍不得吃,此刻却派上用处。

我立刻点头道:“好。”

鹤青说:“那我现在就去取,你好好静养。”

我点点头,又叫住鹤青,支吾道:“这,这毕竟是你的生辰礼,我,我用别的物件与你交换如何?”

鹤青轻浅一笑:“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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