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鞘剑 第一百二十章:风雨前

寒月高悬,光辉洒落人间,何处不凄凉。

大雨不停落下,余芹此时已经被带到了牢房之中,害怕地缩在稻草铺在地面的牢房一角。

夜已经过半,透过牢房上的那一间栅栏小窗,余芹恰好可以看见窗外的月亮。

月亮残缺不全,半边都不到,更添出几分凄凉。

她伸出手,稀疏的白月光照到她的手掌心上。她握紧拳头,月光就照到了她的四指指节上,她再用另一只手遮住指节,于是月光又照到了这一只手的手背上。

反正就是抓不住,好像自己什么都抓不住。

余芹失落地低头,不去看那月亮,心里又开始不知不觉想起那一个人来。

她明明希望那个人不要再来管他,尽快北上就是,但是心里却又留着那一点小期许,希望能够再次看见他。

今夜注定是一个失眠的夜晚,不仅是余芹,伊府里面也无一人睡觉。

左丘寻离开还没过多久又重新折回,说是去安排了一些东西。于是三个人就冒着大雨,在亭子里密谋起劫持兴庆大牢的计划来。

说是一起计划,其实主要还是靠左丘寻一个人出谋划策,不过当左丘寻说出完备的计划之时。徐怀谷和黄善都赞叹地点头称是,觉得极妙。

不愧是专业的剑修刺客,制定计划这一方面可谓炉火纯青,把各种情况和可能发生的意外都考虑到内,可谓天衣无缝。但是计划终究还是计划,真正执行起来的时候就知道其中艰险与策划之时完全不同,再百密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到时候还是要靠几个人的临时应变,而计划之外会发生的意外,也是这次劫持牢狱必须要承担的风险。

三人继续对计划做着最后的调整,考虑着怎样才能使计划更加完美。

时间飞快流逝,雨声渐渐停住了,天边传来几声鸡鸣,天色已近拂晓,三人才把最后的计划确定好,然后便回到各自的职位上开始着手计划今晚的劫持牢狱行动。

黄善内心很激动,今晚的劫狱就有他的一份子。这是劫持一国之都的牢狱,可不是一件小事,若是这一件事成功,就足够自己在道上吹上一辈子了。

野修向来不怕死,若是能够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黄善眼原路返回,带着一股兴奋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准备劫狱。他看见伊芸依旧站在昨晚的原地,还撑着那一把伞,便上前问道:“伊小姐,你站了一晚上?身子只怕是受不住,赶快回到房间去休息吧。余芹这件事,我和徐怀谷会解决好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伊芸向前一步,走到黄善身边,收起青绿色折伞,还给黄善,支支吾吾说:“黄仙长,我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尽管说出来便是。”

“你们这次劫狱之后,只怕也是在兴庆城待不下去了吧?到时候你离开兴庆,说好的帮助我父亲找回残缺魂魄一事该怎么办?”

黄善皱眉,还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他当时斩钉截铁地答应了伊芸,现在可不能反悔。

黄善思索一阵,说:“你带我去见你父亲吧,有一段时间没有见他了,我去看看他现在情况如何。”

伊芸答应了,便在前边带路。

此时没来由的,天边又落下几滴雨水,伊芸赶紧又撑起伞,快步走到他身边,为她撑好伞。

黄善挺高兴,以前他都是在山野之间摸爬滚打,在生死之间寻找破境的机会,何时有过这种红袖相伴左右为他撑伞的经历?

自己在修行界摸爬滚打三十年,还是混在最底层,还要被仙家子弟唾弃,但是在普通人的世界里,似乎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修士。

在凡人眼中,修士就是修士,不管是谁,都怀有极高的尊敬之情。

黄善念头刚起,便立马心中一惊,赶紧把这一股念头压制下去。他想起师父以前对他说过的话,野修这一辈子,就是吃苦,只能吃苦,千万不要想着享乐,否则就是死到临头。

那一点刚刚在黄善心里萌生出来的心魔,在黄善豪无觉察之时就被消灭。这就是修士与心魔的争斗,无处不在,只要坏的心念一起,心魔马上就会接踵而至。

伊芸的父亲伊兴平还是平躺在那一张素床之上,依旧是昏迷,但是气色却比黄善第一次见到之时好了很多,面色红润,头发如墨深黑,皮肤也恢复了正常的棕黄,富有弹性,肉身健康的很。至于昏迷不醒,还是那魂魄的问题。

黄善重新检查一遍伊兴平的身体,说:“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没有魂魄的话,还是无法苏醒过来。此事宜从长计议,你父亲既然是在大和国境内的黎川山被鬼物袭击,突破口依旧是在那里,今晚我们劫狱之后便要北上,离开大余国前去大和国,你就在一月后到大和国的白海等待我们过来,可好?”

伊芸红了眼,问道:“仙长你说话可算数?可莫要戏弄我。”

“放心吧,我说话算话。”

伊芸又说:“仙长你不是说那鬼很厉害吗,起码要一名六境的修士才有胜过的可能?到时候我们去了黎川山之后便能够找到这等高手吗?”

黄善摇头说:“无需这么麻烦,只要那一名琵琶女子愿意出手相助,此时就稳妥了。”

伊芸惊喜说:“那就谢过仙长!”

看着伊芸惊喜模样,黄善有点不忍心告诉她事实。

虽然只要左丘寻出手,击败那些鬼物是有希望,但是黄善拿不出条件来让她冒这个风险,就像那天伊家管家汤福也拿不出能够让黄善满意的条件来。

黄善在心里叹气,心想这件事暂时就这样吧,还是迫在眉睫的劫狱更加重要,于是和伊芸告别之后,继续回到了房间里做准备。

......

兴庆城的马市中,徐怀谷正在一座马棚前与一名卖马人谈论马的价格。那卖马人一眼就看出徐怀谷焦急神色,咬定徐怀谷急需这几匹马,便故意把价钱太高了许多。徐怀谷知道他的心思,也懒得拆穿。不过是些世俗金银而已,无需看得太重,只不过这件事依旧让徐怀谷对人心更加失望。

徐怀谷最终买了五匹骏马,接着便牵着那几只骏马走出了兴庆城门,到了兴庆城南门外的一间小树林中。

他找了一个隐秘的位置,把马缰扎在一颗大树上,接着便静静坐在一边,开始调息,为今晚的行动做准备。

按照计划,虽然徐怀谷的战力与黄善已经不分伯仲,但是境界还是太低,灵气容易枯竭,所以他只负责在城外接应的工作,真正要参与厮杀的还是靠左丘寻和黄善二人。

他看向远处的那一座渡口,人流和商队依旧来来往往,与平日里并无两样,但是徐怀谷知道,今晚这里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他有点感慨世事的变化无常。

......

三竹街上,一名女子背了一把琵琶,但是那人兴许是因为担心过于张扬的缘故,却意外的没有穿上红衣,而是着了一身素白衣裳,带了一只斗笠,斗笠上垂下一张黑色面纱,遮住她的容颜,她便以这幅装扮走进一家符箓店铺之中。

她先是在柜台上看了几圈,似乎是没有找到心仪的符箓,便开口问那一名坐在柜台后无聊地逗着一只金丝小雀的男子:“你这里有没有缩地符?”

那男子一听缩地符,马上就停下了逗弄小雀,低声说:“道友说话别这么直白,这种大事还是进内厅详叙。”

缩地符是五品的符箓,品秩颇为不低,不是一般修士可以用的起的,但是同样它的效果也及其显著,就是在瞬间把人移动到一丈之外的地方,而且很难被察觉到。这个特性便使得缩地符再也些战斗之中成为关键性的一招,用的妙的话便是生死反转。

不多时,左丘寻又从内厅之中走了出来。

她有意压低了斗笠,快步走出这家符箓店。

这家符箓店也只收有一张缩地符,而且价钱奇高,要花十五枚大珠。

好在左丘寻在昨天刺杀那一名官员的任务中获得了很高的报酬,所以买起符箓来也是干脆。她还需要到其他地方去买缩地符,按照既定的计划,起码需要两张才可行,除此之外,其他符箓自然也是多多益善。

直到傍晚时分,左丘寻才重新回到了伊家,黄善此时也在伊府中,已经做好了准备。

黄善询问说:“一切可还顺利?”

左丘寻点点头:“已经安排好了。”

黄善看向远处似血残阳,笑得有点疯狂:“今夜,兴庆城就会知道,我们可不是好惹的!”

左丘寻伸手向黄善。

黄善疑惑道:“你要干什么?”

左丘寻理所当然:“把昨夜那壶酒拿出来,让我再喝一口。”

黄善撒谎:“已经喝完了。”

左丘寻耻笑:“我昨夜分明还留了一口,就凭你把小气模样肯定还没舍得喝,今夜之后还不知道是否有命消受,还不快拿出来?”

黄善还是不忍心,说:“先留着吧,等今夜过去以后再喝,也算个念想。”

左丘寻丹凤眼看向远处夕阳,说:“那就余着,先余着,我喜欢这个说法。”

说罢,左丘寻便不作停留,说:“那我先去一步,你稍后按计划行事。”

黄善点头说:“好,我知道该怎么做。那一口酒就给你余着,明日再喝。”

左丘寻无喜无悲,走出伊府。

黄善目送她远去,心中那一座本来被生活磨得稀烂的江湖,似乎又要重新生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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