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被攻破占领,和官府开城请降虽然都是归了别人,但是却有本质的不同。
而刘豫向金人称臣,大名府内虽有些忠义之士心有不甘,可是在郭药师、刘豫的威逼利诱和屠刀之下,都是死的死降的降。至于其他的平民百姓,若是没有一个有威望的人带头,既不敢说话,也没人愿意去白白送死了性命。
所以仅仅十几天之后,刘豫便收拢了颜岐在河北东路招募的一些士卒,再加上一路往南逃难的溃兵,稳稳的坐上了他河北东路之主的位置。
又过了十几天,金国皇帝的圣旨下达,封刘豫为齐王……
这让刘豫兴奋不已的同时,心中也焦虑不安,因为这个封号所隐含了太多故事。
一般王号,皆和封地有很大关系。你若是给我封个冀王什么的,自己也能理解,可这“齐王”?
齐是哪里?谁都知道齐鲁之地主指山东,而如今那边自己可管不着啊。
连忙请来还未南下的郭药师相询。
“齐王殿下,柴进不过只是一窝草寇,虽然如今占据数州之地,可又如何能抵抗我金国铁骑?”郭药师笑道:“您先稳定河东、河西之地,到时候再把山东占了迁都济南,这不就名正言顺了么?”
刘豫虽然胆子小,可也是人精。哪里不知道金国人心里打得什么算盘。可是如今形势比人强,自己心里再恨也得忍着。
“河北两路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有山东这伙人稍微难缠一些。”刘豫故作轻松道:“只要有金国铁骑相助,柴进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尔……”
郭药师眼神冷冷的看着刘豫,知道他话的意思是金国帮忙他就挥师山东,金国不帮忙,他暂时就守在河北两路先站稳脚跟再说。
“二太子已经有了交代,山东之事暂且不急。”郭药师笑道:“如今金国大军已进磁州,需要齐王派兵相助……”
刘豫一听这话便知道他们不想在磁州拖延,想让自己去把磁州拿下来,既除掉宗泽,也能安稳后方。
这个刘豫倒是乐意不过,只要别现在逼着自己过黄河打柴进,什么都好说。何况磁州也在河北西路,就挨着大名府,打下来也就是自己的土地了。
“本王立刻出兵,取宗泽老儿的人头献给大金国皇帝。”
……
磁州地盘很小,可正因如此,宗泽这一年多时间所谋划的防线也能起到更好的作用。
他在上任之后整顿吏治,招募兵马。后来又有刘韐给他调遣了两千多精锐,再加上最近收拢的北边溃兵,便有了三四万人。
其中更让宗泽开心的,还并非人马足够防御小小的磁州,而是还有三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将领。
岳飞、张宪、王贵。
这三人都是勇武非凡的人,特别是那位岳鹏举更是让宗泽喜爱非常。因为此人不光武艺了得,更有常人所没有的沉稳眼光,和对战场形势独到的判断,若是好好磨砺,绝对是一个了不得的大将之才。
但是由于刘豫的降贼,原本背靠洺州和大名府,只需防着北面金人的磁州,忽然没了从前那般稳固。宗泽当即下令杜充领军往北,防御邯郸一线。
这个杜充以前是沧州知州,跟着童贯等人也算吃香喝辣的,可后来受童贯的牵连被贬到赵州当了个通判,不想金人南下打破城池,杜充只好领着几千溃兵就一路逃跑,一直等进了磁州才算安下心来。
如今宗泽正是用人之际,自己亲自领军防御金人,让杜充去防守大名府人马。
邯郸城的东门内,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站在空地上闲聊。
“鹏举,你说宗相公那么早就对外宣称金人已过刑州是为了什么?”
岳飞心中虽然已经猜到了,可却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他这几个月受宗泽教诲颇多,也深深佩服这位老人的忠义之心。
可他不说,旁边自有人忍不住。
“还不是为了那康王?咱们出磁州之前已经见有人护送他们往东去了。”
“往东?”
“肯定是应天府啊。”王贵轻声笑道:“你以为他敢去山东啊,不得被李助道长给劈了!”
岳飞闻言狠厉的瞪了他一眼,吓得王贵脖子一缩。
他们几个相交日久,岳鹏举虽然比二人都小几岁,可是却最有威望,大家也都服他。
现在见王贵又说起梁山之事,岳飞自然得阻止。不管自己心里怎么想,可若拿出来说万一被心怀不轨的人听到,那不是耍笑的。
张宪见气氛有些尴尬,叉开话题道:“咱们也从军一年多了,也不晓得家里怎么样。我倒是没有家人在北边,可你们……”
王贵和岳飞一听这话,心里都是一沉。他们都知道金人上次南下,几乎把相州翻了个遍,以他们在真定府一路南下看到的惨状,哪里能不担心汤阴县里的父母?
特别是岳飞托过路客商带了家书,却一直没有等到过回音,心中更是挂念不已。
王贵见岳飞神色,忽然开口道:“磁州离汤阴不远,现在那个杜充也管得不紧,不如我偷偷回去一趟,几天就能打个来回了……”
“岂有此理!”岳飞怒喝道:“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而我等乃如今有守土安民之责,岂能因私忘公?”
王贵被他骂了一通,虽然不想再提,可还是担忧家中父母。
再次出声劝道:“鹏举,这些大道理我都懂。可如今刘豫那厮还没打过洺州,咱们不是也只能在这干等着么?以前有宗相公看着不好出去,可现在咱们这几都人马都归你管,只要你稍微瞒着掉,他杜充那老糊涂哪里能知道……”
“住口!”岳飞厉声打断道:“若是还编排上官,更想擅离军营,休怪我不讲情面!”
说完一提铁枪转身而去。
张宪和王贵都知晓他这性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张宪一脸无奈的苦笑道:“真是和宗相公一个模样。”
王贵也点头道:“他就应该叫宗鹏举!”
二人小声调侃两句,也只好连忙提起兵器跟上。
……
大宋京城,汴梁!
赵佶和赵桓这一对父子正坐在艮岳内,既没有谈天说地,也没有吟诗作画,就像两个泥人似的坐在那里听……
听什么?
听天师郭道人在讲述他的“六丁六甲”、“撒豆成兵”的仙术。
“老道我早就算准天下会有此难,早在数年前便开始筹备……如今已有“六丁力士”刘宗杰、“天关大将”傅临震等诸位仙友相助,只需再召集七千七百七十七位神兵,不管鞑虏来多少人,皆可让其有来无回……”
郭京说了一个多时辰,两个皇帝也认认真真的听了一个多时辰,因为郭京讲得很吸引人,也让他们深信不疑。
在此危难之际,赵桓真想不顾帝王仪容的跑过去抱住郭京,毕竟他实在太害怕了。
就在两天前,他接到军报:不光金人先锋已经绕开磁州进了相州地界,而且他派去的议和使臣康王赵构等数十人,居然不知所踪。
金人说根本没有来,可他能去哪呢?难道已经被完颜宗翰给杀了,说没来只是一个借口?
这个理由让赵桓很是兴奋,因为就在几年前,郭神仙便答应自己取他性命的,如今不是正好应了他的话么!
“天师,这七千七百七十七位力士还需快些召集,军情紧急啊。”赵佶等郭京说完连声恳求道。
“陛下勿忧,老道既然能算准京城会有此劫,便早就做了准备。”郭京侃侃而谈道:“只等金人到来,我再开坛做法三日后,便可大开宣化门……”
……
有了郭京的保证,这次赵佶没有再跑,赵桓也大起了胆子。
除了一边派人求和,直言愿意答应割让黄河以北的所有土地外,并愿以晚辈之礼待金国皇帝。
现在他唯一没做的就是京城防务,在他们心里,这次金人攻来,没有多少人马的汴梁不可能守得住,他所能倚仗的就是郭天师。
他这么想,幸亏别人不这么想。
南道总管张叔夜急急领着三万临时组建的义军赶在金人来到之前,进入了汴梁。这让京城百姓都松了一口气。
“宋将军,这京城防务现在谁负责,怎么看着如此懒散随意?”
等从皇宫出来,张叔夜连忙请来宋江询问。
“回张总管,如今京城防务由姚仲友和王夔两位负责……”
张叔夜皱眉道:“他们也是干臣,为何糜烂至此?连城中百姓居然都没有一点紧迫之感!”
宋江一张黑脸苦笑道:“如今京师上下都流传着郭天师可退金人……”
“荒唐!”张叔夜怒骂道:“一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平日里招摇撞骗也就算了,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还能让他如此放肆?”
“张相公息怒啊。”宋江无奈道:“并非士卒和百姓们想信,而是官家已经下旨,所有道人术士皆是赶来卫国的仙人……百姓本就多有愚昧信任此道者,如今朝廷都这样了,如何能不影响军心?”
“岂有此理,我现在必须进宫。”
说完心急火燎的出了营门。
……
张叔夜说动不了已经被吓傻的赵佶父子,哪怕把嘴皮子磨烂,赵桓也是无动于衷。
可他的一阵忙活也并未白费,皇帝立刻下旨加强京城防卫,而把郭京的那些神仙力士当作最后的奇兵。
靖康二年十一月,金国西路军攻破怀州,知州霍安国、部将范仲熊等尽皆为国尽忠。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不急不慢绕过磁州的东路军,终于出现在汴梁城东北方向的刘家寺……
这下赵桓终于慌了,一边命人催促守城士卒,自己也穿上甲胄上城鼓舞士气。可等他在城楼上,亲眼见了这次金人居然携带有大量攻城器械后,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转瞬之间消失殆尽。
“金人真是要破我京师而来啊……”
一路慌慌张张跑回皇宫的赵桓滩在自己的宝座上,对着孙傅、张邦昌等大臣哭喊道:“还能议和么,诸位爱卿谁有法子说动金人?”
几个重臣皆面面相觑,一脸苦涩。
可再没有办法,终究是要说话的。最后几人一合计,再派大臣和几个闲散王爷赶赴金营议和。
但是几天以后,换来的是一句话。
若是真想和议,必须皇帝亲自来。
这个要求不管是真是假,赵桓哪里会听,又哪里敢去?
至此,汴梁之战正式开始。
……
金人这次南下策略与第一次完全不同,他们花了两倍不止的时间,一是为了保障后路,二就是为了准备攻城器械,还有挟持百姓给他们做好后勤保障。
这是他们在第一次吸取的教训,若非赵桓胆小,上次他们可能在汴梁城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可这次不一样!
原本辽国的工匠和一路南下裹挟而来的百姓多有能人,一架架高大的攻城云梯、形状类似大鹅的鹅车、还有可抛射几十斤大石的砲车,浩浩荡荡的推到了东北方广济河下水的善利门前……
无尽的喊杀声让城楼上本就少见刀兵,或者是临时组建的义军变得慌乱不堪。他们根本没经历过什么大阵仗,此时都被吓傻了。
“打起精神来,想想太原、想想真定府、想想怀州城里的豪杰,他们行你们也行。”
都统制王夔持剑在手大声呵斥。
他清楚自己手下这支兵马的战斗力,现在不能未战先怯。
一路走,一路喊,快把嗓子喊哑了才听到士卒们用咆哮掩盖心里的害怕。
可这样也是一种蜕变,若是你连吼叫的勇气都没有,那这城也不用再守了。
“砰砰砰……”
一块块大石如雨落下,有的重重的击中城墙,砸起无数石块。有的撞进士卒人群中,把人骨头砸碎,把头颅打得稀烂……
可谁都不能退。
看着借助砲车攻势,慢慢逼进的金人楼车,王夔厉声下令道:“射!”
几张巨大的弓弩射出如长枪般的利箭,隔着几百步就贯穿了楼车上那厚重的木板。这让金人吓了一大跳,也让城墙上的士卒士气大涨。
一边立于城楼,一边躲在楼车之后,箭矢如雨点般的对着对方射去,痛苦的哀嚎,凄厉的咆哮响彻天空。
仅仅半日,城楼上血凝成浆,广济河也变得猩红赤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